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世界四
漢弗萊是特伊家中的司機,不過特伊平時自己開車,用不上他。
所以,漢弗萊的工作逐漸演變成,隔三差五清洗一下車輛,這份工作确實很輕松,但也顯得有些無聊。
這次特伊讓他去送薛信然上學,漢弗萊還是很高興的。
男人咧開一個憨厚的笑容,“放心吧将軍,我一定會将薛信然少爺平安的送到學校!”
漢弗萊開的是車庫裏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車标薛信然不認識,但看上去就挺貴的。
車內舒适度也很好。
很快,荊棘花園包圍的城堡,就被漢弗萊遠遠甩在後面。
從家裏到學校,大約要花一個多小時。
等車子快到一個商業中心的時候,薛信然叫停了漢弗萊。
“我突然想起來有些東西要買,能在商業中心前停下車嗎?”
“當然可以!”
漢弗萊沒有想太多。
薛信然是這家中的半個主人,他只不過是小小的司機,怎麽可能不理會薛信然的要求?
特伊将軍囑咐過,不能讓薛信然離開漢弗萊的視線範圍,但只要他跟着一起就行了。
漢弗萊找到停車場停了車。
薛信然背着自己的包,“我要買運動服,你跟我一起來吧。”
少年沖着漢弗萊笑了笑。
他的長相很好。一張幹淨潔白的臉上,點綴着兩顆黑曜石般的圓眼睛,小巧的鼻子并不像蟲族那麽鋒利筆挺,鼻尖是一個圓鈍的弧度。
這張臉有別于蟲族普遍的深邃面孔,看上去很可愛嬌弱。
漢弗萊被他一笑,晃花了眼睛,自然也沒心神去在意薛信然為什麽購買衣服,還要把包帶上。
商業中心很繁華,人流量很大。
漢弗萊跟在薛信然身邊走走停停,他倒不是覺得薛信然會逃跑,只是害怕擁擠的路人會撞到少年。
“這家看起來還不錯。”
薛信然指了指前面一家名叫“貝理”的運動服飾專賣店。
這不是随手一指,他事先已經查過,這家店後面就是一條連接着居民區的小巷。
店員們有時也會走捷徑,直接從後門進入店裏上班。
薛信然也是偶然間,看到這家店的前店員在網上吐槽,說小巷子裏總是被人堆滿垃圾,才知道這個秘密的。
漢弗萊嗯了一聲,跟着少年進入店中。
薛信然一進門,就換了副忐忑恐懼的表情。他避開漢弗萊,穿梭在衣架中。
那模樣與其說是在挑選衣服,不如說是在躲着什麽人。
很快,一個年輕的男店員就發現了他的異樣。
店員走過來,“您好,請問您需要幫助嗎?”
薛信然黑白分明的純淨眼瞳裏,水汪汪的,他把臉湊到店員耳邊。
“你看見那個人了嗎?”
他的聲音很小,像只膽怯的兔子。
店員表情更柔和了,他完完全全把薛信然當成了未成年。
還是個樣貌異常好看,柔弱到會讓人産生破壞欲的未成年。
店員飛快掃了一眼薛信然指着的方向,果然在那裏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蟲族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西裝,正盯着這邊。
“嗯,我看見了。”
少年躲在衣架後,“我是刀法訓練班的學生,前幾天放學回家碰到了他,他已經連着跟蹤我好多天了……我好害怕……”
店員也注意到薛信然背着一把唐刀。
這幅模樣、這種性格,怪不得他父母要把他送去學刀法,好保護自己。
店員在心中唾棄了漢弗萊一遍,嚴肅的教育少年道,“你現在還小,這種事情不可以瞞着父母。今天回家之後,一定要把你每天被別人跟蹤的事情說出來,知道了嗎?”
少年怯懦的點頭,“我……我知道了。”
“你挑套衣服跟我來。”
薛信然聽到這句話,就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随手拿起一套運動服,跟在店員的身後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漢弗萊看到他們的動作,下意識往這邊走了幾步。
店員皮笑肉不笑,态度十分惡劣差勁,“這邊是更衣室,請不要過來。”
漢弗萊:???大家不都是男的?為什麽這麽戒備?
他看了眼薛信然手中拿着的衣服,最終還是妥協了,“好吧,我明白了。”
然後退回到門口處,繼續等。
“貝理”是一家很大的連鎖店,更衣室也很大,在店的裏側。薛信然跟在店員身後轉了一道彎,牆面将漢弗萊的視線隔絕。
店員打開了更衣室旁邊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來,你過來。”
少年放下衣服,快步走了過去。
“穿過這個雜物間,後面就是一條小巷,你沿着小巷走出去,就到了附近的居民區了。你家應該也在那邊吧?快點回家吧。”
薛信然捏緊了衣角,“嗯!謝謝!”
他在心裏小聲說了句抱歉,向外面跑去。
這條小巷附近沒有監控,是他能找到的最佳逃跑地點。薛信然沒有聽店員的話,往大路走,而是三兩下攀上了圍牆,直接越過圍牆跳進了那邊的居民區中。
他将外套脫下,包裹住惹眼的唐刀,步伐自然的走進了小區內,很快就消失在視野間。
薛信然離開了大約有十幾分鐘後,漢弗萊才意識到有點不對勁了。
他走到前臺,問剛剛帶走薛信然的男店員。
“剛剛去更衣室的顧客還沒有出來嗎?”
店員白了他一眼。
慢悠悠的回道,“你指的是哪一位?”
漢弗萊對于店員的敵意,簡直覺得莫名其妙。
他說,“就是被你帶走的,短黑發,看起來像未成年的那位。那是我們家少爺,我還得送他去學校呢。”
店員有些驚愕,整理衣服的手不自覺的停頓下來。
“少爺?你不是跟蹤他的跟蹤狂嗎?!”
漢弗萊欲哭無淚,指着自己的臉,“我這副憨厚老實的模樣,怎麽會是跟蹤狂。”
店員上看看下看看,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現在是小少爺不喜歡保镖緊迫盯人,所以離家出走的戲份嗎?
有錢人的事他雖然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他從小門走了,你要是追的話,應該還來得及。”
店員道歉道,“抱歉,因為他說你是跟蹤狂,他很害怕,所以我就擅作主張,讓他避開你的視線離開了。”
畢竟那種情況下,他又沒有辦法跟漢弗萊求證!誰會傻傻的問嫌疑人,你是不是準備犯罪啊?!
漢弗萊聽到薛信然已經離開,急的趕緊去追。
可是當他站在小巷裏,看着左右兩個方向,卻犯了難。
“我得趕快把這個消息告訴特伊将軍!”
希望特伊将軍能找點找到薛信然吧,不然人是在他手中丢的,漢弗萊還不知道自己要受什麽懲罰!
很快,薛信然逃走的消息就傳到了特伊和軍部耳朵裏。
特伊接到漢弗萊的電話後,簡直不敢相信。
他以為他們相愛。
可真相卻是薛信然一直在虛與委蛇。
少年并不愛他,他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逃走罷了!
特伊落寞又痛苦,他快被殘酷的真實擊倒了,可他還不能倒下,他得把少年找到!
這個世界的危險程度,遠遠超乎了薛信然的想象。
即便他帶了T-12武器,也不足以讓他在這世上活下去。
甚至那把唐刀和軍刺,還會給他帶來更多觊觎的目光!
“你帶人去檢查即将駛離麥卡錫星的飛艦,上面的所有乘客都要比對過身份才能放行,尤其是長得像未成年的,一定要格外注意!”
“交通局長呢?把他給我叫來。”
“讓奧迪夫帶人去找失蹤地附近找,記住,不要告訴他們薛信然的真實身份。”
少年的身份一旦洩露出去,勢必會引起全麥卡錫的暴動!
不管是什麽社會,都是有白也有黑。
到時候,想要找薛信然的人,就不僅僅是軍部了,可能還會有一些隐藏着的危險組織,甚至亡命天涯的罪犯!
特伊的命令很快傳達下去。
男人沒辦法繼續待在辦公室了,他拿上車鑰匙,腳步匆匆離開軍部,前往漢弗萊所在的“貝理”運動服飾專賣店。
直到看見特伊的臉,店員才知道那個純白無害的少年有多麽大的來頭!
他哭喪着一張臉,将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特伊。
還緊張的問他,“我不會進去坐牢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我都想回到過去扇自己一巴掌!”
特伊正站在小巷裏。
一雙銀白色的眼眸盯着圍牆,視線錯也不錯,他告訴店員,“這不是犯罪,你是無辜的。”
他暗嘆少年玩弄人心的能力登峰造極,店員的好心被他欺騙,自己的感情也被他愚弄。
薛信然看似無害,實則最是狠心。
他仿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這裏不是他的故土,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不是他的血肉同胞。
他被自己畫的圈圈住了,他不想走出去,外面的人也無法走進來。
就仿佛一只向往自由的,孤獨的蒼鷹!
“天吶!我還以為我會去坐牢!”店員得到了特伊的回答,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了下來,渾身上下都松快了。
特伊見店員沒有新的線索,就讓他回去工作。
自己則帶着漢弗萊和奧迪夫,繼續站在小巷中分析。
“他沒有走大路。”
特伊走到圍牆邊,伸手撚了一小塊蹭掉的牆皮。
“這裏都灰被蹭掉了,痕跡很新鮮。”
“确實,他肯定是從這裏走的,”奧迪夫打開通訊器。他雖然不知道薛信然的真實身份,但這并不妨礙他執行任務,“一三五小隊跟着我搜查居民區,二四六沿着附近所有的街道地毯式搜索。”
特伊側過頭看向漢弗萊,“你先回去吧。失職的事,我們以後再談。”
跟店員不同,特伊早就囑咐過漢弗萊,不要讓薛信然離開他的視線。
漢弗萊沒有做到。
特伊可以放過無辜的店員,卻不會不追究漢弗萊的責任。
銀眸男人一腳踩在牆面上借力,輕輕松松躍過了接近三米的圍牆。
他尋着少年的痕跡追蹤而去。
時間過得很快,明媚的午日烈陽漸漸西垂,天色暗了下來。
薛信然就如魚兒入水,除了一開始的些許痕跡,再也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線索。
就連街邊的監控也沒有捕捉到過一次少年的身影。
時間滴滴嗒嗒的走,薛信然可能抵達的範圍越來越廣,他們的查找難度也越來越大。
這場轟轟烈烈、浩浩蕩蕩的追逐戰,持續了三天後,軍部終于承認薛信然的能力,開始将重點放在飛艦上。
他們認為,薛信然逃離,肯定是想要離開麥卡錫,而離開麥卡錫,就肯定得上飛艦。
只要将讓人留在這顆星球上,花上一段時間慢慢找,肯定是能找到的。
特伊接到軍部的消息時,正站在二樓、薛信然的房間中。
空氣裏,屬于少年的味道越來越淡了。
特伊面容冷峭的眺望遠方。
最後,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下時,房間內終于響起了腳步聲。
這是特伊第一次,因思緒混亂而無法遮掩行走的動靜。
他離開了房間。
與此同時。
麥卡錫另一座城市“蒙喀什”。
将一頭黑發染成棕色,戴着鴨舌帽的少年踏上全然未知的土地。
跟特伊熟悉的樣子不同。
薛信然不僅改變了發色,他還在街邊的小店裏買了幾張紋身貼。
醜陋的疤痕斜着貫穿了少年精致的面孔,從他的左眼上,越過鼻梁,一直延伸到右邊的臉頰。
因為疤痕太過于巨大和醜陋,所以看過他臉的人,都會下意識地将注意力放在疤痕上,從而忽略掉薛信然本身很好的底子
既然要逃,通訊器和黑卡這樣會暴露位置的東西都不能帶。
薛信然只帶了一點現金。
這兩天,他用這些現金租了蒙喀什貧民區內相對好一些的單間房子,又買了一個廉價的通訊器,在這裏安了家。
他手頭的錢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但好在,這裏離的足夠遠。
而且因為是貧民區,這裏魚龍混雜,甚至還有一些罪犯隐匿其中,不論你做什麽事都不需要身份證明。
總而言之,薛信然覺得他可以在這裏龜縮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找到時機乘坐飛艦。
“哥、哥哥……”
薛信然正在收拾房間,他對面是一個金屬破爛打造的窩棚,裏面住着一對姐弟。
此時,髒兮兮的弟弟頂着一張黑黢黢的臉,用伶仃的身體走到門縫邊,探頭探腦的往裏看。
“嗯?”薛信然看了他一眼,繼續掃地,只是聲音柔和了些許,“怎麽了?”
那小孩憨笑着,鼻子下面有亮晶晶的鼻涕水兒。
“哥哥……昨天那個糖,可以再給我一個嗎?”
薛信然想起來了。
他昨天跟着房東來這裏租房子,第一次碰見小孩的時候,随手給了他一粒糖。
那是萊安給他的零嘴——混合了多種堅果的牛軋糖,味道不是很甜,但奶味和堅果的香味很濃。
他吃了一些,還有一些随手放進了背包裏,現在還剩下幾顆。
小孩似乎也覺得自己上門讨東西吃的行為不好,他撓了撓頭發,“糖果太好吃了,我想吃一半,剩一半給姐姐的,結果不小心全吃了。”
姐姐還沒有嘗過味道呢!
小孩愧疚了一整晚,終于戰勝了害羞,跑過來找薛信然要糖。
薛信然看着他純真的眼眸,想到了藍星上那些可愛的孩子們。
想到了他沒有被冰封以前,鄰居家頑皮的小男孩兒。
他放下掃帚,将背包裏僅剩的四顆糖都拿了出來,放在了小男孩手心裏。
“拿去吧,跟你姐姐分着吃。”
小男孩完全不怕他臉上的“疤痕”,笑的見牙不見眼,又說了好幾聲“謝謝哥哥”,才光着腳丫跑進了廢棄的窩棚裏。
薛信然看看他小小的背影,心裏卻在感嘆,不管是多麽先進的時代,貧富差距永遠存在,不可磨滅。
而貧民的待遇,只不過是從曾經的茅草窩棚,升級成了金屬破爛堆成的小家罷了。
薛信然将自己大約二十平米的出租房打掃幹淨後,他打開通訊器,開始在網上游覽近期發布的軍政信息。
網上沒有任何關于藍星人的新聞,這說明軍部沒有公布他的身份。
薛信然繼續看。
他并沒有發現太過明顯的追捕動向。
只是有一些居民反映,最近巡邏的士兵人數變多了,家裏的未成年小孩兒經常被那些軍人攔下。
而且薛信然注意到,軍部竟然不止在查跟他身高體型差不多的少年,連未成年的少女都沒有放過。
……難道是覺得他會把自己打扮成女裝大佬?薛信然有點無語。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不少人都在吐槽最近飛艦檢查嚴格了好多,身份信息要再三比對過才會放行。
對此類消息,薛信然并沒有太過在意。
因為他早有預料。
“還是得先找份工作啊,不然還沒等到離開麥卡錫,就先要餓死了。”
薛信然喃喃自語,開始尋找起貧民區附近,不用身份證明也能夠入職的工作。
少年正一家家挑選着,突然,一陣無法抵擋的猛烈睡意襲來,他盤着腿坐在地上的身影晃了晃。
“奇怪……”薛信然低下頭,伸手揉了幾下快要睜不開的眼睛,“怎麽…怎麽會突然這麽困……”
話還沒有說完,少年握着通訊器的手一松,随着東西落地的清脆碰撞聲,他瘦削的身體直直倒在了地上。
沒一會兒,寂靜的房間內,響起了平穩放松的呼吸聲。
“姐姐,我真的沒有說謊,那些糖果不是我偷的,是那個新來的哥哥給我的!”
小男孩淚眼汪汪的捂着腦袋,指着薛信然的房間。
“你知道這糖多貴嗎?住在這裏的人會把這麽昂貴的糖果随手送人?你個臭小子,還不快把東西還給人家!”
姐弟倆敲了敲房門。
可門內什麽聲音都沒有,似乎并沒有人在家。
男孩一臉困惑,他把耳朵貼在門上,奇怪道,“咦?哥哥呢?剛剛明明還在家的呀!”
可是姐姐已經不想聽了,叉着腰,又是一記腦瓜崩敲在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