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發現畫中人
陸鶴川尋了個由頭遣散衆人, 只剩下他們二人安然待在了密室中。
“皇上,這壺酒中的青梅是臣妾親手摘下洗淨泡進去的,配上陳年釀的酒, 別有一番風味。”蘇南嫣說着就給陸鶴川斟上滿滿一杯,笑盈盈地遞給他。
“既然是阿煙親手釀的,那自然是極好。”陸鶴川沒有絲毫的防備,接過酒杯就一飲而盡。
在他仰頭之時,蘇南嫣用長袖掩面裝作喝酒,然後趁其不備偷偷将酒杯中的酒倒在衣服上, 低下頭含羞而笑,若無其事地再次給陸鶴川倒滿,說說笑笑地哄他喝下。
陸鶴川的酒量原本就不錯,一直到了第三杯的時候才有了幾分醉意, 再加上安神丸的作用,終于眼前開始變得模糊, 被蘇南嫣扶着倒在床榻上, 不一會兒就安然睡去。
一時間密室十分安靜,蘇南嫣摒着氣,只能聽見陸鶴川均勻有力的呼吸聲, 甚至連密室外的輕微響動都清晰可聞。
她小心翼翼地推了一把陸鶴川,确保他睡熟了以後才放大些膽子在密室內翻找着, 仔細地從書架到小桌都找了個遍, 卻還是沒有看到宋清予所說的畫。
蘇南嫣焦急地環顧四周, 最終把目光落在唯一沒有被翻找過的床榻上。
她緩緩蹲下身,目光與床榻的底部齊平, 借着微弱的燭光搜尋着, 看了好幾回終于在最深處發現看了一個長條狀的木匣子, 看着長度正好是一幅畫的大小。
蘇南嫣緊張又害怕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後才用閑置的燭臺将匣子勾出來,完全展露在她的面前。
匣子雖然放在床榻之下,卻沒有一點灰塵,應當是經常被人拿出來翻看。蘇南嫣心中隐隐作痛,餘光掃了一眼熟睡的陸鶴川。
他究竟是對畫中人有着怎樣深沉的愛和執念,才會這般難以忘懷呢?
蘇南嫣不敢想下去,顫抖着雙手将匣子打開,慢慢地把畫卷在眼前鋪展開。
這是一幅精致的工筆畫,畫卷的前端是栩栩如生的玉蘭樹,雪白的花朵開得正好,純淨中帶着幾分妩媚,像極了禦花園中的那株。
蘇南嫣心中一緊,愈發着急地向下展開,看清全貌後徹底愣在了眼底,腦海中閃過很多淩亂的畫面,一時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畫中的女子生了一張瓜子臉,兩彎細眉含情般微微蹙着,眼睛像杏仁般炯炯有神,嬌嗔地望着畫外,似是見到了等了許久未曾見面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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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這女子的樣貌還是神态,竟是幾乎與她一模一樣。
畫的角落裏還用丹青寫了兩句詩,每一句的第一個字用朱砂描了一遍,分外地奪目:
玉指弄絲桐,煙霜誰與同
蘇南嫣心灰意冷地踉跄着往後退了幾步,口中反反複複呢喃着這兩句詩,短促地喘着氣,喃喃道:
“玉煙,玉煙......原來真的有這樣一個人.......”
可是為何當她問起所有宮人甚至是皇上的時候,都說沒有過這個人呢?
蘇南嫣與畫中的女子對視一眼,絕望地淚水奪眶而出,用力捂着嘴巴才不讓哭聲傳出來。
她明白了,除了皇上的命令,再也沒人能做到封住宮中所有人的嘴。
難怪自從見面開始,皇上就那樣的關心和愛護;難怪進宮後皇上對她百依百順,眼裏沒有其他人;難怪皇上在她面前會溫柔到讓人忘記,他是掌握天下生殺的帝王......
從來不是因為陸鶴川愛她,而是她像極玉煙罷了。
蘇南嫣的衣襟被淚水打濕,險些沾濕了畫卷。她謹慎地将畫卷收好放回原處,蹲在密室的角落裏抹着眼淚,忽然間覺得很可笑。
她之前竟然真的以為,陸鶴川是全心全意愛着自己的,殊不知他是天下之主,暴戾殘酷,若非她長了這樣一張臉,恐怕陸鶴川連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吧?
每每情動之時,她總覺得陸鶴川的目光很深很深,雖是看着她,卻又想透過她看些別的什麽......之前一直以為是多慮,誰能想到陸鶴川心裏想的根本就不是自己呢?
蘇南嫣越想越覺得可悲又可笑,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滑落,眸中盈滿悲戚的笑意,直到哭得渾身脫了力氣,才扶着陰冷的牆壁走到床榻邊。
“阿煙......”陸鶴川在夢中含含糊糊地喚着,修長的手指就要握住蘇南嫣的手,卻被她毫不猶豫地避開。
阿煙,阿嫣......他一直喚的都不是自己......
蘇南嫣剎那間如同墜入冰窖般,渾身都冷的刺骨,心也像寒冰一樣沒有一絲溫度,陌生又冷漠地審視着陸鶴川。
她一直都以為,陸鶴川是真心對她好,也只會喚她一個人阿煙的......到頭來,一直在白日做夢的只有她自己,陸鶴川可能心裏還在笑話她吧?
在這一瞬間,蘇南嫣真的好想逃,逃離着金絲囚籠一樣的皇宮,逃離滿口謊言的陸鶴川,在繁雜的世間找一個安靜得地方好好活下去......可是,這哪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做到的?
正想着,陸鶴川翻了個身清醒過來,不明所以地擡起手拭去蘇南嫣眼角的淚痕,柔聲道:
“朕只是睡了一會兒,阿煙怎麽哭了?”
蘇南嫣慌張地避開,千言萬語到嘴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她想質問陸鶴川玉煙是誰?為何要騙她?心裏是不是有過自己,哪怕是一點點念想......可是她問不出口。
陸鶴川若是知道了她發現了禁忌,按照以往的性子指不定會作出什麽樣的事兒,反正他只是要一個替代品罷了,少了一個再找就是。
她實在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死在冷宮的楚落雲......
所以蘇南嫣只是草草地別過頭,強顏歡笑地揚起聲音,道:
“皇上在密室睡得這麽沉,可把臣妾吓壞了,萬一皇上有不适,連太醫也叫不過來......”
“都怪阿煙釀的酒太可口,朕貪杯罷了。”陸鶴川并未多慮,笑着用手背蹭了蹭蘇南嫣光滑的臉頰,不經意間觸碰到柔軟的紅唇,起身便想要吻上去。
可是蘇南嫣卻在即将觸碰的一瞬間側過頭,讓陸鶴川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淡淡的推開道:
“皇上既然喝多了,還是回養心殿吧,這樣也好有人照應。”
“當初要來這密室的人是阿煙,怎麽現在是怕了嗎?”
陸鶴川的薄唇在蘇南嫣耳邊挑逗着,可是卻沒有預想中的任何反應,蘇南嫣只是更加抗拒地将他推開,沉着臉道:
“皇上若是要這麽想,臣妾也沒什麽好說的。”
“若是回養心殿能讓阿煙放心,朕聽你的就是了。”陸鶴川見她臉色不好,立刻好聲哄着,整理好衣衫後走出了密室。
此時已經是夜半時分,殘存的寒意在蘇南嫣的心間不斷拍打和擴散,最後填滿了整個心房。
“阿煙難道不留下嗎?”陸鶴川有些意外地看着蘇南嫣離去的背影,挽留道。
“皇上恕罪,臣妾方才也貪杯了些,現在渾身乏力,想回忘憂宮歇息一日。”蘇南嫣朝陸鶴川行了一禮,雖然恭敬卻也很是疏離。
明明是咫尺之遙,卻仿佛相隔千裏。
還未等陸鶴川說些什麽,蘇南嫣就兀自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聽得身後一陣不解地嘆息。
她獨自走在空曠無人的大道上,心中像是被剜了一刀般疼痛,終于任由淚水肆意流淌,再也不用逢場作戲了。
行至鐘粹宮,只見阿夏在門口執着一盞宮燈,像是知道她這時會經過一般守着,笑道:
“參見瑩妃娘娘,咱們娘娘說知道您心裏苦悶,不妨來鐘粹宮排解一二?”
“她倒是料事如神。”蘇南嫣半是嘲諷半是欽佩地冷笑一聲,不再多說什麽就進了鐘粹宮的門。
宋清予坐在窗邊,借着燭火晦暗的光線煮着茶,恰好在蘇南嫣坐下的那一刻,茶壺中的水沸騰了。
“蘇妹妹看起來似乎不高興,可是有什麽心事嗎?”宋清予問道。
“本宮的心事,想必你早就知道吧?”蘇南嫣無暇再同她打啞謎,直截了當道:
“你引着我布下這樣一個局,無非就是想讓我知道自己是個替代品,從而離開皇上,是嗎?”
聞言,宋清予有些意外地頓了頓手上的動作,擡眸輕笑道:
“倒也不全是,蘇妹妹就沒想起來別的什麽嗎?”
這下蘇南嫣愈發聽不明白了,皺緊眉頭問道:“這話是什麽意思?我進宮才認識皇上的,還能想起什麽呢?”
“罷了,姐姐也是随口一說。”宋清予這下徹底明白了,看來蘇南嫣沒想起來以前的事情,反而以為皇上把她當替身,頗有趣味道:
“蘇妹妹應當知道眼見為實,接下來打算如何呢?”
“若我說不願意就這樣活下去,姐姐會不會驚訝?”蘇南嫣漫不經心地低下頭,惴惴不安地擺弄着衣擺,布料都被揉的皺皺巴巴。
“妹妹心氣高,自然是只求一心人厮守終生,我也能夠明白。”宋清予輕咳一聲,挺直脊背道:
“明人不說暗話,你想的一些事情,說不準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