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變故
坐完索道之後,兩人在路上閑逛了一會兒,找了一家口味不那麽重的餐館解決午飯。
午休過後,陸江燃花一下午時間舒舒服服地窩在賓館房間的沙發裏把厚厚的劇本給看完了。程汶陪着他把尚未拍攝的分場又過了一遍,後來索性在一旁自言自語地背起了臺詞。
看完最後一行臺詞,窗外的天色正好也暗了下來。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缱绻的暮色給了這座熱辣的山城籠上了不一樣的面紗。
陸江燃把劇本合了起來,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每個人都是寂寞的。”
程汶指着最後一場戲:“你說,最後一場戲如果從Vincent的視角裏看出去,萬物都是黑白且無聲的,只有倒在地上的阿珠的屍體是彩色的……會不會更加有感覺一點。”
他所描繪的這個場景,确實更有張力。
流淚的秦風、沖進來的警察、飄飛的窗簾,觀衆熟悉的整座屋子變成了陌生的黑白世界。
“我覺得很好。”
說完這句話,陸江燃盯着窗外漸漸暗下去的天色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道:“甚至這個彩色的屍體都嫌太讨巧了一點……不如不要坐實這個愛情,讓一切都陷入孤獨和虛空。”
這個看似平淡卻蘊含深意的主意讓程汶也陷入了沉思。
甚至連兩人慢悠悠吃完客房服務送來的晚餐之後,陸江燃進入浴室去沖涼的時候,他也還在動腦筋想着這一幕戲到底應該如何來演。
電視裏在放着一些家長裏短的劇集,程汶全副心思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雖然眼睛盯着屏幕上的人看,卻只能看到他們沉默地蠕動着嘴唇。
周圍一片寂靜。
冷不防陸江燃随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将他的思緒一瞬間拉了回來。
他從沙發上直起腰來,伸長手臂拿起手機,只見閃爍的屏幕上面顯示來電號碼是“莊盈盈”。于是沒好氣地扯着嗓門嚎了一聲“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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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燃正在沖涼,浴室裏水聲很大,只聽見對方随意答應了一句什麽,人卻遲遲沒有出來。
程汶只能默默地看着電話鈴響了很久,直到整首歌唱完才不甘寂寞地挂斷。
剛挂斷之後,卻又很快打了過來。
這下,他覺得手中震動的手機像是個燙手的山芋似地,一骨碌爬起來撲到浴室前面砰砰地敲着門:“哥,你快點!估計是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誰啊?”
“莊寶釵!”
洗手間裏的水聲停止了,陸江燃的聲音模模糊糊傳來:“那你幫我接吧。”
“不好吧!畢竟是你寶貝師妹麽。”最後幾個字咬得特別重,聽起來像在和不知道什麽人置着氣。
陸江燃剛剛跨出浴缸,聞言不禁失笑,拉過浴巾草草擦了擦身子後,順手把浴巾圍在腰上,就穿上拖鞋走出來了。
不理睬程汶誇張的口哨和視線,他接起電話走到窗邊。
程汶的視線盯着他線條優美的背脊,上面來不及擦幹的水珠一顆一顆地慢慢順着身體的曲線滑落到陸江燃白皙性感的腰窩裏,這樣美麗的景象讓他有點口幹舌燥。
可是,他也立刻注意到了對方低沉的語聲、嚴肅的表情、和微微顫抖的手。
當陸江燃終于挂斷電話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一片糾結而沉重的神情。
程汶心頭一跳,順手從衣架上拿了一件浴袍披在對方背上:“怎麽,有事?”
“窦老師住院了。”陸江燃深深嘆了一口氣,将浴袍穿好,“心髒不穩定,醫生說不太樂觀。”
“怎麽會這樣?”程汶拉着他的手,将人摁在沙發上踏踏實實坐好,“前幾天你跟我視頻的時候不是說窦老師身體越來越好嗎?”
“就是因為他前兩天覺得身體好點,就撐着去了學校,給研究生上了小課,晚飯時候又約了盈盈,想問她關于畢業論文的事情……結果盈盈跟他說,她已經決定放棄學業,回老家去考公務員。窦老師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一着急,就……诶,又進醫院了。”
“莊寶釵——不是,莊盈盈她不是下學期要去首爾嗎?怎麽忽然想放棄學業?”程汶說着說着,自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哦!因為你拒絕了她?”
陸江燃抿了抿下唇,黯然垂下了眼簾。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若說沒有直接的聯系,卻是有因才有果;若說是因果相連,卻又往往偶然多于必然、可能多于一定。
因果本身從不誤人,而人卻常常為因果所累。
年初日本會議的舟車勞頓,讓窦吟中年邁的身體變得虛弱。春暖花開之際,本是恢複的最好時機,可自己視為關門弟子的愛徒決定離開學術界這個驟然的打擊又讓老人一病不起。
“江燃……”程汶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勸他。畢竟窦吟中是帶他入行、如師如父的恩人,而莊盈盈是他求學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同路夥伴。這兩個人如今一個病倒、一個退出,對陸江燃來說打擊不可謂不大。
當然,人各有志的道理誰都懂,加上經歷了安琪和萌萌的事情,程汶更加不會貿然提議他去勸莊盈盈回心轉意。
那女孩子既然是個如此玲珑果決的人物,做出這樣的選擇必然也是深思熟慮的,只不過對身邊的人而言都需要時間去接受。
學術圈和程汶目前所在的圈子是一樣的,都是追逐夢想的獨木橋。
它艱險、孤獨、冰冷,讓人窮盡目力也望不到盡頭,所以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堅持不下去,而在中途選擇退出。
也正因為如此,能在這條路上繼續堅持前行的人才更加值得敬仰和珍惜。
程汶關掉了電視,輕輕地走到戀人的身後,将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溫柔的力道按摩着那因為擔憂和失落而略顯得有些僵硬的雙肩。
“程汶,我沒事。只是……有點突然。”陸江燃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澀聲道,“抱歉,明天一早我必須要回去了。”
“嗯。我等會給小張發信息,讓他替你訂機票。”
“對不起,掃了你的興……盈盈說她這幾天不方便再去看窦老師,師母一個人陪他,我不論如何得去照顧着點兒……”
“江燃,你別着急。有我在呢。”程汶低聲打斷了他的解釋,有意識地放輕了手上按摩的力度,“回去有任何事,記得打電話跟我商量。”
“嗯。”陸江燃閉上了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他緩慢地放松下來,将脖子向後仰倒,直到把自己脆弱的頭顱和雙肩完全交給了身後體貼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