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2)
…”
昨天他把在車上睡熟的苗桐帶回了自己的家,她感冒還沒有好利索,臉上還帶着病态的潮紅。晚上本想叫她起來的,可是看着她熟睡的臉怎麽都不忍心叫醒她。即使是正式交往的女朋友也不曾在他家留宿過,謝翎不習慣一覺醒來身邊躺着個人,而卸了妝的那張臉陌生得讓他覺得驚吓。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苗桐産生了連自己都想不通的興趣,她很幹淨,身上沒有讨厭的味道,跟她同床共枕也沒什麽不适感。甚至謝翎覺得,如果是跟苗桐的話,大概生活在一起五十年都不會覺得厭倦。
這就足夠了。
苗桐看着窗外飛逝而過的風景,突然扭過頭:“你在看什麽?”
“看你。”謝翎笑着問,“不行麽?”
“我是不是誤會什麽了?”苗桐皺眉,“你是真的打算追求我嗎?”
“不是‘打算’,我已經‘正在’追你了。”謝翎嘆氣,“你也太遲鈍了吧,我對你的喜歡表達的不夠明顯麽?”
她是真的沒看出來,他們就算是冤家,也不該變成這樣的關系。
苗桐看了他一眼,臉色漠漠的:“那真是……榮幸之至。”
真是滿身是刺的一句話,謝翎笑了:“我是認真的,比起那個姓唐的不安好心的混蛋,你還是考慮我比較好。”
“你和他?”苗桐嗤笑,“半斤八兩而已。”
她全身上下認真清點一遍還真沒什麽好喜歡的,她清楚,男人們都覺得她骨子裏陰沉。即使成了白家老四,依舊改變不了她沒男人緣的本質。這桃花倒是開得璀璨芳菲的,可惜她不是什麽搖錢樹。
苗桐搖了搖頭:“謝翎,別傻了,你指望我什麽?即使我入了籍,頂着白家四小姐的帽子,可血管裏淌的血畢竟是跟白家不同的。源生再大,也落不到我手裏半分,你懂嗎?就算是他願意給我,他還有兩個姐姐還有外甥外甥女這些血親,他姐姐會眼睜睜地看我這個陌生人分去半壁江山?……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姐姐同意,我也不會要的。”苗桐轉頭看向謝翎那張略微錯愕的臉,微笑,“他沒幾個朋友的,你算一個,別讓他難受。”
謝翎點了支煙,隔着層層淡紫色的煙霧,苗桐沒事人一樣在擺弄他車上的CD。這姑娘不傻,什麽都能看出來。他不是不把白惜言當朋友,可是他那身體能撐多久?想起說不定哪天他就被通知參加葬禮,他真的難受,十幾年的情誼擺在跟前不是假的。
可他終究要找個姑娘結婚的,這姑娘要跟他門當戶對,要過得去父母的眼。他的确是盤算着苗桐帶着半壁江山嫁給他,她不醜,性格也沉穩,看起來不會是老公有外遇就像個潑婦一樣吵悶的女人。而且他有跟她過一輩子也不會讨厭的覺悟,當然他不能保證身邊沒別的女人,但是他可以保證謝夫人的位置只屬于好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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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盤算真的是絕妙極了,可苗桐這小狐貍看出來了,她說,你是他的朋友,別讓他難受。
下車時,苗桐問他:“你不進去?”
謝翎大笑:“不了,我怕挨揍。”他這會覺得沒臉見老朋友。
苗桐在門口換鞋,就看見白惜言坐在沙發上,左手握着個棒球棒,右手拿着煙。
“謝翎呢?”
“走了,他說怕挨揍。”
白惜言愣了愣:“跑得倒挺快。”把棒球棒扔到旁邊,繃着那張白玉雕琢的臉,說不出的陰郁,煙灰掉到身上也沒發覺。看樣子有些筋疲力盡,好似他竭盡全力打過去,卻打到了棉花上,打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可以為她做到這個程度,為什麽就不能有愛呢?
苗桐拿掉他的煙,跪在他跟前,環住他的腰将臉埋在他的懷裏。他身上獨特的清幽的體味,鑽進她的肺葉裏,流進血液,滲進骨頭,直擊心髒。人真是貪婪的東西,看不見他的時侯覺得能多見幾次就好,在一起相處了又覺得為什麽不能得到他的愛
苗桐覺得身體內蠢蠢欲動的愛欲在蒸騰,不禁有些絕望,人啊,真是貪婪的東西。
“……謝翎,倒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白惜言摸着她的頭發,“你要是跟着他,我也放心了。”
“你剛才不是想揍他?”
“哪個哥哥不想揍把自己妹妹拐走的臭小子?”白惜言心裏陣陣泛酸,簡直酸透了。今天一大早他差點要沖到謝翎家裏把那小子揍一頓,往死裏揍。可想到苗桐驚慌失措的臉,他就蔫了,他憑什麽幹涉她的人生?
苗桐往上蹭了蹭,把臉埋在他的雪白的頸子裏,嘴唇無意識地蹭過他的動脈,若有似無地吻他。在白惜言看來就好像被養的小貓讨好了,即使苗桐得寸進尺地用牙齒輕輕啃咬他的鎖骨,他也沒動,不想動。
這不妥!不成體統!停下!立刻停下!
即使心裏這樣喊着,他奇怪自己的身體竟抗拒不了半分,只想要捧住她的臉狠狠咬住她着了火的小舌頭,或者把手伸進她的胸膛裏摸摸她的心髒是不是滑膩火熱。
白惜言的身體燒起來了,苗桐感覺到了他的變化,擡起頭趴在他臉上怔怔看他,水墨白玉的輪廓,好似舊時纏綿的春雨落在他的眼睛裏,真好看啊,白惜言真是好看的過分。
苗桐想占有這個人,就算明天他就死了,她也願意睜着眼睡進他的棺材裏。
“……小桐,別鬧了。”他狼狽地別開眼,佯怒,“成什麽樣子?!”
“其實我……我一直……一直喜歡……”着你。
“其實你一直喜歡的人,是他吧?”白惜言低眉看着她,“真好啊,有情人終成眷屬。”
苗桐一下清醒過來,過熱的大腦迅速冷透,遭了,她逾越了。
她笑了笑:“是啊,真好啊。”
白惜言對着她的臉愣住了,明明是在笑的,為什麽卻有雙這麽冷的眼睛。他說錯了什麽嗎,白惜言下意識地相要握緊她的手。即使是手心的溫度,他也想讓她好過一些,溫暖她一些。苗桐不留痕跡地收回了手,也收回了那一點兒剛冒頭的瘋狂的念頭,幸好,她想着,幸好這點龌龊的貪念沒被他發現。
“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白惜言頓了頓,“你……剛才……”
“……吃飯吧。”
“什麽?”
“我餓了。”苗桐轉身,“我去換衣服。”
他怔怔看着苗桐的背影,不知怎的,只覺得自己在無意間好像打碎了什麽東西,把他最貼心的姑娘一下子推到了天邊。而有些話,一旦錯過了時機,就很難再聽到了。思及至此,白惜言的心裏隐隐約約地升起些類似于疼痛的情緒。
這一夜夢裏,又是銷魂的春情,那妖精的發絲纏着他的眼,滿室的活色生香。夢中的情人極其乖順可愛,在最熱情時,他終于看清了,在他懷裏如蓮花般綻放的人的臉。
第二天謝翎接到白惜言的電話,他想着躲着再遠,挨一頓罵是少不了的。可白惜言沒罵他,打了電話嗤嗤喘氣兒,謝翎都快吓哭了,怎麽那麽瘆人,在那邊磨刀子麽?
記得中學的時候,謝翎可是學校裏的半個霸王,身後總有一堆狐假虎威的追随者。初二時白惜言轉到他們的班,如珠如玉的少年是很惹眼的,況且一幫子上蹿下跳的猴子般的男孩兒裏多了個世家小公子一樣優雅端莊的家夥,足夠班上那些迷戀古惑仔的女孩兒突然冷靜下來轉了性情。
謝翎的仰慕者短短半個月走了一大片,都在白惜言的牛仔褲下趴着呢。于是謝翎就糾結了一幫小弟在學校後面的操場上請白惜言去“談談”。一堆小混蛋圍着個沉靜到陰郁的男孩兒,搞得跟香港黑幫片兒似的,謝翎得意揚揚地去拍他的臉鼻尖兒貼着鼻尖兒叫他“注意點兒”——而後他胯下一痛,被捏住了。白惜言陰得很,又下了狠手,一聲不吭地看着他,眼睛裏有妖氣,吓得謝翎很長一段時間看見白惜言就蛋疼,是真正的蛋疼。
要是他真動了他妹妹,以白惜言的狠毒,說不定真會把他給閹了。
謝翎覺得胯下陣陣抽痛,正想把實話招了,其實他跟苗桐比小蔥和豆腐還清白,卻聽白惜言說:“你要是以後再拈花惹草我就廢了你。”
謝翎迷糊了一會,才猛然反應過來,白惜言這是在警告他要給苗桐守身如玉的意思。雖然他已經沒什麽玉可以守了。看白惜言的反應,苗桐并沒有跟他解釋,所以白惜言現在誤會的很徹底嘛。
“所以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想要廢掉我的二弟嘛,這可關系到苗妹妹的終身幸福啊。”謝翎一句話說完,那邊已經挂了電話,他對着斷線的電話愣了會兒神,神經質地笑了。苗桐好像并沒有跟白惜言解釋,那是不是證明,她已經答應了交往請求?
下午五點,他直接開車去報社門口堵人。
苗桐戴着個圓框大眼鏡,長發随意用了簪子挽着,身上套着件亞麻的長裙子,跟一個高個子的彪形大漢似的婦女走出來。他一踩油門沖過去,在苗桐面前“吱”的一聲,車輪摩擦地面急剎車。彪形婦女破口大罵:“媽呀!你作死啊!會不會開車啊!”
苗桐賠笑說:“魁姐對不起啊,是我朋友。”指指腦袋,“他小時候發燒落下的毛病,這裏不太好使……”
魁姐臉抽了抽:“殺人不範法?”
苗桐攤了攤手:“我先走了,明天見。”她上車系好安全帶,問他,“找我做什麽?”
謝翎劃了根火柴,點上煙:“吃飯。”
“你還需要人喂?”
“這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咱都三年沒見了,陪我吃個飯能怎樣啊?”謝翎不要臉的湊過來,笑眯眯的,“當然啦,你要是嚼碎了喂我,我更歡迎啊。”他總想逗弄這個四平八穩的陰森森的小狐貍,去貼着她的鼻尖兒,壞心地想去惹毛她,看她亮出鋒利的小爪子。而後他就抓着她後頸的毛将她拎起,傷不到他半分。
可惜,他弄錯了對象。苗桐聞着這個男人鼻尖的薄荷味的煙氣。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咬住他的嘴,女孩熱情得像條水蛭,眼中是兇狠的森森血氣。謝翎完全愣住了,她哪裏是親熱,根本就是在吃人。半響苗桐壓着他擡起頭,低聲笑起來:“謝少,我把你的舌頭嚼碎了喂你吃下去好不好啊?”
車外經過的同事們有幸目睹了苗桐強吻男人的戲碼,唐律黑着半張臉,卓月捂上了眼睛拉着他走了。
苗桐脫力地回座位無聲地嘆息,這叫什麽事兒啊。
謝翎擺出被蹂躏過的殘花敗柳的德行,氣急敗壞地指着苗桐:“你你……”
她疲憊地揉太陽穴:“開車,餓死了。”
“你你你得對我負責!”謝翎喃喃道,“是你招惹我的,你得負責。”
苗桐嗤笑:“好,不過我可沒嫁妝。”
晚上吃的是燭光晚餐,謝翎看着那兩根紅燭,總覺得有點像洞房花燭夜。他偷偷瞄對面的姑娘,要是她鳳冠霞帔也應該是明豔動人的。
兩人沉默地吃着,苗桐吃得很香,最後把他的牛排也吃了。
“昨天你回家跟惜言怎麽說的?”
“什麽都沒說。”
“那剛才我們有了定情之吻,你的意思是準備接受以結婚為條件跟我交往了?”
“我再說一次,我可沒嫁妝。”
謝翎真心實意地笑了:“要是你的話,沒有嫁妝也行啊。”
苗桐戳着飯後的甜點,有些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我說這些不是開玩笑的。”
“我也不是開玩笑的,謝家雖然沒有白家有錢,養你倒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跟我在一起後,就不能跟其他女人再有牽扯了。”
謝翎沒有回答,只是看着苗桐的側臉。她斂着眉毛看窗外車河,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的輪廓說不出的柔軟。不可否認,他很喜歡苗桐在他面前的樣子,無論是冷淡的還是認真的。只是她喜歡驕傲地綻放在枝頭的雪桐花,可是也貪戀花園裏的那群招蜂引蝶的姹紫嫣紅。
半響,他挫敗地嘆氣:“如果有男人告訴你,他一輩子只愛你一個,那他肯定是個不負責任的騙子。未來的事情,誰能保證?”
苗桐終于轉過頭來看他了,眼神明亮得像破冰的湖面:“謝謝,我有點欣賞你了。”
“我的老天,我還以為這會兒你面前的紅酒已經被潑在我的臉上。”謝翎忍不住凱洛個玩笑,在這種事情上他總是誠實的,誓言與謊言的區別只是在于被戳穿的時間,他并不吝啬甜言蜜語卻不屑于玩這種文字游戲,簡直是自欺欺人,他委屈地直嘆氣,“不過,我是真的喜歡你。”
“可是我不喜歡你,現在和以後也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你,這樣也行?”
聽了這樣的話,謝翎腦海裏頭一個念頭是,未來的事情,誰能保證?大不了讓她喜歡上自己,也不是什麽比登天還難的事情。只是嘴裏殘餘的酒液卻莫名地發苦,他端起高腳杯和苗桐碰了一下:“那我們倆就試試?”
苗桐笑着把酒杯放下了:“不試。”
“那我追你?”
“不行,我又沒法喜歡你。”
“我喜歡你就行了。”
“那更不行。”苗桐說,“這對你不公平。”
謝翎氣得直嘆氣:“我又沒有要求你給我一個公平。”
“可是我必須給你一個公平。”
“為什麽?”
“因為我把你當朋友了。”
這頓飯謝翎吃得無比郁悶,面前坐的不是個人,是塊頑石,是死心眼兒。送苗桐回家的路上他賭氣地一言不發,苗桐也就由他去,一個沒怎麽受到過拒絕的男人心理的承受能力還真是差。下車時,苗桐見他還沒有理人的意思,只能主動跟他告別:“那我走啦,謝謝你的燭光晚餐,牛排很好吃。”
謝翎斜睨了她幾秒,突然把她車過來在臉上狠親了一口:“我想好了,不交往也行,我不計較名分當你姘頭好了!”
苗桐呆呆的,被親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捂着臉苦惱地嘟囔:“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要臉啊?”
本來還挺郁悶的男人因為她這慢半拍的反應給取悅到了,這孩子也呆得太老實了,一副沒辦法的懊惱樣子。謝翎頓時醒悟了,原來惡女也怕郎纏!他跟小孩兒似的又高興起來,笑容也繃不住地撥開烏雲見日出,燦爛得跟那什麽似的:“我這種不要臉的人就是專克你這種要臉的人的!明天晚上接你下班!”說完也不等苗桐反對,帥氣地一踩油門,走了。
苗桐被他氣樂了,這謝翎也真是個人物,算了,且由他鬧,過些日子他新鮮勁頭過了也就好了。正準備進門,一扭頭才看見路邊那蓬竹子旁,白惜言正牽着阿德在那裏站着,不知道看了多久。苗桐腦子亂糟糟的,一時間連說什麽話都忘了,好似根沉默的電線杆。還是阿德掙脫了白惜言的手跑過來,好幾天沒見苗桐,搖着尾巴親熱地蹭來蹭去。
苗桐蹲下身子抱住他,慢慢地給阿德順毛:“阿德身上細菌多,怎麽把它牽來了?”
“剛才送你回來的是謝翎?”
苗桐歪頭沖他笑:“你眼神沒差到這個地步吧?”
她用取笑的口氣,白惜言只能笑了,他也不太清楚自己神經質地問些廢話幹什麽。也許是因為和謝翎認識的時間太長,他非常清楚,謝翎根本配不上他家的孩子,他也想象不出有誰配得上。
“要是他讓你傷心,我不會饒了他的。”
苗桐搖頭:“你放心,不會的。”
能讓我傷心的,只有你。
可聽在白惜言的耳中,卻猶如冰冷的海水入侵般,模糊沉重又帶着嘲弄的惡意。他連刻意的笑容再也堆不住,索性就放棄了。他整個人都逆在路邊的光源裏,苗桐看不見他臉上浮起來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