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他說好
江放直到天黑才下工,其他工友都走了,整個工坊裏只剩他和在院子裏等着的禾宇筝,他出來後禾宇筝揉了揉眼睛站起來:“怎麽回去?”
“我叫輛車。”江放把工坊前前後後的電力切斷,跟禾宇筝一同走到工坊外方便叫車的大路上。
工坊裏從早到晚熱火朝天,院子又是能曬到太陽的玻璃頂,所以覺不出冷,但越東不比丹隆,海拔和緯度都更高,即使剛入冬的室外夜晚也讓禾宇筝一秒墜入寒冬。
“要坐車嗎?”很快來了一輛載貨摩托,很像禾宇筝第一次跟江放來工坊坐過的三輪卡車,後車廂是露天的。
江放看了眼縮在一邊瑟瑟發抖的禾宇筝,朝司機搖頭。直到來了輛出租車他才帶着禾宇筝上車。
出租車司機得知這是個難得去槐山的單子後興頭十足,開始和他們聊天,不過基本都是禾宇筝在和司機侃大山,到了離槐山鎮還有不到五公裏的時候,禾宇筝突然讓司機停車。
“叔叔,就在這兒停,我們下去有事。”禾宇筝火速把錢給了司機,而後按住正掏錢的江放的手,拉着人下車。
“在這兒下車?”杳無人煙的路邊,江放看着出租車逐漸消失的尾燈問。
“你原本不還打算跑回來?”禾宇知道江放只要不跟工坊的車回來,多半就是跑回來,今天他出現是個意外,所以江放打了車。
江放眨了眨眼,沒說話。
“在這兒下車是因為我想跟你聊聊天,回去他們都睡了,不方便說,我們邊走邊說吧。”禾宇筝把雙手揣進兜裏,縮起脖子,沿着縣道朝槐山鎮走。
江放跟在他後面,兩人的影子在路燈下一前一後,呼出的熱氣也短暫地出現在光影裏。江放看着禾宇筝的背影,說要聊天卻一直沒有開口,就這麽安靜地走了五分鐘。
寒意四襲,暗夜無光。
“如果我花錢讓那家報社給你道歉,你願意嗎?”禾宇筝突然回過頭,直直望進江放眼睛裏。
江放似乎瞬間明白了禾宇筝說的是什麽,他神情淡漠,而後輕輕抛出三個字:“不願意。”
禾宇筝早就知道他會這麽說,他繼續問:“如果我花錢找一家更有影響力的報社抨擊他們的觀點,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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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意。”
“那要怎樣你才願意?”禾宇筝反問。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江放朝前走,看了禾宇筝一眼,禾宇筝悶悶跟上:“那我去他們報社門口放把火行嗎?”
江放勾了勾唇:“我不阻止。”
空氣再次安靜下來,突然之間,江放的手臂被挽住,他垂眸,禾宇筝将手伸進江放衣服口袋裏,絲毫不覺不妥:“我太冷了,你的口袋也不用,給我暖一下。”
江放收回目光,身上像挂了個無關緊要的挂件,就這麽迎着寒風往前走着。
“我想幫你還債。”仿佛怕被誰聽到一樣,禾宇筝用氣音在江放耳邊道,他想讓這句話聽起來溫柔、親近、乖巧一點,說不定江放的态度會因此軟化呢。
江放看向禾宇筝,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
“或者...你先問我借,到時候再還給我?我不催。”禾宇筝将江放挽得緊了些,想讓他感受到自己的真誠。
“不怕我不還?”江放沒有正面回答。
有戲?禾宇筝心想,他猛沖江放搖頭:“不怕,再說你還可以踢球還債。雖然我不知道你欠了多少,但你的未來絕對遠不止那些錢。”
禾宇筝直白地和江放對視,滿眼的真摯純淨。
“好嗎?”禾宇筝小心翼翼地問。
“不好。”江放輕聲道,眸底溢出些溫和,但依然把人拒絕了。禾宇筝神情緩緩冷滞,他今晚聽了好多個“不”,挫敗像在他的世界裏生了根,霸占了所有空間,再無成功的發芽的機會。一陣寒風刮過,吹得他想要流淚。
禾宇筝松開江放的手臂,半晌才點點頭,他沉默地往前走,很快禾宇筝就落到了江放身後。平日裏禾宇筝總要喊江放等等自己,或者小跑兩步跟上來的,但這次他沒有。
不知走了多久,江放的腳步緩緩放慢,而後他轉過身,才看到人已經落了自己數十米,低着頭不看路,快走到馬路中央,江放剛想開口提醒,禾宇筝突然擡起手臂,在臉上用力擦了兩下。
江放擡腳向後走去。
禾宇筝的手腕被人抓住,他驚了一下,猛然擡起頭,江放正拉着他朝路邊走,用一股自己反抗不了的力道,江放把他拉到路的最邊上才松開,而後循着他的速度和他并肩走,至始至終沒有看他。
禾宇筝眼睛一眨,盛了滿眼眶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想回家了。”在兩人抵達槐山鎮,拐進鎮東路的時候,禾宇筝突然說。
他想回家、想睡自己的床、想被寵着被喜歡着、想一呼百應......不想受凍、不想目标被空懸在半空、也不想再聽到有人跟他說“不”了。
“好。”兩秒後,禾宇筝聽到了江放混着寒意的聲音。這一次他沒有說不。
江歡清楚地感覺到禾宇筝這幾天在和哥哥鬧別扭,他從哥哥屋子裏搬了出來,去和小時擠一個小床,吃飯的時候總是低着頭想心事,臉上也沒有平常那樣沒心沒肺的笑了。
“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麽嗎?”江歡看着和自己面對面正在剝豆子的禾宇筝,禾宇筝興趣缺缺地“嗯?”了一聲,繼續剝晚飯江歡要炒的豆子。
“像樓下去年懷孕的嬸嬸,她每天坐在陽臺下面就是你這幅表情,後來去看醫生,說她這是産前抑郁,怎麽,你也要生孩子了?”江歡皺起眉,她這樣開玩笑禾宇筝都沒反應,讓她心情不太好。
“小時的會考成績是不是快出來了?”禾宇筝問,完全忽略了江歡的調侃。
江歡無奈地“哼”了一聲:“對,就這一兩天,很快我們就能去游樂園了。”
去完游樂園,江放就會和自己一起回隆州了。想到這裏,禾宇筝的情緒上來了一點,他已經想好要帶江放看什麽了,要看新建的訓練場和宿舍、能容納五萬名觀衆的足球場、最先進的健身房和理療間......那些,應該會讓江放動搖吧,再不行,他會軟磨硬泡讓江放再留兩天,看一場聖禾FC的比賽再走,職業球員在球場上的熱血和觀衆席震耳欲聾的歡呼一定能把他留下。
禾宇筝想得嘴角翹了起來,江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而後用力敲了兩下桌子:“你有消息。”
禾宇筝擺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上正顯示着有兩條微信進來。
看到信息後禾宇筝放下豆子站起來:“陸央找我,我去趟他家。”
江歡點點頭,端起剝好的一小筐豆子:“六點半吃晚飯之前回來啊。”
“知道了。”禾宇筝開門,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
六點半,江放到了家,難得江林的牌局也歇得早,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飯桌前。
“他跟我說了六點半回來的,真不靠譜。”江歡給爺爺盛了飯後坐下,江放沒動筷:“他說去找陸央做什麽了嗎?”
“沒說,看樣子是去玩的,可能和陸央一起吃了,哥你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江歡試探着問,這幾天看哥哥和禾宇筝鬧別扭,她有心當和事佬,打算從哥哥這裏入手。
江放沉默了會兒:“我沒他電話。”
從禾宇筝出現在這裏,直到現在,兩人似乎誰都沒想起來要問對方要個聯系方式。
“那我們先吃吧。”江歡嘆了口氣:“小時,別看書了。”
江時收了書,他一心兩用,一邊看書還能一邊聽哥哥姐姐說話,此時擡起頭表達了自己的疑惑:“央央哥不是住校嗎?今天周三他怎麽在家呀?”
江放和江歡雙雙一怔,不上學的人對于星期的敏感度是低于月號的,所以江放和江歡剛剛沒意識到這件事的不合理,此時江時一點,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江放立刻給陸央家打了電話,那邊是陸央媽媽接的電話,嘴裏在嚼着什麽,看樣子也在吃晚飯。
“找央央啊,他在學校呢!”陸央媽媽道。
“他逃課了?”江歡在一邊小聲地詢問江放。
“能把陸央的手機號告訴我嗎?”江放道。
“诶?央央的手機前兩天給人偷了,打也沒用,我下周得帶他去買個新的呢!”陸央媽媽咂嘴:“阿放你有急事兒?”
江放緩緩攥緊手機,指節發白:“我現在過去。”
下一秒,江放僵着臉疾步朝外走,江歡被哥哥的模樣吓到了,她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這時江放已經下了樓,飛快地朝陸央家跑去。
“姐,怎麽了?”江時站在江歡身邊問,江歡把江時推進屋裏:“你和爺爺先吃,吃完了就睡覺,碗等我回來洗。”
說完江歡也快步下樓,她意識到禾宇筝可能出事了,有人拿陸央的手機把他叫了出去,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天色早已漆黑陰詭,暗無星月。江歡壓下自己的胡思亂想,咬着牙朝陸央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