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落水
蘇南嫣被剛才的念頭一驚, 懷疑又防備地盯着思彤。
“奴婢算好了時辰,這湯應該不會燙的。”思彤體貼乖巧地将小碗端起來放到嘴邊,又吹了一會兒才遞給蘇南嫣, 眨眨眼睛道:
“娘娘,快些喝了吧。”
“本宮現在沒胃口,先擱這兒吧。”蘇南嫣愈發不安,但是面上并沒有什麽表示,只是有些疲憊地撐着頭。
“娘娘,您午膳就沒吃, 再這樣下去傷胃呀。再說了,這排骨湯涼了就不好喝了,您就算是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也多少喝些吧。”思彤極力相勸着, 很是懇切。
見她這般不依不饒,蘇南嫣心中更是疑慮重重, 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淨月見狀立刻會意, 趕着思彤道:
“娘娘說不喝就是不喝,你休要多嘴!還不快下去,別在這兒惹娘娘心煩!”
“是是是, 奴婢知錯了,娘娘恕罪......”思彤也不敢多言, 唯唯諾諾地端着小碗就離開了屋內。
“娘娘, 您今個兒是怎麽了?真不餓呀?”淨月關切地問道。
“她終究是宮裏安排的人, 難保是別人派來的。”蘇南嫣擔憂地拉着淨月的手,問道: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幾日格外貪睡, 整天過得迷迷糊糊的?”
“是呀, 奴婢今天才這麽說過呢, 可是娘娘不是說春困嘛?”淨月低頭思索片刻,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捂着嘴巴湊到蘇南嫣的身邊,壓低聲音道:
“娘娘的意思是......有人暗下毒手才會這樣?”
“這也是我的猜測罷了,不能肯定。”蘇南嫣搖了搖頭,苦惱地問道:
“給皇上診脈的是李太醫嗎?你去問問他眼下是否得空,就說本宮身子不好,他是皇上身邊的老人,想請他來把把脈。”
“奴婢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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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月應聲後就快步離開了忘憂宮,思彤在後面默默看着,一看到她去了太醫院的方向,立刻跑回了小廚房。
不久後李太醫就到了忘憂宮,一手隔着帕子給蘇南嫣把脈,另一只手撫摸着花白的胡須,緊張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跪着道:
“娘娘正值青春年華,并無什麽大礙。只是體內多有陰寒之氣,加之近日思慮過多肝火旺盛,二者相沖才會如此,微臣給娘娘開一個藥方調理一番,應當就沒有大礙了。”
“敢問李太醫,為何本宮體內會有陰寒之氣?”蘇南嫣有些不解地問道。
“這個原因頗多,微臣不敢妄下定論。娘娘最近的吃食中是否有寒涼之物呢?興許是食用過多的緣故。”李太醫道。
淨月掰着手指頭将蘇南嫣吃過的東西一一道來,說罷後還補充道:
“奴婢照顧得仔細,最近娘娘連一聲咳嗽都未有過,不應當有陰寒之氣呀......”
“聽姑娘所說的這些吃食中,也未曾有陰寒之物。”李太醫撫摸胡須的動作愈發快了,眉頭擰在了一起,喃喃道:
“微臣行醫數十載,應當是不會看錯的,娘娘是否是有什麽疏漏呀?”
蘇南嫣沉吟片刻,腦海中忽然想起思彤端來的那碗排骨湯,靈光一閃道:
“本宮确實有東西沒顧及到,淨月,你這就去把思彤做的排骨湯拿來!”
淨月急匆匆地出去了一趟,卻滿是失落地跑回來道:
“娘娘,思彤說她方才見您沒胃口,已經全部倒了。”
“倒在那裏了?應該還有些剩下的渣滓吧?一點就夠了。”蘇南嫣瞬間站了起來,心中越來越肯定這件事,奈何沒有證據,只能着急地追問。
“奴婢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她動作倒是利索,已經把廚房都收拾完了,倒掉的湯和其他的污穢之物混在一起,實在是不堪入目,也沒法子拿來了......”
蘇南嫣輕嘆一口氣,在心中惋惜着,緩緩地又落回原位,沉了臉色道:
“罷了,你先回來吧,不要打草驚蛇。”
“娘娘,若是普通的排骨湯,平日裏喝些也不打緊的。”李太醫不明白其中的緣由,小聲地提醒道。
“說的是,就怕那東西不普通。”蘇南嫣憂心忡忡地回答着,不過很快就收起了愁容,塞了一包銀子笑道:
“今日之事不用驚擾皇上,李太醫就權當不知道就行,日後可能還要多多勞煩太醫照顧了。”
“娘娘客氣了,微臣受不起。”李太醫又推脫了一番才将銀子收下,由宮女送着離開了。
蘇南嫣悶悶地坐在屋子裏,有一下沒一下地抿着茶水,目光定在窗外的晚霞上很久沒有動彈,心間的寒涼蔓延到指尖,臉上的笑容也了無蹤跡。
“娘娘,您就別多想了。”淨月心疼地給她續上熱茶,又拿了一塊毯子蓋在她的腿上,憤憤地攥緊了拳頭,安慰道:
“您若是懷疑思彤,奴婢就讓她再也別做這些亂七八糟的吃食,以後離娘娘越遠越好,最好再也別出現礙眼!”
“不可。”蘇南嫣攔住淨月,幽幽道:“她一向小心謹慎,這麽做明擺着懷疑她,待她收拾幹淨了,咱們更抓不到把柄了。”
“這可如何是好?娘娘總不能一直這麽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奴婢看着也心疼呀。”淨月無奈地問道。
蘇南嫣鎮定地在心裏盤算着,想了想道:
“就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吧,她下次送來的時候就照常收下,然後你偷偷倒了,過幾日等她放松警惕了,再留一份給李太醫看看。”
“奴婢定會做好的,娘娘放心吧。”淨月點了點頭道。
窗外的晚霞愈發絢爛,橘色的張揚與降紅的端莊相得益彰,天邊像是裂開了一條縫般亮得刺眼,一時讓人晃神。
“良辰美景,娘娘不妨出去散散心?也好少些煩悶。”淨月笑着提議道。
蘇南嫣點了點頭,披上披風就出了忘憂宮。
一路漫步到了太液池,此時夜幕已經慢慢落了下來,天際一半是晚霞餘晖,一半是星辰璀璨,倒是難得的奇景。
蘇南嫣出了些薄汗,心情也暢快不少,剛想掏出手帕擦臉卻摸了個空,疑惑道:
“淨月,我記得是帶了帕子出來的,現在怎麽的不在了?”
“娘娘莫不是掉在了半路?”淨月說着便壓低了聲音,道:“此等貼身之物,怕是被別有用心的撿了去另作他用,奴婢還是回去找找吧。”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這兒等着。”
蘇南嫣目送着淨月跑了回去,這才兀自走到太液池邊賞着美景,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她忽然間想到了蘭心同她說過的事兒,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這.......這位姐姐,你、你小心一點......”
一個結結巴巴的男聲傳來,蘇南嫣吓了一跳,慌張地四下環顧,這才看到左邊的草叢間有一個不起眼的瘦弱少年,約莫十五六歲,一身粗布衣衫滿是污泥。
可是少年的臉蛋卻很是白淨,眸子晶亮純澈,帶着特有的稚氣和膽怯。他一手握着鐮刀,一手提着籃子,正望着蘇南嫣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是何人?為何會在這裏?”蘇南嫣覺得他愣怔的模樣很是可愛,一下子親近不少,蹲下身子道:
“你叫我姐姐,是未曾見過我嗎?”
少年木木地搖了搖頭,說話還是不太利索,一字一頓道:
“姐、姐姐,掖庭的嬷嬷讓我來除雜草,可、可是我剛剛看見有人動過那邊的欄杆,你不、不要過去......”
“哦?”蘇南嫣轉過頭盯着欄杆看了好一會兒,起身上前查看着。
原本為了更有自然之趣,太液池旁的欄杆都是簡易的麻繩和木樁紮在一起做成的,現在麻繩松松垮垮地垂下去,木樁輕輕一碰就有些晃動,顯然是被人動過。
若是這時候沒有察覺靠在上面,定是會立刻落入水中。要不是被這個少年看到了,就全部怪在宮人的頭上看,可以摘得幹幹淨淨。
蘇南嫣冷哼一聲,心道果然是專門沖着她來的,每一個地方都正中要害。
“姐姐,你、你還是過來些吧......”少年似乎很擔心的樣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着蘇南嫣的衣角,生怕她一不小心滑下去。
但是他也明晃晃地看見自己的手在蘇南嫣潔淨的衣衫上留下了一個黑印,頓時羞愧地紅了臉,讪讪地縮了回去,自卑地低下頭在一旁站着。
“你看見是誰做的了嗎?”蘇南嫣沒有絲毫的嫌棄,反而用衣袖擦了擦少年鼻尖的塵土,溫柔地笑着問道。
“看.......看到了,但是我不、不認得。”少年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和芳香驚到了,第一次有人對他這般好,一下子從臉頰紅到了耳根。
“倘若讓那人站在你面前,你可否認出來?”蘇南嫣循循善誘道。
少年遲疑地點了點頭,扭捏着不敢直視蘇南嫣的雙眸,卻又忍不住地時不時偷瞄着。
蘇南嫣笑着點了點頭,糾結又躊躇地在太液池邊踱着步子,目光落在清寒又深邃的池水中。
若是這次躲過去了,下回又不知他們會如何害自己,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這次假裝中了圈套,到時候讓這個少年指認,徹底除掉禍患。
她方才已經盤算過了,這池水不算太深,只要少年呼救,她再多撲騰幾下,加之淨月就快回來了,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只不過......蘇南嫣心尖顫了顫,一種冰涼的恐懼蔓延開來。
“娘娘,奴婢找到了!”淨月迎面跑了過來,還有老遠一段距離就揮了揮手帕喊着。
蘇南嫣最後緊閉雙眸掙紮了一下,終究是狠了狠心,裝作沒有看到淨月和眼前的少年,快步走到欄杆邊上,将全身的分量壓上去。
“嘩啦”一聲,池邊的欄杆盡數倒塌,蘇南嫣整個人向池子中墜去,先是在水面上撲騰着,濺起許多水花,後來便慢慢向下沉,消失在了視線中。
冰冷的池水浸濕寬大的衣衫,灌入溫熱的口鼻,使勁兒地往蘇南嫣的身體裏鑽。一陣無法抵抗的窒息之感向她襲來,很快将她勉強維持理智的防線沖塌,腦海中頓時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蘇南嫣漸漸什麽也看不見了,身子越來越沉,完全脫離了她的控制,只能隐約聽見岸上有呼喊之聲。
她忽然間害怕又後悔,若是再沒人來,她恐怕是真的不成了。還有什麽事比命更重要的?她怎麽會作出這樣的蠢事!
蘇南嫣的熱淚奪眶而出,可是一遇到冰冷的池水就再也沒了蹤跡,她微弱的掙紮也十分渺小,像是小打小鬧般無關痛癢。
身子越來越沉,眼前幾乎再也看不見任何光線了,蘇南嫣任命地閉上雙眸,心中的那一點希望也漸漸滅了。
最後關頭,她似乎看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向她快速游來,毫不猶豫地拽住她的手臂攬入懷中,雙雙向上浮去......
後來,她便再也沒了知覺,淹沒在黑暗之中。
“阿煙,阿煙......”
過了很久,蘇南嫣仿佛聽見有熟悉的聲音喚她,一聲比一聲急切,隐約還有些哽咽。
“你快醒醒,快睜開眼睛看看朕......”
蘇南嫣的腦海中慢慢浮現陸鶴川的面容,猛然間醒悟過來,緩緩掀起眼簾,眯着懵懂的雙眸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天已經完全黑了,但是寝殿內燈火通明,刺得她一時睜不開眼睛。外面跪滿了太醫,一個個都噤若寒蟬。
而陸鶴川就坐在她的床邊,俯身凝視着她,眼眶還帶着微不可查的紅色。
“阿煙,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快讓朕看看......”
陸鶴川用溫熱的手心捧着她的臉頰欣喜若狂地打量着,沉重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笑意,一把将她摟在懷裏,深深吸了一口氣。
“皇上,這是怎麽了?”蘇南嫣還是有些轉不過彎來,懵懂地眨巴着眼睛環顧四周,揉了揉疼痛的腦袋,問道:
“方才......是皇上救了臣妾嗎?”
“朕一聽說這件事情就過來了,那時你已經得救。”陸鶴川有些愧疚地撫摸着蘇南嫣的臉龐,柔聲道:
“都是朕不好,今晚不該離開你的......”
“那......救臣妾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