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預備
陸鶴川心不在焉地處理完政務後, 立刻吩咐宮人備下車馬去了忘憂宮。
朱紅色的宮門緊緊閉着,門口連個看守的人也沒有,附耳聽去, 裏頭靜悄悄地沒有一絲響動,只剩下寂寥的晚風默默拂過。
陸鶴川沒來由地一陣心慌。
淨月聽到了外面的聲響,心中思忖着這樣大的陣仗應當也只有皇上了,于是不疾不徐地邁着步子開門,歉意地行禮道:
“皇上恕罪,娘娘今日身子不好, 下午就一直歇着,現下剛剛有了些睡意,特意叮囑不見人,奴婢們也是輕手輕腳的, 因此怠慢了皇上。”
“阿煙身子不好嗎?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何不告訴朕?”陸鶴川擔憂又慌張地邁進忘憂宮, 緊鎖着眉頭問道:
“有沒有請太醫瞧過?可有說什麽嗎?”
“皇上留步!”淨月趕忙攔住陸鶴川的腳步, 閃身擋在他的面前,陪着笑道:
“娘娘只是有些乏,不想驚動太醫和皇上, 現在剛剛睡下,皇上還是不要吵着娘娘吧?”
陸鶴川本來聽着覺得沒什麽問題, 正想轉身離開, 可是忽然間覺得淨月的神色有些躲閃, 像是藏着什麽似的。
轉念一想,他立刻覺得不對勁了。之前哪次生病不是她眼巴巴守在宮門口盼着他來的?這回推三阻四的反而不正常。
再者, 就算是如淨月所言, 想必阿煙身子不好的時候, 定然是想見到他的吧。
陸鶴川目光一凜,鋒芒似是帶着冰雪般冷漠銳利,警告地瞥了淨月一眼,冷聲道:
“別以為你是阿煙的人,朕就不敢處置你。再敢攔一回,朕立刻送你去慎刑司。”
“皇上.......奴婢不敢......”淨月哆哆嗦嗦地回答着,可是身子卻僵在原地沒有讓路,心裏萬般糾結。
不讓皇上進來,是蘇南嫣的吩咐。她心裏明白是娘娘不想見皇上,暗暗發過誓要好好守着的,可是皇上這般強硬,她也擔心自己的性命......
正在僵持之際,只聽得屋內傳來“嘩啦”一聲,似是有瓷器墜落在地。後又聽得蘇南嫣有氣無力地喚道:
“淨月,還不快進來收拾......”
淨月立刻“诶”了一聲,忙不疊地進了屋,心中不免泛起一陣感激和酸澀。
其實娘娘根本就沒睡,這都是攔着皇上的理由罷了。想必是蘇南嫣在屋內聽到了動靜,不想讓她為難才故意這麽做的。
“你這個丫頭,怎麽跑到外面去了?本宮方才醒來時叫了好幾回都不見人影。”蘇南嫣自然地訓斥了幾句,佯裝剛看到陸鶴川的到來,揉了揉眼睛道:
“原來是皇上來了,難怪本宮叫都叫不來這個丫頭呢!皇上莫要怪罪,是本宮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不想被人吵醒了才這麽吩咐的。”
“無妨,朕也是擔心你。”陸鶴川并未細想,望着蘇南嫣有些憔悴的神色,也信了方才的那些話,心疼地用溫熱的指腹撫摸着她的臉頰,關懷道:
“是不是昨日朕貪杯,累着阿煙照顧了那麽久?怎麽臉色這般不好?”
“都是臣妾體質弱,多歇息幾日就成了,皇上不必挂心。”
蘇南嫣光是看着陸鶴川的面容就沒來由的抗拒,不動聲色地甩了甩頭,掙脫開他的手掌,将大半張臉都用被子遮住,撲閃着睫毛道:
“臣妾還想再睡一會兒,皇上還是先去忙吧。”
被子遮擋着看不到她的神色,可是聽聲音卻是莫名帶着一種疏離和倦意,陸鶴川一愣神,恍惚間以為是他想多了。
阿煙最是同他親近的,無論在一起多久都覺得不夠,怎麽可能疏遠呢?
“阿煙可真是賢惠,處處為朕着想。”陸鶴川刻意揚起了語調,言語間帶着一股酸澀和不忿,挑了挑眉等着蘇南嫣主動貼上來依偎着他。
可是蘇南嫣只是裹緊了小被,靈活地翻過身去,貼着牆面縮在角落裏,淡淡道:
“臣妾多謝皇上誇獎。請恕臣妾身上無力,不能起身送行了。”
陸鶴川意外地盯着蘇南嫣玲珑嬌小的身軀,剛伸出去準備擁抱的手還僵在半空中沒來得及放下,一時很是尴尬。
“......好。”陸鶴川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讪讪地收回發酸的手,又叮囑了幾句才起身離開。
“皇上這是怎麽了?”安公公一見到陸鶴川出來就覺得他臉色不對,滿臉寫着憋屈和煩悶,剛來的小太監看了都吓得不敢動彈。
“這世上也就只有她一個人敢這樣氣朕。”陸鶴川坐在馬車上悶悶不樂地嘆息道。
“哎呦,皇上您是天子,誰敢氣您呀?”安公公笑容滿面地仰頭望着陸鶴川,道:
“興許瑩妃娘娘也不是故意的,但凡人身子不好的時候,脾氣總是差些,皇上您別往心裏去......”
“也是。”陸鶴川認同地點了點頭,想着阿煙心思細膩,一時不想理會他也是有過的事情,不必想太多。
等到再過幾天,肯定還會乖乖地來養心殿找他的。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阿煙都是那樣的依賴他,斷然不會有不想見他的時候。
此時,淨月在宮門口瞧着馬車不見了蹤影,才悄然回到屋內,從角落裏掩人耳目的箱子中翻出一個布包,塞在蘇南嫣手中道:
“娘娘,這是鐘粹宮差人送來的東西,說是您看到就明白了。”
蘇南嫣疑惑地打開布包看,只見裏面是一套內務府尋常的宮女衣服和一塊特制的出宮令牌——這一套行頭是給內務府出宮采買之人特意準備的。
宮中管制森嚴,總是固定的那麽幾人出宮采買,她昨夜還愁着弄不到這樣的衣服和令牌呢,結果今天宋清予就什麽都猜到似的送來了。
“她倒是想的周到。”蘇南嫣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似是嘲諷也像是無奈。
“娘娘,您真的要走了?”淨月看見看見那套衣服後瞬間紅了眼眶,不舍地拉着蘇南嫣的衣袖道:
“大概是什麽時辰呀?奴婢也好送送娘娘......”
“應該就在明日天明之時,內務府的馬車會在宮門口等着。”蘇南嫣深沉地嘆息着,摸了摸淨月的臉龐,叮囑道:
“此事是極為隐秘的,你不便來送我。到時候皇上定是第一個追查你的,記得求宋妃和太後的庇佑。終究是她們主謀,多少忌憚你揭發出去,明白了嗎?”
“奴婢明白了......”淨月哽咽着抹了把眼淚,靠在蘇南嫣的身上抽泣道:
“娘娘,你的好奴婢都記着,奴婢真的舍不得你。以後......以後娘娘一定要過的好好的,等到奴婢出宮了就來找你......”
“好好好,你也寬心些,我在宮外一定能過的很好......”
恒王府內,陸鶴風正避開耳目進了偏殿,打開了暗室的門。
狹小的屋內不見天日,隐約看見一個中年男人蜷縮在幹草上,淩亂的頭發遮掩着面容,只露出一雙黯淡渾濁的眸子,驚懼地看着眼前的亮光。
“蘇大人,別來無恙啊。”陸鶴風潇灑地一甩衣袖,索性将門再開大些,任由光線肆無忌憚地照射進暗室中。
“殿......殿下!”蘇陽平激動地渾身顫抖,想起身卻早就四肢僵硬動彈不得,一個踉跄跌倒在地上,哈巴狗兒似的爬到陸鶴風面前,抱着他的鎏金鞋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
“原來是殿下救了下官!那日下官還以為活不成了......”
“皇兄終究是顧念着蘇南嫣,只給你判了八百裏流放,并未刺字下獄。”陸鶴風嫌棄地皺着眉,一腳将蘇陽平踹開,背着光負手而立道:
“皇兄向來謹慎機敏,本王費盡心思才找到一個和你相似的人替你流放,又關了你好些天,這才勉強躲過那些耳目。”
“殿下的大恩大德,蘇某這輩子難以報答,願為殿下殚精竭慮、肝腦塗地、鞠躬盡瘁......”蘇陽平磕着響頭道。
“行了。”陸鶴風不耐煩地打斷了蘇陽平,甩開折扇晃了晃,道:
“本王也不是白救你的,念在你還有些門路在京城可以用,這才略施援手。趁着現在過了風頭,你去幫本王接應一個人吧,見了他什麽也不用說,只要好好藏着就是了。”
“蘇某在民間厮混過一段日子,這樣的事情也算是熟門熟路,殿下盡管放心。”蘇陽平信誓旦旦地保證着,問道:
“只是每日來往的人那麽多,不知殿下要找的人是誰?長什麽模樣又何時來京城?蘇某好守株待兔呀。”
“你倒是積極。”陸鶴風聽着這話寬心不少,扇子搖晃得愈發愉悅,靠着門背道:
“時間不好說,不是明日就是後日,你這些天就在城門附近守着,看見一個穿着青布衣衫、帶着漠北式樣行囊的書生就攔下查問,然後好生安頓就是了。”
“蘇某明白,敢問那人姓名?”
陸鶴風聞言笑了,修長的手指托着下颌,不緊不慢道:
“溫玉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