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束光
2022年立冬,長北市。
陰雨,08:15。
“長北這什麽破天氣,綿綿細雨一下就是大半個月,人都要被泡發黴了。”
章宜搓着手臂推門而入,沒好氣抱怨道。
俞清昀正躬身給動物房裏的一群小白鼠喂飼料。
黃色墊料上,小白鼠精力滿滿地竄來竄去,尖嘴胡須鼓動個不停,像是不知疲倦的永動機。
章宜緊了緊白色實驗服,路過時勾着脖子瞥了眼俞清昀的實驗臺:“啧啧,吃得真歡,我要是知道自己明天就要被種瘤,過段時間還要被分屍解剖,我現在肯定沒這麽好的胃口。”
另一頭,胡琛正在電腦上看小動物成像。
他是做種瘤檢測方向的,最近因為經費短缺研究被優先擱置,倒是落了個清閑。
聽了章宜那話,他慢悠悠道:“拿自己跟動物比什麽,想犧牲自己給老王做臨床實驗?”
章宜護目鏡後的眼睛瞪過來:“哪天真要臨床實驗第一個拿你開刀。”
胡琛笑道:“那我還要謝謝您了,做小白鼠可比科研狗輕松多了。”
他這話一出口,實驗室裏瞬間安靜下來,然後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氣聲。
俞清昀撒完飼料,在實驗記錄本上依次記錄上小鼠狀态,提醒章宜道:“你還是先想想下午的宣講會吧,老王不是讓你繼續改PPT麽。”
老王全名王泰生,是俞清昀所在課題組老板。今年剛過五十大壽,跟俞清昀同校,都是長北大學生物制藥專業畢業的,憑借着對科研的一腔熱愛在長北生藥研究院奮鬥了半輩子。
到現在歸來兩袖空空。
——以及白發,以及皺紋,以及一身大大小小的病痛。
不過怪得了誰呢?
心甘情願一直研制腫瘤靶向藥這一方向的研究員們,歷來被行業內“精英人才們”诟病為一根直腸通大腦的傻蛋。
畢竟這些項目耗時長,投入高,回報少,風險也巨大,至少要耗費數十年的時間才有希望走到人體臨床研究階段。況且,就算最後歷經千辛萬苦通過了一切測試,也保守估計只有百分五不到的靶向藥能通過FDA審批。
——換句話說,相當于從頭到尾,全程,都在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啊!”一提起這個章宜就滿臉痛苦,瞬間種瘤的針都拿不起來了,“那PPT我這周都改了不下一百遍了!一百遍啊!真沒誇張!阿昀你信我!”
都一年多了,俞清昀在聽到這個稱呼時還是會怔愣一瞬。
因為進研究院以前,除了那個人,還沒人這樣稱呼過俞清昀。
去年俞清昀剛博士畢業來到研究院時,還引發了研究院一陣小轟動。
無聊的科研世界裏居然進來個長相如此乖純的妹子,一時間,好幾個課題組都派人來挖角。
章宜為了防止他們挖角,并展示本課題組內成員和俞清昀的親密感,擅自做主以後大家都叫她阿昀。
俞清昀擡眼看她,用力點了點頭以示信任和理解:“我信。”
她倆是合租室友,這段時間俞清昀确實是每晚親眼目睹她熬大夜。
章宜改PPT,而她幫王泰生潤色講稿。
“我是真不知道老王怎麽想的,他不是一身傲骨的五十歲生藥專家嗎?他不是最讨厭研究員染上銅臭味嗎?為什麽還要向年僅29歲,一個連專業都不對口的,才上任開源制藥長北分公司不到四年的開源太子爺低頭?說什麽——”
章宜壓低聲音,模仿王泰生語氣,“人可是自動化畢業的,你要抛開咱們生藥人的思維,切身考慮适合于自動化人的PPT和表達方式……我真無語,如果把PPT做好就能拉到投資,咱們研究還至于好幾年都停滞不前嗎?”
又是一個極為沉重的話題。
他們課題組基金號是以年為單位申請的。
以往幾年都還勉勉強強能撐過來,今年申請卻尤為艱難。
原因很簡單,課題組成果寥寥,項目前景渺茫,申請過的基金又不能再次申請。
王泰生把自己在辦公室裏關了整整兩周的禁閉。
兩周後打開門,手顫巍巍擡了擡:“去吧……去拉投資吧……”
今天的宣講會便是拉攏投資商的極為關鍵的一環。
而他們的主要目标,便是章宜口中的那位,時任開源制藥長北分公司總裁的,開源太子爺。
——池徹。
宣講會下午三點在禮堂舉行。
參與宣講的有研究院裏的數十個課題組,而前來觀看宣講,有意向投資的相關公司卻只有不到五家。
到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俞清昀下意識松口氣。
随即又自嘲地扯扯嘴角,這一習慣她竟到現在也沒丢掉。
王泰生課題組的研究員們提前十分鐘到的禮堂,坐在後排位置等待開始。
章宜上了廁所,貓着腰進來,還沒坐下就一臉興奮地道:“靠靠靠,我剛剛在外面看見開源那個——”
轉頭瞟了眼旁邊的俞清昀。
女人雙手抱臂靠在座椅上閉眼養神,秀氣白皙的眉心皺着,額角蒙了一層薄汗。
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樣子。
章宜:“阿昀你怎麽了?又不舒服了嗎?吃藥了嗎?”
上個月俞清昀在實驗室暈倒被送進醫院,醫生診斷過度疲勞導致營養不良血壓過低,結果現在還沒好透徹又遇上這宣講會。
俞清昀包放在了外面保險櫃,這會兒一大堆人攔在門口過不去:“一會兒等老王講完了我再出去吃。”
章宜:“行,那你要記得吃哦。”
話說一半就沒了,旁邊有人追問:“小宜子你剛看到啥了?快說啊!”
“哦對,”章宜兩眼冒光繼續道,“我剛看到開源的小池總了!就在外面跟老王說話呢現在!媽的,近距離看是真的帥到窒息!果然是和傳聞中一樣的運籌帷幄、風流倜傥的大總裁啊!”
俞清昀仍閉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像是對她們說的八卦完全不感興趣。
胡琛咂嘴,涼飕飕道:“不剛還說人‘年僅29歲’、‘連專業都不對口’,‘才上任不到四年’嗎?哦,這會兒看着人了,就‘運籌帷幄’、‘風流倜傥’了?”
“你懂什麽?”章宜翻了個白眼,“天天看你們這些禿頭科研狗,好不容易見到一極品帥哥,還不允許人花癡一下咯?”
胡琛下意識摸發際線,植發這事兒确實該提上日程了。
前面有人轉過頭:“我去,大名鼎鼎的開源制藥總裁才29歲啊?這人這麽牛的嗎?”
“那可不,”章宜跟她科普,“開源制藥在長北的這家分公司本來早已岌岌可危、瀕臨倒閉了,結果四年前,開源突然派了自家太子爺空降長北,所有人都以為是老池總送給自家兒子玩票來了,結果人太子爺一上任就大刀闊斧整改集團,哐哐裁掉了半個公司的人……然後現在才上任不到四年,開源這家分公司就已經是長北制藥公司裏的龍頭老大了!”
那人緩緩點頭,驚訝地嘴都合不攏:“……怪不得上個月開源抛來橄榄枝時,連老王都直接從電腦前蹦起來了,要我我也激動死了好嗎。”
章宜說完,重點又回到剛才:“最關鍵的是,長得還巨他媽帥這就不合理了——”
正說着,禮堂忽地安靜下來。
俞清昀睜開眼,和所有人一同朝前門看去。
前門被推開,花白頭發的王泰生畢恭畢敬地領着人進來。
一身西裝革履的池徹走在他身旁,身後還跟着好幾個同是開源制藥的人。
男人身材挺直高大,黑色西裝妥帖修飾寬肩窄腰長腿,在人群中極為扯眼球。黑色額發規矩往後梳,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眉眼精致,眼窩深邃,鼻梁高挺,禮堂富麗堂皇的燈光下,他整個人像是在發光。
當年的滿身桀骜和恣意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被時間浸潤得愈發沉穩成熟的氣質。
身邊王泰生臉上挂着拘謹又讨好的笑,邊走邊側身跟他說話。
池徹嘴角微勾,神色平靜,淡淡聽着,不置可否。
倏然,池徹稍擡眼睑看過來。
不偏不倚撞上俞清昀視線。從容,坦蕩,淡漠。
停頓兩秒。
他平靜收回視線,注意力重新放回王泰生身上。
王泰生嘴還張張合合個不停。
俞清昀猜想,大概是方才王泰生在跟他介紹他們課題組研究員組成。
很快,他們在前排落座,攢動的人頭擋住了她的視線。
主持人宣布宣講會正式開始。
禮堂裏掌聲沸騰時,俞清昀突然沒由來恍惚了下。
心頭一瞬間浮起極為明顯的抽離感。
八年了。
時隔八年的重逢,竟只是如此匆匆的一瞥。
作者有話說:
Ps:
1、浪子和乖乖女只能算池徹和俞清昀的一個切面,不足以概括全部的他們。
2、倆人都和別人談過戀愛,但雙處,初吻也是對方[大學之前]。
3、人設複雜多隐情,情節會慢慢展開,同一件事在不同視角天差地別[劃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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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春月》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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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網絡被引爆,所有人都在好奇這美人眸是何方神聖,竟也能叫這位大人物心儀多年。
後來舞劇團演出大獲成功,有媒體拍到演出結束的後臺,阮檸月婉拒了所有人的慶祝邀請,徑直走向門口捧着花束的英俊男人,眉眼盈盈鑽進他懷裏。
而封修筠低眉含笑,眼神是從未見過的寵溺:“辛苦了,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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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封式集團董事長封修筠上線轉載視頻并回應:【誘得一輪春月。@阮檸月】
幾分鐘後,熱評第一:【@阮檸月:春月有幸。】
——天上鬥轉星移,我只心儀人間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