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簡單的吃過早飯, 三人就打算出發。
臨出門前,于尤提出要上來拿個相機, 見衆人看他, 嘿嘿一笑,解釋道:“我大學也學了點業餘的攝影,順便帶上, 待會看看能不能拍點什麽。”
郁辭挑眉,默許了。
阿諾是孤兒, 跟着寨子裏的其他孩子住在一座吊腳樓裏。
寨子裏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都住在這,方便大人們集中管理。
這座吊腳樓位于寨子的尾端, 就在昨天去的寨醫的隔壁。
門只開了一小半,廳堂裏窗戶也沒打開。
郁辭輕車熟路的走在前面, 踩着樓梯上了樓。
二樓的客廳裏坐了幾個孩子,正人手一本練習冊做的認真。
郁辭勾了勾唇,朝着坐在邊角的一個稍大些的孩子走去:“阿諾。”
阿諾從桌上擡起頭來, 看見他, 小大人似的臉突然就笑了起來:“郁辭哥哥, 你來啦。”
坐在阿諾旁邊的幾個孩子也擡起了頭,叽叽喳喳的叫着人:“郁辭哥哥, 你來看看我的作業。”
“不,先看我的, 我快寫完了。”
“我已經寫完了, 先看我的。”
剛剛還安靜的客廳此刻鬧成了一片。
郁辭揉了揉眉心,板着臉:“安靜, 先做作業。”
于是幾個孩子都乖乖的低下頭做作業去了。
郁辭走到阿諾身側, 微微彎下腰看他手中的畫冊:“這次在畫什麽?”
阿諾有些羞澀的把手裏的畫本往後藏了藏:“随便畫畫, 畫的不好。”
于尤有些好奇的湊了個頭過去, 目光觸及畫冊,嘴角微微一抽。
這何止畫的不好,這畫畫的水平跟他那六歲的侄子沒差多少,一水兒的火柴人。
郁辭問了幾句就走到了另一側。
那邊的孩子年紀小些,看到郁辭過來,高興的拉着他問東問西。
時矜走到了阿諾身側,淺淡的目光的落到了他的畫冊上。
阿諾握着畫筆的手緊了緊。
他不喜歡別人看着他畫畫,但是面前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是郁辭哥哥帶來的......
阿諾無意識的咬了咬嘴唇,繼續動筆。
最開始的确有些難以集中注意力,但是畫着畫着,他就沉浸在了畫畫的世界。
等他畫完幾個手牽手的小人時,阿諾才發現剛剛的大哥哥坐在了他旁邊。
他有些臉紅,原本還想再畫一個小人的手也停住了。
“試試先定個框架。”時矜伸手,指尖點了點畫冊上的空白面:“先把點線面的位置确定好。”
阿諾很聰明,幾乎是立刻就理解到了他的意思。
他按照時矜的說法定好下筆的位置,然後又眼巴巴的看着他:“然後呢。”
時矜頓了頓。
畫人在素描裏屬于稍微後些的課程,但是......
“定結構。”時矜抿唇:“畫人首先需要把人體的框架結構确定下來,但是這些需要你打好基礎才能學。”
阿諾有些焉巴巴的低下了頭,不過很快他又擡起腦袋,眼神亮晶晶的:“大哥哥,你很會畫畫嗎?”
時矜搖頭:“只會一點點。”
時間是學設計的,設計與繪畫不分家,但時間空間感不算太好,最初學畫畫的時候常常被立體面搞的頭大,纏着他跟她一塊練習。
于是他的素描基本上是跟着時間一塊練起來的。
因此确實也只稱得上一點點。
但在阿諾眼裏會一點點就很厲害了。
他的眼神亮亮的,剛剛竭力保持沉穩的小少年扣了扣手指,聲音小小的:“你能教我畫畫嗎?”
像是怕時矜拒絕,他連忙補充:“就畫一副就行了,明天是白老師的生日,我想畫一副畫送給她。”
“當然。”
阿諾于是很開心的從書包裏的練習冊中取出了一張照片。
這照片是拍立得拍的,被小心翼翼的保存在書本裏。
阿諾有些含羞的将那張小小的照片遞給時矜:“這是之前一個來旅游的大姐姐幫我們拍的,是我們跟老師的合照。”
照片的中間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梳着整齊的高馬尾,身上挎了個米白色的背包,她半蹲着身子,張開手環抱着兩側的孩子,對着鏡頭笑的明媚。
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時矜大概看了眼,很快确定了要下手的位置。
畫Q版的小人正好。
時矜拿起筆,耐心的教着阿諾該怎麽畫框架和輪廓。
很快他就發現,阿諾在繪畫方面的天賦不低,他之前只是沒人教,但他對知識的攝取很能力很強,時矜只教了兩次,他基本就能自己動手畫的有模有樣的了。
時矜眼底神色安靜,唇角微微彎起。
他正要放下畫筆,就聽到耳側傳來了一聲輕巧的快門聲。
“咔擦——”
時矜側頭,就對上了于尤黑洞洞的攝像頭。
“咔擦——”
又是一張。
于尤取下相機,滿意的看着拍出來的畫面:“時矜哥,你太上鏡了,你要看看照片嗎?”
時矜對照片興趣不大,他搖了搖頭,輕聲拒絕:“不了。”
于尤有些可惜,但他很快眼珠子一轉,找到了另一側的郁辭:“郁辭哥,你看看我拍的照片!”
郁辭從纏着他的孩子堆裏擡起頭:“什麽照片。”
于尤驕傲的一挺胸膛:“時矜哥的照片!”
郁辭眉梢一挑:“看看。”
他給叽叽喳喳的孩子布置了幾道題目,看着他們安靜的埋頭算題,起身走到于尤身側。
于尤把相機遞給他,默默的退開兩步。
郁辭身高腿長的,往他身邊一站,硬是襯得他像個小矮人。
他還是退開兩步吧。
郁辭接過相機,目光落在屏幕上。
這張照片拍的是一只執着畫筆的手。
于尤的角度找的很好,畫面的背景是竹樓那扇半開的窗戶。
窗外下着雨,淅淅瀝瀝的雨絲勾纏着潮氣上湧,窗框上的蜿蜒着斑駁的水痕,
透過被竹塊分格的窗框向外看,是低矮的天空,因着下雨而烏雲密布,勾勒出帶着淺灰色調的藍。
在背景帶着靡頹的色調陰沉下,畫面正中央的那只手便顯得格外的白。
細膩,冷白,骨節分明。
郁辭的目光停留的有些久。
于尤撓了撓下巴,催促他:“還有下一張呢。”
下一張依舊是同一個位置,不同的是這張拍的是人而非手。
還是那個窗框的背景。
畫面的正中,是微微側目的黑衣青年。
窗外勾纏着細棉的雨絲,窗框上綴着零散的水珠。
在這朦胧的細雨中,青年冷色的肌膚,鴉黑色的碎發,還有那顏色淺淡的唇瓣,都像是被身後的煙雨籠上了一層薄霧。
而最吸引人的,是青年那色澤淺淡的琥珀色眼瞳。
隔着生冷的相機屏幕,裹挾着纏綿的疏離,直直的映入眼底。
......也映入心底。
郁辭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耳側是于尤自得的聲音:“怎麽樣,我拍的不錯吧。”
郁辭掩飾性的清了清嗓子:“還行。”
頓了頓,他又補充:“照片給我一份。”
“沒問題。”于尤梆梆拍了下胸膛,一臉高興:“回去就給你傳。”
郁辭回到桌前。
窗外的潮氣似乎勾纏着飄了進來,帶着粘膩的霧氣纏繞着裹上了他的手掌。
手心被潮氣沾染了濕意,濕漉漉的一片,就像他的心跳,紛雜的毫無規律。
“郁辭哥哥,這道題怎麽做啊?”
郁辭沉下思緒,側目去看:“哪裏?”
而作為拍攝對象的時矜正在看阿諾給他的畫冊。
阿諾确實是有天分的,在經過短暫的學習之後,他畫出來的Q版小人已經具備基本的框架形态,憨态可掬。
時矜誇了他一句:“不錯。”
阿諾努力抿着嘴不讓自己的笑容太明顯,他抱着自己的畫冊,眼睛亮晶晶的:“謝謝時哥哥。”
說完他就又抱着畫冊開始畫畫了。
時矜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寨子裏的人基本日常穿的都是自己縫制的服裝,阿諾也不例外。
時矜的目光略過他身前裝飾的素扣,落在阿諾的袖口。
衣服似乎有些長了,袖口被翻轉着折了兩圈,看不到袖口縫着的繁扣。
指尖在口袋裏的繁扣上摩挲兩下,時矜抿了抿唇:“阿諾,你平時除了畫畫還會做些什麽?”
阿諾低頭畫着畫:“之前白老師會帶我去廣場學染布,她沒空的時候我就上山去砍竹茅草回來燒。”
時矜捕捉到了他話裏的一個詞:“之前?”
“嗯。”阿諾的聲音低了很多:“白老師不在了。”
察覺到阿諾情緒的低落,時矜沒有再問,他從口袋裏拿出那枚繁扣:“阿諾,這枚繁扣是你的嗎?”
阿諾擡頭,眼神猛地一變,沒等時矜看清他的表情,他就一把将繁扣奪了過去:“是我的,可能是之前不小心掉了。”
他的腦袋壓的很低:“時哥哥,我有點困了,想先回去睡覺。”
時矜神色微頓:“好。”
在旁邊一直默默看着的于尤有些納悶:“他的反應好像有點大。”
時矜:“确實。”
不止有點,是非常。
腦海裏的思緒混亂,卻又似乎隐隐有根線條冒了出來。
時矜眉梢微蹙,剛想起身,就聽到身側的于尤嘟囔着說了句什麽。
他眉心鎖緊:“你剛剛說了什麽?”
“啊?”于尤愣了會,然後有些遲疑的重複:“我說,照片裏那個白老師長得這麽好看,怎麽我沒在學校的照片牆上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