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苗桐想占有這個人,就算明天他就死了,她也願意睜着眼睡進他的棺材裏。
剛入夏,苗桐就搬回了報社附近的家裏,畢竟在山上,有司機也會有諸多不方便,尤其是工作忙,苗桐時常加班,經常要淩晨回去。這讓白惜言有了強迫症,苗桐不回去他就睡不着覺,休息不好對他的身體帶來的負擔實在太大。
突然要多個妹妹,對于白惜言來說實在是颠覆了他的生活觀,怎麽養育大女孩對他來說,成為最難的課題。
劉錦之這天接到老板的電話,去書店裏買育兒類的書籍。
他困惑地問:“您要這些幹什麽?”您又不生兒子。
“……這不是要收養苗桐了麽。”
“那您還是生個兒子養吧,她已經二十三歲了,不用您喂奶換尿布了。”
聽着他聲音裏的不滿,白惜言忍不住調戲他:“好啊,那你給我生一個,貌似劉秘書你天賦異禀無所不能。”
——“啪”,白惜言第N次被自己的秘書挂掉電話。
最後劉錦之抱回去一大摞寵物書籍。什麽《小動物養育指南》《和貓貓交朋 友》《我和狗狗的十個約定》等等。白惜言氣得差點把杯子摔劉錦之那張狗臉上,只罵他:“你覺得苗桐是我養的寵物嗎?重新買! ”
劉錦之腹诽,不是寵物是什麽,還不就是個人形寵物?
再回來抱着大堆的《女孩子的心事你別猜》《如何贏得她的心》《戀愛是一場戰争》。這回沒等白惜言罵,他直接發表意見:“苗桐是大姑娘了,你不過是想讓她高興,這些書雖然跟您要的有些差別,不過教的都是讨姑娘高興的招數,也差不多。”
白惜言覺得有道理,于是将寵物書和戀愛書相結合,倒是也很對路。戀愛書 上說對姑娘關心,要讓她知道,比如大雨天送傘,中午送飯,或者接她下班,及她所需,用體貼來溫暖她。寵物書上說,要與貓培養起濃厚的感情,每天要順毛,喂食,還要跟它玩。可苗桐搬回了市內,每日的親子時間就少了許多。
這天白惜言在網上看見個做日式花樣的便當的帖子,其中有一個教學是如何做機器貓便當。他記得苗桐的手機和包上都挂着多啦A夢,應該是很喜歡沒錯。于是他忙活了小半天,用小碎花包着幾個便當盒去了報社。
到了報社門口,他突然想看看苗桐工作的地方,幹脆直接去了編輯部。
苗桐剛從食堂吃過飯,是唐律請客吃的盒飯,作為剛跟直屬上司處好關系的 人自然不敢有意見。唐律得了便宜賣乖,傲慢地把手指伸她鼻子下頭:“吃了我的飯,就要聽我的話,好好給我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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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給你吐出來?”不就在他走馬上任時做了點出頭鳥的事嗎?至于記恨那麽久?
“苗桐你還敢不敢更惡心一點兒? ”
“……你确定你要聽? ”
唐律想象力豐富而且潔癖嚴重,見苗桐似笑非笑,确定她能說出更叫人崩潰的話,于是皺緊眉頭面色發綠。工作起來挺威嚴莊重的一個人,竟然怕這些。苗桐忍不住笑起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像只不懷好意的貓頭鷹。
然後她看見了坐在她位置上的男人,睫毛垂着看報紙,在眼底投下森森陰影。隔着玻璃偷看的魁姐捧着臉對苗桐做了個幸福得要暈過去的花癡動作,讓她挺無語。
“您怎麽來了?……怎麽不打我手機? ”
“……他們說你去食堂了,我反正沒事,幹脆等等你。”
白惜言去了編輯部見苗桐不在,就在辦公室等她。做這一行的大多數都是認識他的,只見他手邊放着個碎花小包袱坐在苗桐的位置上看報紙,覺得這畫面違和得不可思議。可沒有人去跟他搭話,有十幾分鐘,他聽見苗桐的笑聲。
論節氣已經快進了三伏天,外面熱得厲害,苗桐看見他的臉色白得厲害,于 是那眼也黑得厲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額:“你臉色不太好,沒中暑吧?這麽熱的天,您就不該出門啊。要是有事找我,我晚上可以回去的。”
他說:“我只是路過。”
而後苗桐看見了那個碎花小包袱:“這是什麽?這是帶給我的?”
“便當……”白惜言掩飾地清了清嗓子,“張阿姨做的。”
苗桐打開便當,機器貓的飯團,小章魚腸,胡蘿蔔雕的花朵,幼兒園小朋友的午餐。苗桐打開水果色拉的餐盒,夾起一塊心形西瓜塞嘴裏,笑了:“水果色拉也是張阿姨做的? ”
苗桐盯着他笑了,張阿姨做的?要是她沒吃過白惜言做的飯,說不定她就相信了。誰會做色拉醬會放糖粉和煉乳?他專門來送親手做的便當給她,卻說順路,真把她當孩子了嗎?畢竟小八歲,他要收養她,而後她就是白家老四。她相信,白惜言是真的疼愛她的。苗桐覺得很知足。
“誰還會給你做午餐吃?”他敲了下她的腦袋。
“你啊。”苗桐笑道。
白惜言愣了愣,右手掩住嘴,被拆穿後不太好意思地看向一旁。苗桐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将近小半月沒去看他了,她很忙,忙着工作。而且她有些逃避去見他,成為白家老四,名正言順地能繼承他的財産,這不是她想要的,就好像她在迫切地希望他快點去死一樣。
可白惜言興沖沖地籌備着,他像個年邁的老年人,在家裏等着工作在外的兒女去看他。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不過他現在的生活重心發生的偏移,除了養生和管些少量的公司事務,還多了一項就是“養”苗桐。
她總不回家,他只能來看她。
他也會想她的。
苗桐握住他一只手,柔順得像柳枝般:“……最近沒有那麽忙了,我想搬回 去,您總是胡鬧,我不放心。”
白惜言心裏高興,表面不動聲色:“好啊,下班讓小莫跟你回去收拾東西。”
回家的路上,白惜言興高采烈地想,終于肯搬回來住了,她果然是喜歡多啦
夢
于是苗桐就這樣搬回去了,她不得不承認她被多啦A夢的便當給收買了。這麽 逃避下去也不能解決問題,就讓他高興吧。想通這一點,苗桐反而輕松了,笑容也多了,在白惜言看來有些懶洋洋的小孩樣兒。他坐在沙發上看書,她會往旁邊一躺,把腳放他大腿上,眯着眼蹬蹬他的腰,意思是,捏腳。
有回叫張阿姨看見笑着數落她,你也不怕先生累着,先生真把你捧雲彩裏頭去了。
苗桐掀了掀眼皮說,捧得不高啊,還沒夠着星星呢。
張阿姨直笑,就仗着先生寵你無法無天吧,幹脆嫁給先生養個娃娃,要不誰把你捧星星上去?
白惜言心裏一咯噔,見苗桐閉着眼睛不作聲了,心裏有點惱張阿姨亂說話,就問,張阿姨,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嗎?游泳池的水換過了嗎?把張阿姨瞪走,手握着她的腳掌,不知為什麽覺得手心火熱,她纖長的小腿和細弱的腳踝滑膩冰涼,像滑膩的蛇。
那天晚上白惜言做夢了,他的夢很少,尤其是春夢。夢裏他一片火熱地貼着滑膩微涼的胴體,交歡對象的長發纏着他的眼,他被那溫度迷得失了魂魄,醒來後自然是一片狼藉。
自從他的上一個女朋友跟他分手後,他就沒有再交過女朋友。男人談生意興致來了,叫上幾個女人陪酒,從酒桌上一直陪到床上是很常見的事。他不止一次将生意夥伴送來陪夜的女人花錢打發走,倒不是太正經,只是他有潔癖,對純粹發洩性欲的肉體交纏沒半分興趣。在他某些朋友看來,他簡直是清心寡欲到不可思議。
只是再清心寡欲,他依舊是個正常男人,難道是因為在家待久了憋出了毛病?于是隔了幾日謝翎那群人打電話叫他去夜總會看表演,正巧苗桐去外地出差, 他就去了。
謝翎這群是什麽人?高幹子弟和纨绔富少,承蒙祖輩庇護,有些也真的混出了些名堂。謝翎是他初中時代的同學,也勉強能算個發小,當初源生落難他焦頭爛額時,他們家幫了不少忙。在旁人看來他算不得什麽好東西,可他對白惜言講義氣, 白惜言承他的情,于是兩人交情一直很好。
不過謝翎知道白惜言愛幹淨,看表演泡美眉這種聚衆淫亂的事從不叫他,因為叫了他也不來,有時遇見氣不順還會罵他兩句。這次夜總會裏請來一對龍鳳胎的鋼管舞者,謝翎本着有新鮮玩意兒不能忘記兄弟的原則叫了他,卻沒想到他真的應下了。
謝翎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狗腿地跑到大門口去接,親親熱熱地挽着白惜言的手臂進了包廂。包廂裏五六個熟人,都是從前混在一起的,陳柏風見他進來撲上來挽住另一邊胳膊,掐着嗓子喊:“白少真偏心啊,只摟着謝翎那小蹄子。”
白惜言笑着摟他:“來,讓哥哥也疼疼你這小蹄子。”
衆人笑作一團,把懷裏摟着的姑娘推到一邊,紛紛來要白少疼。
這個陳柏風家裏是做鋼鐵生意的,還沒成年就渾得不成樣子。前兩年他父親逼着他娶了家裏開金店的姑娘,他大婚時,白惜言在病床上躺着只剩下一口氣自然是沒去成。後來看謝翎拍的照片,那姑娘一米七幾的個子,減肥減成了個玉米稭,身上挂滿了明晃晃的金飾,被謝翎嘲笑說,娶了個陳列櫃。
陳柏風當然不會守着個陳列櫃過日子,他本身就是男女不忌的,金屋藏嬌了個小模特,夜總會也有跳豔舞的小男孩相好。家裏的陳列櫃剛開始也哭也鬧,不過鬧着鬧着也就看開了,自己在外頭養了個小白臉。夫妻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衆人鬧了一會兒,還沒到演藝時間,又玩老一套的劃拳把戲。男人輸了喝酒,陪酒的姑娘輸了脫件衣服。
謝翎是個天生嘴毒的:“你們就不能玩點新鮮的?想看肉團子去奶牛養殖場 嘛。”
那幾個姑娘不樂意了,撲上來給他香拳,有一個不知道是有心還沒心地倒在白惜言身邊,就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胳膊不動了。他看了看那張濃妝豔抹的臉,皺了皺盾,謝翎連忙把那姑娘攆一邊兒去:“帶着你那身賤骨頭滾遠點兒,也不是白少是什麽人,髒不髒啊你。”姑娘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忙讪讪地躲到一邊去了。
白惜言撩開眼皮兒:“你罵她幹什麽,她不就是做這個的?”
胖老劉陰陽怪氣地嘿嘿笑:“還是白少懂得憐香惜玉啊,也懂得情趣,這些 個玩剩下的有什麽勁兒?你們這些頂多在外頭養個小情兒,俗,簡直俗透了。白少才是個深藏不露的,我聽說白少十多年前就養了個十歲大小女孩在身邊,現在養大了,正是汁水飽滿的好時候啊。從小調教,你喜歡什麽樣就教出什麽樣,這才真正是風流到了極致啊。”
幾個人一聽都來了興趣,陳柏風這個爛透的聽了立刻興沖沖地湊上來:“白少,你還留着這麽個好東西呢,借來給我玩兒幾天呗。”
衆人聞言都興味盎然地踉着起哄,說得越來越露骨。白惜言恹恹地斂着睫毛,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謝翎看這臉色知道壞事了,忙出來打圓場:“劉胖子,你那嘴還能再臭點兒?塞了狗糞了?能說句人話嗎?”
胖老劉看見謝翎拼命朝他使眼色,又看見白惜言臉上慢慢升騰起的戾氣,咕咚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白惜言擡起臉,慢慢笑了:“柏風你要玩什麽?你問問老劉,願不願意把他 們家煙煙借給你玩兒?我白惜言還沒死呢,就有人想玩我妹妹……我白家的四小 姐?”
衆所周知,白惜言就兩個姐姐,哪來的妹妹?
後來他們才知道,胖老劉說的那個從小養着的女孩是養出感情了,然後被白家收養。陳柏風知道後悔得腸子都青成幾茬了,還特意請苗桐出來吃飯賠罪要她在白少面前說點好昕的,這也都是後話了。
演藝沒看成,心也沒散成,結果生了一肚子的閑氣。
謝翎追到門口,白借言快氣炸了,也顧不得他無辜,鐵青着一張臉回家了。
過了幾天謝翎打電話來說:“你跟那個混蛋生什麽氣呢,犯得着麽,我做東,一起出來吃個飯吧。”
白惜言哼一聲:“你旁邊還有誰? ”
“……呃,這不是老劉和柏風心裏下不去嗎,非要好好請你吃個飯下火。柏風說了,你往他背上戳一百根牙簽都行。”謝翎讪讪笑,“惜言,你看,不知者不怪 麽。”
若是他以前,把電話一挂就去外頭散步了。
不過這次他想了想:“那就找個吃飯的地方好好吃個飯。”頓了頓又加了句,“對了,讓老劉帶上他家劉煙煙。”
謝翎倒吸一口涼氣:“不帶這樣的啊,又不是我得罪你,不帶這麽打擊報複的啊。”
“這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帶妹妹去,他也帶個妹妹不正好,一群男人有什麽好聊的。”白惜言聽着不對勁,“劉煙煙不是挺喜歡你的麽,她去怎麽就打擊報複你了? ”
謝翎聽他這麽說才知道白惜言真的不知道劉煙煙為了他要跳樓的事,忙含糊着把電話挂了。又不是一件多光榮的事情,況且白惜言也不是什麽厚道人,指不定嘲笑他多久。
最後選定的地方是江中小島上的玉京樓。
江中小島就是塊巴掌大的地方,玉京樓的确是個能好好吃飯的地方,能看江,江上有畫舫,畫舫上有穿旗抱的姑娘在彈古筝。而且玉京樓是市內最有特色的飯店,它最大的特色就是貴。
苗桐對這個地方的特色早有耳聞,玩笑似的問白惜言:“聽說這裏的菜都是鍍金鑲鑽的,我得帶個塑料袋吃不完全兜回來。”
白惜言眉毛一挑:“你要是喜歡,叫店裏給我們打包幾樣,兜什麽兜,我們就是來花那倆狗東西的錢的。”
到了玉京樓三層的包間,窗邊垂落着白紗幔,桌邊坐着三個人。苗桐正想着白惜言嘴裏說的“狗東西”是哪兩個,目光觸及斜靠着窗抽煙的男人,他也回頭,兩人同時“啊” 了一聲,心裏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還是謝翎這個老油條先反應過來,笑着打招呼:“苗記者,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你好,謝先生。”苗桐心想,應該不是冤家不聚頭。
陳柏風看看謝翎,一臉鄙視:“怎麽看見漂亮姑娘,你就跟掉進泡菜缸子似 的這麽酸?……哎喲!”話剛說完就挨了謝翎結結實實的一腳:“你這打是親罵是愛,親不過來用腳踹啊你。”
謝翎眼角上挑,笑起來媚态天成,紳士地過來幫苗桐拖椅子:“沒想到啊,原來惜言說的妹妹就是你啊。這下好了,老劉早就想請你吃飯,這下可都見着了。” 本來以為是尴尬的場面,突然熱絡緩和下來。陳柏風打量一下苗桐,藍色水玉點的上衣,緊身牛仔褲,一張小狐貍臉卻正經清淡的沒滋沒味的,的确是正兒八經長大的姑娘。
胖劉沒想到會突然見到恩人,一時間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直到劉煙煙甩着手上的水回來,一桌人又感嘆了一回人生何處不相逢。白惜言端着一貫的冷美人的臉聽胖劉在那裏表達感激之情,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對這樣的事情倒是樂見其成。 整頓飯白惜言只說了一句話:“這就是我白家的老四苗桐,她在報社當記者,你們這些做哥哥的以後還得多幫襯。”
胖老劉拍了拍胸脯,豪爽地保證:“那是自然,過幾天給咱妹妹辦個宴會,我來做東,好好熱鬧熱鬧。”
苗桐知道白惜言這是正式将自己介紹給他的朋友了,就像一個紅戳,啪地蓋在她的臉上。以後走到哪裏見了誰,她不僅是苗桐,還是白家老四。
關于麻雀一夕變鳳凰的故事,在戲文裏聽得太多了,可沒想過真能看見這麽一出。
吳小芳站在包廂的門口,看着白惜言不時地給苗桐夾一筷子菜,自然得好像跟送進自己嘴巴裏一個樣。那些生下來便是人上人的少爺小姐與她親熱交談。這是她一直為之努力的場面,可坐在白叔叔身邊的人卻不是她,她幾乎需要靠在牆上才能保證自己能夠不崩潰地跪下去。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不懂得掩飾,以至于來上菜的女領班驚疑地望着她,好像怕她随時都會從包裏掏出一把水果刀來。
從旁邊茶色的玻璃裏,她看見了自己的臉,那是張年輕的妝容精致的臉,上面像被刀子劃滿了憤怒與嫉恨。
是苗桐,又是苗桐!
吳小芳重新回到衛生間,怔怔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她從小就知道自己不夠漂亮,膚色蠟黃,下嘴唇厚,頭發是天生的自來卷,一副鄉下人的模樣。可現在的吳小芳有大把的錢可以買化妝品,也懂得用名牌衣服包包裝裱自己,走在大街上比其他女孩還要漂亮洋氣得多。
當然她很清楚,她之所以有今日是因為她幸運地遇到了白惜言,苗桐也是。
所以她更清楚,即使是白惜言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可能讓她的人生前進一大 步。何況是白家四小姐這樣的頭銜,這意味着“一步登天”的光鮮美麗的人生。不少人會仰望着她的鼻息,就如同她們仰望着白借言那樣。
回到烏煙瘴氣的包廂裏,酒已經過了三巡,原本還一本正經的某公司小領導借着微醺的酒意摟住吳小芳的肩膀:“小吳律師偷跑了這麽久,犯規了啊,得罰酒三杯。”酒杯就在眼前,吳小芳一瞬間心裏幾乎恨出了血,憑什麽她苗桐就能幹幹淨淨地被人衆星拱月地疼愛着,而她吳小芳卻跟個婊子似的在這裏陪酒?
沒這個道理的,天道不是酬勤麽,那些理所應當是屬于她的,她一定會奪回來的
成為了白家老四的苗桐沒什麽區別,照樣每天兢兢業業地工作。
白惜言看她這麽拼工作心裏總免不了擔心她的身體,可是看她這種認真樸實 的個性又打心眼裏覺得喜歡。他橫豎在家裏也是閑着,于是張阿姨學着做滋補的菜式,那些平日裏讓他看到就皺眉的中藥材炖出來的湯水,好像也不是那麽難喝了。
這天不是周末,謝翎卻很稀奇地來了,一進門就被中藥味熏得差點吐了:“張阿姨,你這湯的味道真的會繞梁三日,天天讓惜言喝這個,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張阿姨笑着回他:“謝先生,你這回可錯怪好人了,不是我炖的,是先生親自炖的,人生有沒有樂趣你要問他。”
進了廚房就見白惜言圍着個藏藍色的圍裙,一手拿着烹饪書一手拿着湯勺,臉上還戴着口罩。謝翎看他這麽個喜感的裝束笑得半死,非要用手機拍下來傳給陳柏風他們看。白惜言也不理他,挺認真地把火調小了問:“你今天來我家就是看我下廚的? ”
“你不是從來都不進廚房的麽,以前我們在英國讀書都是我做飯的,你讨厭衣服沾油煙味。而且你是被張阿姨虐待得味蕾變異了還是怎樣,怎麽會煲這種湯?” 張阿姨插嘴說:“怎麽又賴我,小姐病了,這湯是先生炖給小姐喝的。”
苗桐跟着他們部門主編出差去了,前天晚上打電話就聽她帶着鼻音,昨天晚上鼻音更重了,說話也沒什麽精神。她是今天下午的飛機,于是在她回來之前照着藥膳食譜和張阿姨的指導煲了鍋湯。
門外已經擺好了茶點,白惜言讓張阿姨看着鍋,走到門口才摘下口罩皺着眉 喘氣。謝翎看着他,心裏驚濤駭浪般一時間愣住了。白惜言倒了杯茶,也給謝翎添了:“你要加檸檬嗎?”對面沒人回應,他才轉過頭去看他的臉,正好與他的眼神對上。
這一眼讓白惜言也有些錯愕,這個眼神太冷了,并不善意。等想再看細些,謝翎已經用夾子往杯子裏添檸檬了,嘴角也挂了笑意,一雙風流靈動的眼睛跟平常也沒什麽兩樣。
“你對這個撿來的孩子真是好啊,真是摘星星摘月亮的,我就看不出苗妹妹是哪裏好讓你白少這麽做牛做馬的伺候?”
白惜言白了他一眼:“我家的孩子我自己看着好就行了,用得着你管麽。”
謝翎啧啧兩聲,撇嘴:“狼心狗肺的,就知道護犢子。”
“你今天來找我,就是為了罵我句狼心狗肺?”
“我找你幹嗎,我是來找我苗妹妹的。”
“你找她幹嗎?”
你這口氣活像一個未成年少女的老爸在教訓在門口吹口哨的小混混。謝翎嘿嘿一笑:“你說幹嗎,我看着我苗妹妹可愛,想追她呗。”這句話說完他就後悔了,白惜言并不是個喜歡開這種無聊玩笑的人,謝翎本以為白惜言會毫不留情地諷刺回來。白惜言卻搖晃着杯子中亮紅的茶湯,恹恹地斂着睫毛,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
沉默來得突兀,謝翎并不是個在尴尬的氣氛中也能游刃有餘的人,正想着要說些什麽彌補,白惜言卻慢慢地說:“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于是這一頁就這樣從善如流地翻了過去,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公司瑣事。苗桐拉着行李一進門,就見白惜言與謝翎坐在從院外伸進來的巨大的龍爪槐的樹冠下有說有笑地喝茶。她在外地采訪時淋了雨又受了風,又沒能好好休息,臉色蒼白裏透着黃氣。
白惜言臉色一下子黑下來:“幾天不看着你,就搞成這個樣子回來。”
“不是跟你說了,就是沒休息好,感冒倒是小事。”苗桐就知道見了他總免不了這一頓的唠叨,拉着他的手往額頭上湊,“你看又沒有發燒,我哪裏有那麽弱。”
白惜言氣得笑了,又拿她沒辦法,只能在她額上彈了一把:“你就會逞強讓身邊的人擔心,看來下次出差我得讓張阿姨跟着你去才行。”
“我可真不敢了,出差還帶着阿姨那麽大的排場也太吓人了。”苗桐轉頭對着謝翎笑,“謝翎來了啊,晚上在家吃飯嗎?”
一直坐在哪裏看着他們沒有出聲的謝翎,笑着站起來,“我還以為自己變成透明人了,否則你們怎麽敢這麽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他突然繃住嘴知道用這四個字放在這裏是多麽的不合适宜,卻又莫名詞窮,只能抛個媚眼,“算了,我今晚還有應酬,你看你這個樣子就先休息吧,等好些了我再來看你。”
驅車離開時,謝翎不經意地回頭往院子裏又看了一眼,白惜言正半蹲着給苗桐解鞋帶,而苗桐單手扶着他的肩看着他,微微翹着的嘴角,那麽滿足又溫柔。
一連幾天謝翎的眼前都會不經意地閃現出苗桐微笑的臉,原來一個人笑與不笑可以差別那麽大,可惜她不常那麽笑。
苗桐出差回來後有三天的假,白惜言那些補湯她倒是一口不剩地喝了,補得她晚上翻來覆去睡不。半夜起來喝水,她摸黑去找冰箱,經過沙發前拌了一腳,差點磕到書架上,被一條手臂攔腰撈住。
“……小心啊,大半夜你亂跑什麽?”白惜言的聲音。
“我口喝了。”苗桐懊惱地說,“明天那湯就斷了吧,我真想要離家出走了。”
“我巴不得給你斷了,你以為那個味道我喜歡麽。”白惜言在黑暗中抓着她的手臂,無奈地笑道,“小無賴,別跟沒骨頭似的。”
“我就是沒骨頭。”苗桐堵氣壓在他身上,伸手去夠臺燈開關。橘黃色的柔軟燈光落在他的臉上。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他不舒服地閉上眼,擡手拍了拍她的腰:“下去,太沉了,我可抱不動你。”苗桐沒下去,她像小孩子發現新玩具似的湊上去數他的睫毛,白惜言被那專注的眼神看得莫明慌亂,索性又閉上眼睛。
只是閉上眼睛,觸覺和嗅覺卻靈敏得好似長了觸手,她的呼吸像蒲公英的絨毛般落在他的皮膚上,呼出的氣息都是香甜的,讓他莫名地口幹舌燥。
“你們家是不是有異國血統,這眼睛和睫毛怎麽才能長成這個樣子的?”
“……我外祖母是葡萄牙人。”
苗桐咯咯笑,翻身下去冰箱找水,怪不得他長了雙那麽招人的東西。
白惜言身上一輕,舒了口氣:“你笑什麽?”
她覺得白惜言有妖氣,苗桐搖搖頭,轉移了話題:“你怎麽不睡?失眼了?”
“嗯,失眼。”
“想什麽?”
“結婚。”
苗桐一愣,拿起杯子喝了兩大口水,結婚?跟誰結婚?什麽樣的天仙美人配得上他?反正以她貧瘠的想象力是想不出來的。
“……我姐姐今天打電話來說,不結婚也可以,總要留個後。”白惜言微微一笑,“只要一點頭,她們明天就能送個黃花姑娘過,給我生個孩子……我要孩子幹什麽?她們都是為了我好,可從不關心我想要什麽。”
苗桐想,白惜言也是為了她好,卻從沒關心過她想要什麽,親人都是這樣盲目偏執,我行我素的。一時間她想不出什麽寬慰他的話,只是詭異地沉默着。
第二天上班果然是沒精神,去采訪也頻頻打瞌睡,回來的路上幹脆睡着了,到了報社停車場她發現自己将腦袋倒在了唐律的肩膀上,苗桐很慶幸自己沒有流口水和打呼的習慣。
“你昨天晚上幹什麽去了?”
“……失眼。”苗桐打着哈欠,“我什麽都沒幹。”
唐律看了她半天,意義不明地笑了:“小苗,我發現你這個人其實挺有趣的。”
“我是拉磨的毛驢還是給個蘋果就上蹿下跳讨好你的猴子。”
“你做我女朋友好了。”
苗桐只當他在開玩笑,哈了一聲:“那我下周是不是就可以請婚假了?”
唐律往前走,她迷迷糊糊跟在後頭,在電梯口等電梯時,唐律突然把她按在牆上蠻狠地吻下來。苗桐腦五遲緩了一步,就被他得逞了,被親了半天才知道反抗。可是女人的力氣在男人看來跟調情差不了多少,苗桐反而冷靜了,親就親吧,親完能怎樣?突然聽見“啊!”一聲氣憤的大叫,接着苗桐就被捏着手腕扯開了,是謝翎。他憤怒下也沒留力,捏得苗桐骨頭都碎了,咬牙忍着。
“你做什麽!丫頭養的兔崽子!”謝翎罵起人來相當有氣勢,接着就捏起拳頭來,要揍人了。
唐律倒是很鎮定,不理他,對苗桐說:“小苗,我不是在開玩笑的,你不讨厭我吧?我們在一起怎麽樣?”
謝翎大罵:“放你媽的屁,姓唐的你還不讨厭門口賣紅薯的大媽呢,你怎麽不強吻她。”
……
苗桐覺得頭開始疼,下意識地想去揉太陽穴,卻發現被謝翎握住了。跟手铐似的。他铐着苗桐跟唐律像兩只鬥雞。停車場像個擴音器,已經有保安和看熱鬧的圍上來。
二十三年的老桃樹突然開了花,還是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別吵了,丢不丢人?!”苗桐說,聲音不大卻很堅定,“謝翎你的車在哪裏?”
苗桐扯着謝翎往他悶騷的綠吉普那邊走,後面唐律在喊:“小苗,我放你兩天假,你考慮一下啊。”
謝翎又要炸毛,被苗桐推進車內關上門。做完這一切,苗桐差不多已經快暈過去了,全身是汗臉色蒼白,直揉太陽穴。
“小桐,你中暑了嗎,想吐,要不要去醫院?”
苗桐搖搖頭,十分痛苦:“我想睡覺。”
與人接吻沒什麽,只要那個人幹淨不讨厭。
被人握着手,甚至抱在懷裏也沒什麽,只要那個人幹淨不讨厭。
然後呢,沒有了。她的心裏什麽都沒有,不能愛唐律,也不能愛上那個人以外的任何人。她愛的那個人是神,在神殿裏,傾盡全力也只能摸到他的半片袍角。然而,這對她來說已經夠了,人一旦有了貪念,就已經開始失去了。
連續幾日的失眼,苗桐睡得很沉,醒來後腰酸背痛。
謝翎正卧在她另半邊床上看書,見她醒了,“啪”地合上書:“你醒了?頭還疼嗎?”
“幾點了?”
“你眼了一個對時。”謝翎自然而然地伸手來揉她的太陽穴,眉眼含情般看着她,“早上惜言打電話過來啦,我幫你接了。”
苗桐猛地坐起來,跟看怪物似的瞪着他。
“我跟他說,昨晚我跟你在一起。”謝翎不笑了,湊上來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我們兩個人,單獨,孤男寡女,睡在一張床上……你說惜言會怎麽想?嗯?”
苗桐一個巴掌打過去,完全是下意識的,沒使勁,打完就在發愣,可謝翎面皮嫩立刻紅了一層。謝翎被打了也不惱,反正握住苗桐的手放在嘴邊親,陶醉地半眯着眼說:“打吧,随便打,只有我媳婦兒能打我,打完了就是我媳婦兒了。”
終于見識了什麽叫斯文流氓。苗桐這下子完全清醒過來了,懊惱地捶兩下自己的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打你的……不要随便開這種玩笑……借你的衛生間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