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距離救援抵達還有3分鐘。]
蘇曉小心翼翼地扶起南星，石板将少年的背砸得血肉模糊，她甚至不确定對方在基因病爆發前是否就會先一步死于失血過多。
“不要……”他胡言亂語着，同時卻緊緊抓住蘇曉的手腕。
蘇曉猜他想說的是“不要走”。
她艱難地移動身體，勉強從仰躺的姿勢變成了半坐，南星一頭栽倒在她的腿上。
“我不走，你別亂動。”她随口答應着，其實蘇曉也早就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耳邊全是邊境星惱人的曲調，全靠讀唇來辨別南星說了什麽。
南星全然沒有聽見，他偏着頭，安靜地注視着空氣中飛揚的塵土。
在蘇曉采取新的動作之前，他好像又回過神來了，慢慢将頭正了過來，向上直視蘇曉的眼睛。
“快點離開這裏，”南星說，皺起眉，和曾經在走廊上攔下蘇曉時的神态如出一轍，“從艾洛手裏逃走！”
看來還是沒太清醒。
蘇曉正在找一個好下手的角度，對于基因污染病的處理方法她心裏也沒底。
得看南星的精神力和她是否契合，如果是相斥的精神力屬性那就完了。
……雖然說救世主的精神力和大部分的人都不怎麽契合，但是萬一呢。
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加重了，仿佛她不回答就不罷休一般。
注意力不在南星臉上導致完全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的蘇曉：“……你再重複一遍？”
南星又重複了一遍。
Advertisement
“啊，那個啊，”蘇曉把少年的姿勢擺弄成不會壓到傷口的那種，對于她來說稍微有點困難，她漫不經心地說，“不用擔心，艾洛已經不會威脅到你我了。”
“是嗎……”南星喃喃道，他再次垂下眼睛，“是這樣啊，我好像想起來了。”然後他便不說話了。
蘇曉充分理解，當基因病發作的時候不僅是分辨不出現實和虛幻的差別，偶爾連時間線都會混淆。
但她現在需要的不僅是安靜，還要一些患者的配合。
“看着我。”她扶正了南星的頭，讓對方的眼睛可以與自己對視，“我知道很難，但請你暫時回歸到現實，回到王蟲剛剛死亡的現在。”
“唔……”
藍眼睛遲鈍地移過來，帶着些迷蒙，但無疑是專注的。
很美麗，像是易碎的藍寶石，在重壓下隐隐開裂時綻放的光彩反而是最為動人的。
——夠了，不要胡思亂想。
蘇曉面無表情地按下湧現的念頭，現在不是欣賞美人的時候。
“聽我說，我希望你把精神力的權限開放給我，全部的。你的污染度已經到了臨界值，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
“當然。”南星打斷了她的解釋，似乎向其他人敞開自己的精神力和邀請朋友來做客一樣簡單。
他微笑起來，“畢竟……我是你的。”
蘇曉覺得她一定是沒有認真讀唇，不然怎麽會讀到這麽離譜的對話。
她探出手，微微擡起少年的後腦勺，将手落在對方脆弱的脖頸上。同時，濃稠到結成霧氣的精神力再次出現在這片空間，将兩個人包裹得密不透風。
“忍着點。”
南星沒有一絲躲閃和抗拒，蘇曉進入他的意識海中毫無難度。
背生雙翼的巨人抱着肩膀，安靜俯瞰閃爍着不祥紅光的河流，那是南星的精神力。
過了一會兒，它張開手臂，将手掌伸進那一團體積不小的精神力，奔湧着的精神力從它手中流過，紅色的部分被過濾走，融入巨人的手掌。
蘇曉不受控制地看到了一些記憶，陰暗的室內，外貌要更加年輕的艾洛對南星說：“恭喜你，成為了我第一個所有物。”
這個神經病怎麽無處不在。蘇曉暗罵。
場景變換，南星坐在治療所的窗邊，安靜地注視着灑下的陽光落在綢緞般的黑發，黑發的主人偏過頭，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那是準備去做精神力測試的蘇曉。
“光。”這段記憶中，南星沒頭沒腦地說道。風悠閑地蕩過少年的小腿，他無意識地晃動了一下。
在南星的記憶中，蘇曉仿佛是個天然的發光體，出現的每一次都帶着三百六十度打光和厚厚的濾鏡。
蘇曉：“……？”什麽情況。
巨人将手從奔流不息的精神流中抽出，那些紅色徹底轉移到了巨人的身上，相比南星回到常态的精神力，巨人的身體竄過電弧，距離崩壞只有一線之隔。
蘇曉收回精神力，她滿意地看到南星智腦上的數字歸零，而她自己的數字猛然上竄一大截，若是江醫生在場，一定會驚訝為什麽會有人在如此高的污染指數下還能保有神智。
前救世主潇灑地摘下智腦扔出去，霧氣凝成手掌碾碎了它，粉末随風飄散。
她的人生就像是永動機，沒有一天不在工作，而現在她終于可以收拾收拾下班了。
蘇曉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很恐怖，精神力在血液中瘋狂游走，一條又一條傷口源源不斷地從皮膚上崩裂，搞得到處是血。
與她急劇惡化的情況相反的是南星，後者幾乎是從清醒的那一瞬間便要掙紮着起身查看蘇曉，活力十足。
“不許看。”蘇曉反而忽然爆發出了力氣，可能是回光返照吧，管他呢，總之她牢牢按住南星的後腦勺，近乎蠻橫地說道。
“——也不許說話，說了我也聽不到。”她任性地說，“消停點，你這個年齡可能不太懂，但我就要下班了，我的心情非常愉快。”
伏在她腿上的南星更加用力地抓住了蘇曉的手腕，他終于掙脫了女孩子的手，猛地擡起頭在大聲說着什麽。
靠，最後一身血的狼狽模樣還是被人看到了。
救世主曉不太高興，于是她順從心意給了南星一手刀，順手又用多得快要溢出來的精神力封住了少年掙紮時崩開的傷口。
終于清淨了。
蘇曉放棄地往後一倒，地面上的碎石頭混着沙子硌得她後背生疼，當然，沒有基因病徹底發作那麽疼，她的意思是不太舒服。
“這算臨終關懷嗎？死前得到三十天未來體驗卡什麽的……”她自言自語道，“或者，我在七百年後醒來的三十天，會不會是一場虛幻，實際上的我已經被研究員制成了缸中之腦*？”
不管啦，她現在只想睡覺。人類的未來，遙遠的星際都在離她遠去，還有那遙不可及的退休生活，都變成了一抹幻影。
仔細想想，B級精神力的普通人設定，體驗起來似乎還挺有意思的。
基因污染度拔高到前所未有的地步，蘇曉躺平任由黑暗到來，猝不及防間卻發現自己被陰影籠罩住。
“親愛的，你看起來不太好。”應該被埋在廢墟中的艾洛醫生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頭頂，被蘇曉發現後，輕聲說道。
他雪白的治療師制服破破爛爛的，瘋狂的氣息從那雙淺棕色的眼瞳中洩漏出來。艾洛拿在手中的也不再是茶杯一類無害的東西，而是傾斜指向蘇曉的一把鋒利手術刀。
“快來，治療還沒有結束呢。”心理醫生親切地呼喚道。
[距離軍部救援抵達，只有一分鐘。]
作者有話要說：
*缸中之腦（來自百度）：假設人所體驗到的世界其實是被創造出來的虛拟世界——一個瘋子科學家或者超級計算機将人的大腦取出，放入一個裝有營養液的缸裏維持着它的生理活性。通過神經末梢向大腦傳遞和原來一樣的各種神經電信號來模拟大腦本應體驗到的現實世界。這一假想的基礎便是人所體會到的一切最終會在大腦中轉換為神經信號。
曉曉：下班失敗……
朋友們，早上有課題組組會我臨陣磨個槍，我下午更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