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十二束光
俞清昀:“……”
她揉臉頰的手一頓, 心說燒出幻覺不應該捏自己的臉才對嗎?捏她臉幹什麽?
房子裏格外冷寂,男生淩亂安靜的後腦勺對着她,似乎是有些冷, 他寬闊的肩膀往裏扣,長腿也往上收, 呼吸逐漸微弱下去。
俞清昀突然想起聞若顏說,從昨晚開始就聯系不上他了。
那他這是迷迷糊糊一個人燒了快一天一夜了?!
俞清昀心一驚,這人……不要命的麽?
不行,得帶他去醫院。
她連忙起身,去開了燈和暖氣, 包都來不及放下, 又跑去沙發旁, 俯身拍他肩:“池徹!醒醒!”
像是在嫌她吵, 池徹拉枕頭捂住了耳朵。
俞清昀:“……”
俞清昀把枕頭扯開扔到一旁,用力把他翻過來平躺, 繼續喊他:“池徹!能聽見嗎?我帶你去醫院!”
又等了好一會兒, 池大爺才大發慈悲地又撩開半個眼皮, 極緩慢地眨動。
然後,他嘴角一點點勾起, 蒙着水光的眼底漾開笑意。
俞清昀:“……”
這人是燒傻了?
她起身, 躬下腰,頭支在他正上方,秀眉斂起, 目光在他面上移動, 仔細研究着他狀态。
視線剛聚焦在他緊抿的薄唇和滾動喉結處時——
猝不及防的, 池徹伸出左手, 勾住她後脖頸, 把她往下摁。
俞清昀:“!!!”
俞清昀被吓了一大跳,聲音都沒來得及出,男生漆黑的眸子和灼熱喘息就頃刻間近在咫尺。
她連忙雙手撐上沙發兩側,抵抗住池徹覆在自己後脖頸的力氣,這才堪堪穩住重心,沒讓自己一猛子撲到池徹身上,但嘴唇還是沒能避免地擦過他側臉,嘗到了滾燙濕潤的觸感。
那抹熾熱即刻從她唇間蔓延開,将她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俞清昀呼吸一滞,急急忙忙起身,還沒能站起來,腳一軟,人又往後跌,坐在了沙發邊的地毯上。
望過去的小鹿眼裏全是驚恐和不知所措。
空氣凝滞幾秒。
池徹手肘後撐,緩緩坐起來,人還是有氣無力的,但看樣子腦子已經清醒了一部分。
“你……”嗓音很啞,他又清了清嗓子,“你是真的假的?”
俞清昀咽了咽口水,面上愕然還沒能褪去。
“……什麽真的假的。”她慢吞吞爬起來,壓着尴尬情緒解釋道,“聞先生說聯系不上你,有點擔心,讓我來看看。”
“所以,”池徹單邊眉緩慢挑起,“你是真的?”
俞清昀:“……不然呢。”
“操。”池徹低頭抓抓後腦勺,神情竟罕見的有點不自在,含糊道,“老子他媽還以為做夢呢……不過也對。”
他打量她一眼,平淡道,“要真是夢的話,你老早脫光了。”
俞清昀:“……”
耳根迅速發熱了一瞬。
怎麽會有人把這話都如此正經坦蕩地說出口呢。
但見他面色仍是虛弱發白,俞清昀也沒那個心思去多想了。
她忙抓起沙發背上挂着的外衣外褲遞給他:“你發燒了,快換衣服,我陪你去醫院。”
“昂。”池徹人懶洋洋的,接過衣服沒動,頓了頓,擡頭看她。
俞清昀催促道:“快換啊,看我幹什麽?你溫度很高,必須要吊水——”
“你——”他拖着音調說,“确定要我換?”
俞清昀立即道:“當然,外面很冷的。”
池徹點點頭:“哦,行。”從容地站起身,擡手,解褲腰帶。
俞清昀倒吸口冷氣,手忙腳亂地轉身。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
幾分鐘後,兩人出門。
俞清昀先一步去按電梯,池徹懶散着步子跟在她後面。
電梯很快到,俞清昀轉頭看池徹:“你現在感覺如何?”
後者眉頭皺着,高大挺拔的身子往前晃了下:“頭暈。”
俞清昀即刻将他扶住,緊張道:“你還能自己走嗎?要不要我叫個人——”
話頭倏地頓住。
男生行雲流水地半彎下腰側過來,頭埋在她脖頸窩處,濕熱氣息噴灑在她耳後,很癢。
“不能。”他語氣淡淡地,“但這樣的話就還行。”
俞清昀人僵住,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努力承着池徹大半重量,兩人裹在一起搖搖晃晃進電梯。
這狀态一直持續到倆人出了小區,在路邊打車。
醫院其實離這不遠,也就十五分鐘左右的步程,但考慮到池徹身體狀況,俞清昀還是打算打車去。
大年夜的晚上還跑出租車的司機極少,他們還算運氣好,等了十分鐘左右就等到一輛。答應了司機價錢三倍的要求,俞清昀扶着池徹上了車,報了市醫院的地址。
這裏是市中心,大馬路上空蕩蕩的,安靜沉寂,凜冽寒風順着窗戶玻璃灌進來。路邊樹上挂滿了各種彩色絲帶,祝福語無聲飄在各個大屏幕上。
司機看上去不比他們大幾歲,他大概也是無聊,看了眼後視鏡搭話:“美女,你男朋友是生病了嗎?這大年夜的,還真不趕巧。”
本想糾正司機說的“男朋友”,然而靠在自己肩上的這人卻閉着眼,縮着高大身軀,頭一陣一陣往自己頸邊拱,還時不時發出幾聲不太舒服的低哼。
……這場景不是男女朋友才會覺得奇怪吧。
俞清昀只好幹笑兩聲道:“對,他發燒了。”
“哎喲,還是有對象才幸福哦。”司機自嘲道,“像我這種回不了家鄉的孤家寡人,反正年夜飯也是自個兒一個人,還不如出來掙幾個錢。”
俞清昀眼睫搭了搭,忽然又想到小胖墩那句話。池徹……如果今晚她沒過來的話,今年大年夜他便不僅是一個人,還将無人關心地發着燒度過。
她抿抿唇,視線不經意往身側瞥:“是……一個人的話,确實——”
埋在自己頸邊的男生突然皺眉,“啧”了聲。
俞清昀:“怎麽了?”
池徹沾着冬日水漬的濃密眼睫掃在她側臉,涼涼吐出一個字:“吵。”
“……”
俞清昀和還試圖跟她搭話的司機只好雙雙閉嘴了。
市醫院。
大年夜的晚上,醫院急診區人也不算少,吃壞肚子的,被鞭炮崩臉的,酒喝到胃潰瘍的……各種各樣,只是發燒的池徹倒還算是一股清流。
池徹燒到了快39度,但還好他身體底子好,問題不算太大。
醫生給開了輸液,大概需要挂兩個小時。
池徹沒骨頭似的靠在椅背上養神,神态倦懶,長腿不太放得下,有些委屈地往裏收着。手指搭在扶手上,冷白又骨節分明,手背上青色血管起伏。
旁邊好幾個女生都忍不住朝這邊投來視線,神情蠢蠢欲動。
俞清昀坐在他旁邊的位置,覺察到那些視線,心髒沉了沉,但也只能裝作沒看到。
過了幾分鐘,一個女生被同伴推過來。
她應該不知道池徹和俞清昀是一起來的,彎腰下來,眉間羞澀地問池徹能不能加個微信。
俞清昀指尖一頓,沒敢擡頭,手下意識對齊着藥品包裝盒,裝作在低頭看藥品說明書的樣子,實際那些字眼沒一個進腦子的。
池徹漫不經心撩起眼皮,眸光微不可查往左帶了帶。
思忖兩秒。
他挑起眉:“行啊。”接着摸出手機,給女生掃了二維碼。
女生興奮地跑走。
池徹在手機上點了兩下,而後放在倆人中間的扶手上。手機不停地亮起,顯示微信新消息提醒。
俞清昀拿了紙杯在給他沖藥水,心不在焉地,眼神總往那頭瞥。
似是有所察覺,池徹忽地擡手,将手機反扣。
俞清昀瞳孔微震,擡眸看去,正好和男生對上視線。
她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怎麽了?”
池徹審視目光睨着她:“你怎麽了?”加重了“你”字。
“我沒怎麽啊,給你兌藥水。”俞清昀頓了幾秒,故作平靜道,“你怎麽不回消息?”
“不知道怎麽回。”池徹淡淡道,“要不你指點一下我?”
俞清昀:“……什麽。”
池徹摁開手機,直接把聊天界面放到她眼前,下巴往前抵了抵:“吶。”
俞清昀低睫看。
屏幕上,粉色可愛頭像的女生發了好些句話過來,池徹都沒回。
她視線瞥到最後兩句。
【啊,對了,帥哥,忘了問你了。】
【你有女朋友嗎?】
池徹手指點了點屏幕,似笑非笑地:“怎麽回啊俞清昀。”
“就,”俞清昀眼球轉了轉,“你就實話實說啊……”
“實話實說?”池徹語氣賴賴唧唧的,跟她兜圈,“那實話是啥啊?”
俞清昀把兌好的藥水遞給他:“實話……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啊。”池徹不急不忙地晃着紙杯,深色藥粒滋滋滋地溶解在水中,慢悠悠地說,“要是我正回消息呢,旁邊人突然跟我表白,那實話不就又變了。”
“……”
“你說是不是啊,”池徹側頭笑道,“俞清昀。”
“啪”一聲,鋁片從手裏滑落。
俞清昀慌忙躬身撿藥片,倉促且生硬地轉移話題:“這個藥是一天三次,一次兩粒。”
池徹睨着她不動,眸底鋪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俞清昀飛快擡眼瞟他一眼,見後者目光還沒移開,立馬又佯裝嚴肅地低頭看處方。心髒砰砰砰地跳,快要飛出喉嚨口。
端坐着一動不動。
須臾,池徹突然抿唇輕笑出聲,氣音淺淺,肩膀也跟着震顫了下。
“我識字兒的,俞清昀。”
意味深長的一句後,他吊兒郎當地收回視線,開始呷沖劑,手指慢條斯理地打字。
【不好意思啊,有女朋友了。】
【我旁邊這個就是。】
【正吃醋呢。】
【删了。】
從醫院裏出來時,時鐘已經快指到十點了。
池徹輸了液後,燒差不多退下去了,但人還有點沒精神,臉色也沒有恢複如常。
俞清昀手機響起,到一旁接電話,是俞華月打來的。
晚上年夜飯吃到一半時,俞清昀就急匆匆摸了鑰匙出門,只跟她說是找朋友有事,結果都這會兒了還沒回來,她有些擔心。
電話那頭的俞華月道:“都快十點啦清昀,你什麽時候回來呀?也別太打擾你朋友啦,都早點回家吧,你們可以明天白天再約着一起玩呀。”
“嗯,我馬上就——”
俞清昀手機舉在耳邊,話頭倏地頓住,沒由來地轉頭看向池徹。
他正站在路邊等她。
男生身材高挑挺拔,雙手插在衣兜裏,低着頭,百無聊賴地磨着鞋底,磨了會兒又咂咂嘴,晃着頭四處看着打發時間。
神态懶懶的,也沒什麽特別的情緒。
俞清昀慢吞吞收回視線,抿抿唇:“媽,再給我兩個小時吧,我零點前肯定回家。”
大年夜啊。
怎麽也得,陪他吃頓飯吧。
電話挂斷。
俞清昀把手機揣回去,走過去池徹面前站定。
小姑娘仰起頭,小鹿眼清澈明亮地望向他。
池徹觑她一眼:“你媽的電話?”
俞清昀:“嗯。”
池徹:“催你回去?”
俞清昀點點頭。
池徹揚揚下巴,步子閑閑往馬路邊走:“走吧,我幫你叫車。”
俞清昀沒跟着他走,池徹回頭看她:“不走嗎?”
“嗯,不走,”俞清昀說,“我陪你吃頓飯再回去。”
池徹盯着她不動。
忽地眼底笑意漾開,視線看向別處,撓了撓眼下皮膚,嗤道:“誰他媽要你陪。”
腳步卻已經轉了方向,往他家小區的方向走。
俞清昀嘴角忍不住翹了翹,擡腳跟上。
大年夜加時間晚,外面飯店都關門了,不過池徹現在本就吃不了辛辣的。
俞清昀跟着他返回大平層,準備給他熬碗粥。
打開冰箱,裏面空空如也,只有幾瓶礦泉水和幾瓶啤酒。
池徹還懶洋洋撐在廚房邊的流理臺上,勾着頭看了眼,笑道:“喲,怎麽什麽都沒有啊,這可怎麽辦。”
俞清昀沒搭理他,又躬身翻櫃子。
翻了好幾個櫃子,好歹在最後那個櫃子深處找出半袋米。
病好了,人話都變多了,池徹煞有介事地評價道:“可以啊俞清昀,這都能被你翻出來,我都不知道有這玩意兒。”
俞清昀無奈嘆口氣,她是真的好奇:“你這裏什麽都沒有,那你平時都吃什麽呢?”
“外賣,泡面……或者餓了再說。”池徹轉過身,背靠臺邊,插科打诨的語氣,“随便吃吃得了。要是哪天不小心一個人死在家裏了,這些玩意兒放着不是可惜了。”
“呸呸呸,”俞清昀立即道,“不吉利的話不能說。”
“這有什麽不吉利的啊,誰不會死啊。”池徹語調輕松,整個一渾不在意的模樣,“況且,希望老子死的人,可比希望老子好好活着的人多多了。”
俞清昀喉嚨卻莫名一梗。
“誰說的?”她很快接道,又頓了半饷,語氣悶悶地,“還是有人希望你好好活着的。”
“誰啊?”池徹側眸,饒有興趣地看向她,壓低聲音,“你啊?”
俞清昀被他笑着的眼睛盯得心裏直發麻,垂着眼睫把池徹推出廚房:“你、你快出去,我要熬粥了。”
把人推出去後,廚房門即刻被她關上。
心跳聲還沒平息下來時,那人又從外面将門拉開,探了個頭進來:“不是俞清昀,你熬個粥都還要關門熬?你不是要給我下藥吧?好啊你,最毒不過婦人心啊。”
俞清昀臉紅到不行,連忙又跑過來再一次把他推出去,把廚房門拉上,破罐破摔說:“對!我就是要給你下藥,讓你活不到2013年,行了吧?”
“什麽藥這麽見效啊俞清昀?”那人還沒走,人抵在門另一邊,含笑的聲音從門縫裏傳來,“不會是我想的那種讓人欲/仙/欲/死的藥吧?”
俞清昀覺得她整個人又羞又惱,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手上還抓着那半袋米,後背緊緊抵在門上,胸口劇烈起伏喘着氣,視線一撇,斜對面抽油煙機的鏡面裏,她嘴角再上翹一點,就要頂破天花板了。
這人真的,幼稚死算了。
作者有話說:
很快就要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