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茍富貴,勿相忘
第二天早晨,陸江燃剛剛收拾停當準備出門去學校,門鈴響了。
程汶端着一副碗筷站在門口,小土狗在他腳邊撒着歡兒繞圈。
“陸老師,昨天晚上謝謝你啦。”昨夜盛粥的空碗已經洗得幹幹淨淨,程汶雙手遞給他,“給你添麻煩了。”
“不客氣。”陸江燃接過碗筷,轉身走進廚房,直接放到碗櫃裏,“你以後少喝點酒,注意身體——進來坐會吧。”
“不了,我今天還有工作。昨天為了趕晚上的面試,攝影棚裏的還有兩套造型沒做完。”
兩人正說着話,小土狗滴溜溜轉了兩圈,汪汪叫着就往屋子裏沖。陸江燃下意識地擡腿一讓,誰知小狗沖到客廳裏繞了一圈,又跑回來熱情地繞着他的腿,尾巴搖得歡暢。
程汶笑得眉眼彎彎,利落地蹲下身把那小小的一團抱了起來:“陸老師,它可記着你呢——是你把它撿回來的,要不給它起個名字?”
陸江燃“呃”了一聲,敷衍地伸出手去摸它皮毛柔順的背部:“我從沒有養過寵物,不會取名字,要不還是你來吧。”
“我家以前養過狗,也養過貓。名字麽,就是瞎叫的——黃色的叫大黃,白色的叫小白什麽的——”他一邊說着,一邊露出窘迫的神情,觀察着對方的表情。
好在滿腹經綸的陸老師并沒有嫌棄他說的這些土裏土氣的名字,反而像是沉思似地歪了歪頭,許久才道:“所以,如果是花色的那怎麽取名字呢?”
程汶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撓了撓頭發,下意識地回答:“我小學同學家的三花母貓叫小媒婆……因為鼻子上有一點黑色的花紋。”
陸江燃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笑了一聲。
雖然這笑容在他臉上一瞬而逝,可程汶還是覺得自己幾乎看呆了。陸江燃的膚色白皙、五官精致,卻并不因此顯得陰柔,而是屬于非常舒服耐看的類型,尤其是深情的眼睛和性感的薄唇。
不知為何,他并不常笑。程汶覺得,或許是通常在他笑起來的時候,反而讓人感覺到一種難以掩飾的寂寞和疲倦。可剛才那一笑完全不一樣,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容,讓他平素不茍言笑的臉上洋溢着一股動人的生氣,甚至能用“可愛”來形容。
這一笑,讓程汶禁不住想多說點什麽逗他開心。他揉了揉小狗的後頸,随口道:“要不咱們叫它‘富貴’吧。”
“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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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那個,‘茍富貴,勿相忘’,好像有這句話吧?”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诶,沒文化。以前上學的時候學過的,怎麽這些東西就都還給老師了。”
“你說的沒錯,這句話是《史記》裏的。”陸江燃倒是沒想到他會忽然說出這句話。想來這看似粗枝大葉的年輕人畢竟也是絞盡腦汁,認認真真地替小狗取了名字。
而且,“茍富貴,勿相忘”這句話的含義是雙向的。不論何時何地,說出這句話來的人,為的是讓一段友誼能在漫長的歲月中長久綿延、守望相助。
他突然有些感動,對着小狗輕輕喚了一聲:“富貴。”
小土狗絲毫不知道自己在剛剛那一個瞬間被冠以了這麽老土的一個名字,還以為陸江燃在誇獎他,高興地搖起了尾巴。它在程汶手中扭動着短胖的身子,兩條前腿躍躍欲試地想要搭上他的胸口。
“富貴,別鬧!”程汶眼疾手快地将小狗扯離陸江燃銀灰色的西裝背心,“那什麽,陸老師我先走了,還有事呢。”
他随手将富貴塞回自己公寓裏鎖好門,口中哄道:“你先回家轉悠轉悠,等我回來給你帶肉骨頭——哦不,還是帶狗糧、帶狗糧好。”
陸江燃還是斜倚着門框站着,視線凝聚在他鎖門的手上,好看的唇角邊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程汶見他走神,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索性主動招呼:“陸老師,回見。”
“正好我去學校,送你到地鐵站吧。”陸江燃這才回過神來,回屋裏拿上西裝外套,兩人一起乘電梯下樓。
程汶正在盤算着從昨天拿到的工錢裏勻出一些來買狗糧,冷不防聽到對方輕輕咳嗽一聲,狀似無意地問他:“今天的工作又要忙到很晚?”
“我?今天應該不會。”程汶認真估算了一下拍攝所需的時間,“補兩套造型,下午能回了。”
“嗯。”
對方沒再說什麽,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覺得有些莫名的心虛,仿佛今晚準備偷溜出去胡吃海喝的病號被突然到訪的主治醫生抓了個正着一樣:“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吃飯的——對了,要不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陸江燃見他語無倫次,輕輕擺手道:“不了。老是你請客,我怎麽好意思?”
“叮——”電梯門打開了。
程汶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什麽,促狹地笑着:“我本來想說晚上可以去你家蹭飯吃,可是……陸老師你的泡飯也煮的太鹹了吧。”
陸江燃面部的肌肉微微抽動了兩下,擡手推開他快步走出電梯門。
他的廚藝确實并不好,父母去世後,他和陸靈犀兩個人不是各上各的學、就是各上各的班,也沒有機會學做飯。平時他自己多半是在食堂解決,偶爾在家煮個面條、煎個雞蛋什麽的,僅限于保證不讓自己餓死的水準。昨天深夜照顧病人,更難免手忙腳亂,一碗泡飯煮得太鹹不說,還有些地方米粒兒結着塊沒攪開。
程汶見他鼻梁兩側浮出現了一片隐約的紅暈,知道他有些生氣,連忙快走兩步追上他,轉口道歉:“對不起陸老師,我開玩笑的。你別往心裏去——其實吧,我挺會做菜的。不如下午我買了菜,借你家廚房給你露一手。把靈犀妹子也叫過來,一起吃一頓。”
“今天晚上不行。”
這句略顯得生硬的話一出口,誰都沒有再說話。
已經過了上班高峰,地下車庫裏寂靜無人,只有稀稀落落幾輛車停在車位上。靠近通道口的聲控燈壞了,發出半明半昧的詭異閃光,陸江燃的臉色也如同這燈光一般陰晴不定。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到車旁。
陸江燃打開車門,忽然說了一句:“今晚我已經約好去一個地方,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陪我去。”
程汶開車門的手頓了一頓:“是麽?去哪兒?我陪你的話……會不會不方便?”
“不會。你收工回來打我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