第32章
急救室的大門打開, 蘇曉緩步走出。
利奧守在門口，林頓去總控室觀測數據了，他留在這裏防止出現什麽意外。
從急救室中走出來的女孩子面色平靜，看不出悲喜, 利奧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
SS級精神力的暴走, 破壞周遭一切的同時也在破壞使用者的本身, 軍艦上的醫療資源有限，判定不出那位新生精神力暴走的原因，更找不到他身體崩壞的原因。
“呃, 學妹, 以前新生賽也不是沒有出現過意外。”利奧試圖安慰面前的女孩子，但他豐厚的人生閱歷中唯獨沒有安慰妹子的經驗。
利奧真心希望能來個什麽人接過話題, 他不擅長說溫情的話語。
蘇曉奇怪地擡頭看了利奧一眼, 她對這位和林頓形影不離的校隊成員有印象，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一向直爽的男生忽然一副局促不安的樣子。
“我知道啊，”蘇曉說道, “只要是離開學校的實踐活動都會有意外發生的幾率，說實話，就算在學校裏, 發生意外也不是不可能。”
黑發黑眼的新生條理清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在裏面, 利奧下意識地附和道, “對對對, 正常來講每年畢業演練都會出點岔子……”
等等, 為什麽蘇曉一點難過的情緒都沒有, 連慌亂都不帶一點的！他現在該說點什麽好？
見利奧滿臉糾結, 蘇曉善解人意地幫他解圍, “學長是在擔心南星的事情嗎？他現在脫離危險了，一會兒就可以離開修複艙了。”
“啊？？”利奧吃驚地張大嘴巴，“……哦對，他的精神力不排斥你，所以你還會梳理精神力？那不是治療師才會的嗎？”
他問了一大串問題，蘇曉眨了眨眼睛，看起來無辜極了，“沒有呀學長，南星只是心理狀态還不太穩定，他的體質和別人不太一樣，只是應激時比較吓人，其實沒有什麽危險……”
蘇曉仗着急救室內的所有儀器全部失靈沒有證據，用一堆看似非常嚴謹的理論把不太聰明的學長忽悠瘸了。
“不是很懂你們SS級精神力，不過确實也聽說過林頓那家夥精神力暴走時也挺夠嗆的。”利奧嘟囔道，“沒事就好，我接着看着他吧，你隊友還等着你呢。”
蘇曉翹起嘴角，乖巧道謝，“麻煩學長啦。”
Advertisement
乖巧的學妹總是治愈人心的，利奧咧嘴笑起來，“去吧去吧，提前祝賀你們，恭喜第一名哈！”
蘇曉向他揮了揮手，然後快快地、快快地離開了。
——暫時，她還不想面對一顆不高興的星星。
。
随着軍艦逐漸脫離249號邊境星混亂的磁場，信號逐漸恢複，負責直播的微型攝像頭再一次盡職盡責地開始工作。
[信號太差了吧，直播斷線了整整十分鐘……咦？所有人都在軍艦裏，是比賽結束了嗎？]
[第一次見到一天之內結束比賽的，算是破紀錄了吧。]
[讓我看看積分排行榜……卧槽！]
重新湧入直播間的觀衆們先是被新生所處的位置吃了一驚，接着便被排行榜第一名的積分閃瞎了眼睛。
[？系統出bug了？]
[居然是美人隊成為了第一名，但他們的配置的确逆天，問題是打出第二名十倍的分數過分了吧？]
[還是沒看到蘇曉和南星……哎，來了來了！]
彈幕正吃着瓜，蘇曉頂着一身灰走到了攝像機下方，那身學校統一發的黑色制服沾滿了灰塵，勉強及肩的短發在後腦勺上梳了個小揪揪。
她的手上還沾着點谷南星的血，看起來格外狼狽。
[哎呦我的崽，這是怎麽了！]
[是戰損崽！頭發梳起來以後忽然有點帥氣在裏面是怎麽回事！]
[……我插一嘴，大家快看窗外，我的天……]
彈幕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分布在各個星系的觀衆們放大了屏幕，終于注意到在軍艦下方無聲崩裂的星球。
彈幕頓了一下，瘋狂起飛。
[？那顆垃圾星要毀滅了？太危險了]
随時監視着直播間的林頓嘆了口氣，開始任勞任怨地用官方號進行解釋：
[聯邦第三軍校：因為意外，新生賽提前結束。帶着沉痛與遺憾，我們決定目送249號邊境星徹底消亡後再進行返航，也歡迎各位觀衆與我們一同為這顆星球送別……]
彈幕安靜下來，他們都明白一顆星球隕落的意義。
一顆星球可以安靜運轉千萬甚至上億年，但它從破碎到變成塵埃只需要十分鐘。
那麽短暫。
蘇曉撫平制服上的褶皺，坐到戈茜身邊，來時快快樂樂的小隊如今陷入了低沉的氣氛中。
戈茜悶不作聲地湊過來幫蘇曉整理亂七八糟的頭發，和林頓的争吵使得她陷入到了低落的情緒中。
“我不是個好隊長，”她說，“我們分成兩隊是錯誤的決定，也許林頓說得對，我适合回去繼承家業……”
戈柏坐在一旁的座位上根本不敢插話，從小戈茜就是一副張揚的模樣，什麽挫折都沒有讓她露出過這種表情，更別提是冒出堪稱半途放棄的想法。
蘇曉歪頭看向這位從入學起就格外照顧自己的室友，她反駁道，“你很好呀，林頓學長只是怕你受傷，回去不是還有校內選拔賽，我們一起進校隊揍他？”
“……不要。”戈茜小聲說，“我看不得身邊的人死掉，我想回家了……”
谷南星：“……你身邊誰死了？”
黑發藍眼的少年忽然出現，陰森森地在兩個女孩子的頭頂說話。
戈茜正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猛一擡頭看到了谷南星沒有表情的臉。
戈茜：“啊啊啊啊啊！”
她一下子站起來，指着谷南星大叫：“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在急救室裏要不行了嗎！”
與此同時，蘇曉試圖把自己換到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座位。
“治好了。”谷南星慢吞吞地說道，他從修複艙中出來的很急，淡綠色的修複液正不斷沿着他的發捎滴下，一副濕透了的落湯雞模樣。
他越過震驚到說不出來話的戈茜和戈柏，邁開長腿幾步走到了蘇曉面前。
欺騙了單純星星感情的蘇曉：“嗨，歡迎歸隊。順便一提，你濕透了。”
谷南星好一會兒沒說話，他張了張口，“您……”
他語塞，又閉上了嘴巴，安靜地坐在了蘇曉旁邊。
這顆變成人的星星好像還真挺生氣的，說起來谷南星因為渾身是沒幹透的修複液，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倒像是淋濕的漂亮狗子……夠了，住腦。
蘇曉甩開雜念，迅速道歉，“總之對不起，看了你的記憶還騙了你！”
谷南星的聲音近乎耳語，“……您永遠都不需要對我道歉。”
蘇曉被谷南星的話噎住，她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良心，轉移了話題，“你感覺怎麽樣？下面那個你毀滅會不會影響到現在的你？”
“不會，但是資料……”谷南星盯着下方紅得發亮的星球，陷入了微妙的難過中，“藏在星球上的那麽多關于你的資料我還沒看過，就要消失了……”
蘇曉确信這句話的重點是谷南星還沒看過資料。
“你保管了這麽多年就不會自己看嗎？”她發出靈魂質問。
谷南星又沉默了，他因為沒有多少表情而顯得格外沉穩的臉上閃過些許不自在。
“……”他低聲說了句什麽，蘇曉沒聽清。
“啊？你說啥？”
谷南星低下頭，盯着自己的指尖。
恢複記憶後，谷南星的聲音總是偏低，帶着點沙啞。
“那個時候，”他頓了一下，試圖用平靜的語氣掩飾一切，“我不認字。”認字以後他早就離開了自己的本體。
蘇曉：“……”好一個無法反駁的理由。
戈茜狐疑地看着兩個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隊友毫發無傷地回來固然是件好事，但是她總覺得南星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
之前的南星也是不怎麽說話只圍着蘇曉轉，但從新手賽場回來後，南星的存在感陡然增加了，與此同時他變得更加難以接近。
戈茜剛這麽想，谷南星和蘇曉說了什麽，露出一抹笑容來，是只在蘇曉面前才能出現的那種微笑。
好吧，還是那個熟悉的雙标隊友。
“……還有一小段時間249號邊境星才會毀滅！有重要的東西在那上面，我要去取！來得及！”
忽然激烈的争吵聲從艦船的前部傳來，許青教授面色激動地在說着什麽，林頓正帶着後勤人員勸阻這位激動不已的老教授。
一分鐘前，許青教授從另一顆邊境星返航，林頓本以為對方會返回到軍艦上，沒想到許青教授的飛行器一頭紮向了正在毀滅的星球。
軍艦上的救援隊緊趕慢趕才截停了許青教授的飛行器。
“什麽東西都沒有安全更重要，教授。”林頓好聲好氣地勸道，“如果是您随身的書籍，校方都進行了備份，不用擔心——”
林頓的話被打斷了，許青教授還是第一次在學生面前這麽失态，他大聲說道，“比那個更重要，學生，讓開！”
許青第一時間确定了運送到邊境軍區的冷凍艙是屬于救世主的之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新生賽地點。一路上他滿心歡喜，那些消失在時間長河中的歷史即将被發掘出來，而他願意将後半生的時間都奉獻于此。
他可以肯定，那顆無人問津的星球上一定不止救世主的艙體，還有更多不見天日的資料！然而，許青的歡喜只持續到了半路，新生賽出了意外，而那顆星球居然要毀滅了！
許青給飛行器下達了加速指令，無論如何，他也要将那些資料搶救回來！
卻在半路就被林頓攔下來了。
林頓也是煩躁極了，他不能理解老教授的做法，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嗎？
兩人的争執聲越來越大，新生們探頭探腦，連帶着直播間的觀衆們也将視線調轉到了這邊。
[這是怎麽了？教授和學生吵起來了？]
[那好像是許青教授，挺有名的歷史學家。]
“您可以等到結束之後再去，會有搜查隊幫您尋找失物，可以嗎？”林頓冷靜地說。
“那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許青憤怒地說道，他餘光看到249號邊境星的紅光亮到了極致，它終于要原地破碎了。
人們看到的是一顆即将消逝的星球，而許青看到的卻是人類恢弘的歷史正在被巨大的橡皮擦擦得一幹二淨。
他悲痛欲絕，淚水奪眶而出，“那曾是偉大救世主的安眠之地，還有星歷2450年聯邦遺失的寶貴數據！你們今天挖出的艙體，就是救世主曉用過的！”
林頓倒退了一步，他第一時間将視線投注到頭頂的攝像頭上。很遺憾，攝像頭一切正常，并且正将畫面源源不斷地上傳到網絡上。
[？我的耳朵沒聽錯吧？]
[救世主曉！啊啊啊啊啊為什麽偏偏是這顆星球！]
[會不會是老教授看錯了，那是顆垃圾星，也有可能是以前士兵用過的艙體。]
新生們也聽見了許青說的話，一時間軍艦中議論紛紛，相比星網上大衆摻雜着的質疑，學生們完全信任教授的話。
“許青教授看起來很難過。”谷南星對蘇曉說道，他很不理解，“應該是我更難過吧？”
蘇曉用手撐着頭，聞言看了一眼谷南星，好吧，暫時不是很通人性的星星。
“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人類是感性生物。”她說，“你還有的學呢。”
黑發黑眼的少女坐在軍艦不引人注目的一角，她的目光長久地落在痛哭流涕的教授身上。
……她也不太理解，一個重病死去的普通人，有什麽有什麽好值得後人緬懷的。
好吧，蘇曉總是對愛着她的人沒有辦法。
救世主嘆了口氣，“想要拿資料對吧？”她像是在對谷南星說，也像是在對不遠處的許青教授說。
金屬羽翼緩緩展開，受到召喚，沒有五官的巨人再一次擡起頭。
這一次，它沒有出現在任何人的精神力空間中，如同治療所的那一次，它安靜地具現在了一望無垠的宇宙中。
249號邊境星的上方，憑空出現的巨人是如此巨大，它張開雙臂，探身将手掌伸向四分五裂的星球。
蘇曉說：“我讨厭被人圍觀，但是……唉，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