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從書房到卧室, 輾轉兩個小時,夜幕染遍天際,司純累得不行, 在床上睡着過去。
迷糊間, 她感覺口幹舌燥的, 被渴醒了,發現自己正躺在陳嘉樹的懷裏, 被他摟得緊緊的。
他睡得淺,她一動彈他就醒了,看着黑暗的房間裏, 女孩一雙比星辰還有亮的眼, 問:“怎麽了?”
司純舔了舔唇:“我想喝水。”
“我去給你拿。”
男人抽身, 從床上下來,随手從地上抓起褲子穿上。
随着他的離開, 司純感覺被窩裏湧進了一團涼涼的空氣,她不禁掖緊被子。
不一會,陳嘉樹捧着一杯水進來。
司純從床上坐起來, 接過他遞來的水,因為實在是太渴了,她仰頭直接幹光了一杯水。
陳嘉樹接過空空如也的水杯, 嘴角噙着一抹寵溺的笑。
看樣子是運動過度水分流失太多了。
“現在幾點了?”司純看着眼窗外的黑夜。
“十點。”
“我的手機呢?”她張望了眼,不在房間裏。
“我去幫你拿。”
剛坐下沒多久, 他又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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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純的手機放在客廳的茶幾桌上,不一會,陳嘉樹拿着手機走了進來。
房間裏亮着一盞臺燈。
司純接過手機, 打開看了眼。
有幾個未接來電和未讀微信, 都是蘇念麥桐珑珑發的。
因為電話沒打通, 都發微信讓她速回電話。
司純在未接來電裏再三确認,确定沒有李田麗的電話後松了口氣,也不知道那三人這麽着急找她有什麽事。
司純随意回了個電話,打給麥桐。
麥桐很誇張地說:“哎呀,終于聯系上你了,大事不好了!”
“發生什麽事了?”
“李教授有沒有找你?”
“沒有啊。”
“不應該啊。”麥桐嘀咕了聲,随後說:“是這樣的,我們三對不起你啊純純……”
聽完麥桐說的來龍去脈後,司純臉色越來越難看,呆呆的挂了電話。
若如麥桐說的那樣,既然李田麗已經知道她談戀愛了,為何能忍住不找她?
這不像是李田麗的作風。
按照她以往的行事做派,李田麗應該一刻也耽擱不得立馬打電話過來大發雷霆,轟她回家。
這才合理。
當一切變得反常起來,司純反而越來越不安了。
陳嘉樹見她臉色不對,問道:“怎麽了?”
“我媽媽知道我談戀愛了,我得回去了。”司純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我送你。”
陳嘉樹把司純送到職工宿舍樓下,他戴着口罩,開的車很低調,不會特別引人注目。
幫心不在焉的她解開安全帶時,他說:“跟阿姨說一聲,我明天去拜訪她。”
司純愣了一下,潛意識中總是在逃避那一刻的到來,因為她不确定李田麗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然而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逃避也沒有用了。
于是點了點頭。
陳嘉樹看着她下車往樓上走的身影,因為心不在焉的緣故,在爬樓梯時一腳踩空,堪堪扶住了牆。
男人摸了摸下颌。
司純掏出鑰匙打開家門,屋子裏的燈都是關着的,司純打開客廳的燈,看到客廳裏放着的自己的行李箱後,呆了幾秒。
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劃過,她走過去敲了敲李田麗的房門,見無人回應,便兀自推開了門。
房間亮着一盞光線昏弱的臺燈,依稀可見床上躺着的李田麗的身影。
“媽,我回來了。”
久久得不到回應,司純以為李田麗睡着的時候,她說話了,語氣悶悶的:“行李已經給你收拾好了,你走吧。”
司純臉色發白:“走?去哪裏?”
“你想去哪裏都行,反正你也從未把我這個媽放在眼裏,我看這個家你也待不下去了。”
司純捏了捏手:“媽,我知道您在生氣,但我可以解釋的。”
李田麗從床上“嚯”得坐起來。
昏弱的光線裏,她的表情陰森可怖,一雙眼直勾勾地瞪着司純,氣急敗壞的:“解釋什麽?你瞞着我談戀愛不是事實?你是不是跟那男的上床了?還搞網戀,司純,你可真是長本事了!”
“啪”得一聲,李田麗大手一揮,床上的枕頭摔在了地上。
李田麗的樣子很可怕,司純忍住因為害怕身體發出的顫意。
試圖解釋:“媽媽,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很好的,他是……”
李田麗憋了一個晚上,直至此刻,耐性消失殆盡,整個人徹底炸了。
她“嚯”得站起來,像個炸藥桶憤憤走了過來,粗魯地攥着司純往外走,一邊嚷嚷着:“你走,你想要去找你爸還是你那個網戀對象都随你,你以後想學天文,想去氣象局工作随便你,既然你從沒把我這個媽放在眼裏,那你這個女兒我不要也罷!從此以後,我們斷絕母女關系!以後在學校你就裝作不認識我!也不用再來叫我媽來惡心我!”
李田麗強行攥着她從房間出來,又拽起她的行李箱,一同推到了門外。
司純從未見過發這麽大火的李田麗,也從未料到自己只是談個戀愛竟然鬧到了要斷絕母女關系的境地。
她急了,也怕了:“媽,你聽我解釋,不要不要我。”
“砰”,行李箱被扔在地上,房門重重摔上,司純被隔絕在外。
她急得在原地跺腳,當她再次拿鑰匙開門時,發現門已經被反鎖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感從腳底蹿上來。
李田麗做事一向狠絕,說一不二的,司純害怕自己的行為真的惹惱了她,怕自己從此連媽媽也沒有了。
急得她眼眶通紅。
司純在門口呆了會兒,李田麗完全沒有出來開門的意思,電話也打不通。
走廊上,偶有鄰居經過,司純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口,旁邊還放着個行李箱,很難不引人多想。
鄰居問她,她一句話也不想說,又不想被問,便拖着行李箱下了樓。
她漫無目的地走着,當電話響時,看到是陳嘉樹,她徹底崩潰了,又一次不争氣地哭了起來:“陳嘉樹,我媽媽不要我了,嗚嗚~~”
“回頭看,我在你後面。”
司純握着手機的手一顫一顫的,聽到男人的話後,轉身往後看,只見不遠處的樹下停着他的車,男人坐在駕駛座上,戴着口罩拿着手機。
他一直沒有走,陳嘉樹是親眼看着她失魂落魄地下樓,拖着個行李箱,連他的車都沒發現,可憐得像一只流浪貓。
十幾分鐘後,陳嘉樹一手牽着女孩一手拖着行李箱,回到玉龍小區的家。
回來這一路上,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就沒停過,眼睛哭得通紅。
陳嘉樹心疼,伸手幫她擦拭掉眼淚。
“好啦,去洗一下臉,先睡一覺,明天我們再去找阿姨聊好嗎?”
“她不會聽的,她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這一次她是真的不要我了。”說着說着淚水又不争氣地在眼眶裏打轉起來。
“沒關系,我有幫手。”
司純眨了眨淚眼:“什麽幫手?”
“聽我的,先去好好休息,等到明天,你就知道的。”
她還是揪心:“真的不會有事嗎?”
陳嘉樹抱了抱她:“放心,我不會讓你因為我陷入如此為難的境地的,不然我就真是個混蛋了。”
好不容易把人哄睡,陳嘉樹看着睫毛阖着,睡着了,眼角仍挂着一滴淚的女孩的睡顏,他嘆了口氣,幫她擦掉眼角的淚。
他起身,悄悄帶上房門,拿着手機來到大廳窗邊站定。
打了個電話:“二叔,沒睡吧?”
陳賢靠着床頭,一手拿着書看,一手拿着手機:“睡了,你挂了吧。”
“……”陳嘉樹清了清嗓音,絲毫沒有要挂的意思:“有個喜事要跟您說一下。”
“确定是喜事?”
“嗯,您有侄媳了。”
陳賢的視線從書上擡了擡:“哦,什麽時候帶回來吃飯?”
“明天,不過您得跟我一塊去見見家長。”
“我去?”
“對,跟您提個醒,我女朋友的家長您認識,是你的同事,中文系的李教授。”
陳賢頓了一下,雖然已年過四十卻依然俊朗的臉龐上閃過微妙的變化。
司純做了個噩夢,她夢到李田麗和陳嘉樹同時掉進了海裏,但她只能來得及救一個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對兩個心愛的人,卻又必須看着一個人在自己的面前死去,無論做出哪個決定,司純都心如刀割,夢的最後,她不知道自己選擇了誰,只記得她拉上來一個人後,看到另一個慢慢沉下去,她跪在海邊,心如刀割,那種心痛感真實得仿佛不是在夢裏發生的,司純捂着胸口,大叫一聲驚醒過來。
陳嘉樹躺在她旁邊始終沒睡,見狀連忙抱住她安撫着:“沒事沒事。”
女孩縮在他懷裏瑟瑟發抖,皮膚上沁出一層薄汗,好半晌才恍過神來。
心有餘悸:“我做了一個噩夢。”
“什麽噩夢?”
“我夢到你跟我媽同時掉進水裏了,我只能救一個人。”
男人饒有興趣地問:“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我救了誰,只知道有一個人沉進水裏死了,我很難過。”
陳嘉樹伸手擦了擦她額上的汗:“你不用難過,如果發生這種事你就救李教授。”
司純睫毛顫了顫:“為什麽?”
“因為我會游泳。”
這個答案讓司純意想不到,她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你這麽說的話我才想起來,我其實也不會游泳,我誰也救不了。”
男人低低笑了聲:“所以,夢就只是夢,不要想太多了。”
“嗯。”
在他的安撫下,終于又睡着了過去,這次睡得還算踏實,而陳嘉樹卻了無睡意。
雖然他一直安慰着司純,然而對于明天的情形,他也很感到很棘手。
又或許是太過在乎跟她的這段感情,不想出現一絲一毫的差池,才格外重視。
第二日,司純趁着李田麗去給學生上課時偷偷拿行李溜回家裏。
因為陳嘉樹的身份特殊,兩人沒有一起過來。
司純打算先自個跟李田麗聊聊,跟她提一下陳嘉樹要來這件事,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傍晚,聽到有人用鑰匙打開大門的聲音,司純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拘謹地看着門口的方向,隐隐擔憂。
李田麗走進去,見了她,沒好臉色:“出去。”
“媽媽,我們能不能冷靜地聊一聊?”
“我跟你沒有聊的必要。”
司純捏了捏手,即使知道李田麗沒有聽她說下去的耐心,她仍然堅定地開口:“瞞着你談戀愛是我不對,對不起。”
“你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你跟誰談戀愛都跟我沒關系。”李田麗賭氣道,徑直要往自己卧室走去,司純擋去她的去路。
“我的男朋友您認識。”她咬了咬唇:“他是陳嘉樹。”
李田麗擰了擰眉:“陳嘉樹?”
“對。”
李田麗臉上拂過微妙的變化,她扶着沙發坐了下來。
見李田麗坐下,司純感覺又看到了溝通的希望,她直視着李田麗,繼續說:“他想見您,待會就過來,我提前跟您說一聲。”
李田麗擰眉:“見我做什麽。”
“媽媽,我們沒有亂來,是真心實意在一起的,我們只是想讓您能接受我們在一起這件事。”
李田麗神情恍惚,有點心不在焉。也沒再說什麽。
外面天黑後不久,司純收到陳嘉樹的信息。
銀河:「我到門口了。」
莫名緊張起來,她看着沙發上坐着的李田麗,說:“他來了,我去開門。”
生怕李田麗反對,她小跑去開門。
陳嘉樹戴着鴨舌帽和口罩,站在門口,而司純看到他旁邊站着的另一個男人後,疑惑不解:“陳教授?”
這難道就是陳嘉樹昨晚說的幫手?
“這是我二叔。”看着女孩疑惑的神情,陳嘉樹鴨舌帽檐下的眼眯了眯,解釋了句。
“二叔……”
司純才反應過來,眼底閃過驚訝的色彩。
陳賢“诶”了聲。
司純才發現自己方才那一聲二叔屬實太不見外了。
她臉頰微微泛紅,側了側身:“裏邊請。”
李田麗聽到外邊傳來的談話聲,身體緊繃着,臉色看着也不太好。
很快,司純領着陳嘉樹和陳賢進來。
司純始終把握不好李田麗的脾氣,她清楚李田麗倔起來連校長的臉面都懶得給,真的會賣陳教授的面子嗎?
她忐忑地開口:“媽,陳嘉樹和陳教授來了。”
李田麗一直低着頭,沒吭聲。
陳嘉樹摘下口罩,神情認真:“李教授,抱歉,現在才上門拜訪。”
李田麗緩緩擡起頭來,目光卻落在了陳嘉樹旁邊的陳賢身上。
司純是第一次從李田麗眼裏看到緊張的神色。
陳賢在看到李田麗後,眼裏閃過微妙的情緒,他紳士地開口:“李師妹,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他們倆談戀愛的事,突然上面拜訪,沒有打擾到吧?”
李田麗語氣淡淡的:“沒有。”
陳賢又說:“不如,我們倆出去聊聊?”
李田麗想了幾秒後,點了點頭,起身,跟着陳賢走了出去。
看着如此乖順的李田麗,有那麽一刻,司純以為自己不認識這個人。
待李田麗和陳賢出去後,屋裏就只剩下司純和陳嘉樹兩個人。
司純好奇:“我媽媽跟陳教授以前是校友嗎?”
“我二叔是南大畢業的。”
“我媽媽也是,所以他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陳嘉樹沉默了幾秒,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司純,我二叔這麽多年一直單身。”
……
李田麗和陳賢從教職工宿舍出來,兩人沿着楓葉林走去。
一個在前一個在後,隔着一米的距離,肉眼可見的疏離。
陳賢停下腳步,回頭瞥了眼李田麗,說道:“田麗,我今天是為了孩子的事來找你的。”
“我曉得,若不是為了這件事,你也不會來找我。雖然我們倆在一所學校教書,平時卻連多餘的一句話都不會多說。”
陳賢嘆了口氣:“先說孩子的事再說我們的事吧。”
李田麗訝異:“我們還有事要說?”
“自然,故人相見,總有些話是要說。”
“陳教授條件這麽好,為什麽會單身這麽多年啊?”司純好奇地問。
“這事說來話長,以後慢慢跟你說。”他問道:“你房間在哪裏?我去看看。”
司純帶着她來到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不算大,就一張床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櫥,還有個飄窗,雖小,卻布置得十分溫馨,滿滿的少女氣息。
司純回頭一看,才發現他已經把門關上了。
“為什麽要關門?”
正疑惑時,男人很自來熟地坐到床上,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過來。”
司純走過去,還沒坐下,手腕被人一把攥住,猛得一扯,跌了床上,他翻身,濃濃的荷爾蒙的氣息籠罩過來。
男人唇角壞壞地扯了扯:“小床挺軟。”
司純嗅到危險的氣息,面露慌色:“陳嘉樹,這是我家,你可不許亂來。”
陳嘉樹的臉抵在她的頸窩間,低低笑了兩聲:“我還沒禽獸到這種地步,昨晚一直在哄某人,沒睡好。”
“那你睡會。”
“嗯,就讓我靠着你睡會。”
他趴在女孩的鎖骨處,整個人的重力都在她的身上。
司純推了推他:“可是你太重了,壓得我喘不上氣了。”
陳嘉樹眼皮半阖着,聽她這麽說,低笑了兩聲。
無奈,翻身躺到旁邊去,胳膊卻還挂在她的身上,慢慢地閉上眼睛。
司純知道,昨晚自己又是哭又是做噩夢的,他一宿都在陪着自己。
她側着身對着他,打量着男人無可挑剔的臉蛋。
眼底泛着淡淡的黑眼圈,透露着滿滿的疲憊感。
這一刻,司純忽然有點心疼他。
在這段感情裏,自己除了給他帶來麻煩外,還能做什麽呢?
司純呼了口氣,悄悄在男人的唇角親了下。
陳嘉樹睫毛抖動了下,出聲警告:“再亂動,我可就不僅僅是想睡覺了。”
“不睡覺你想幹嘛?”
“睡你。”
“……”
司純很慫地安分了下來。
他在閉目休息,司純不一會也感覺到了一絲困意,不知不覺合上了眼。
不知何時,房間的門被人推開,司純聽到動靜,睜了睜惺忪的睡眼,視野裏浮現出李田麗的身影。
李田麗站在床邊,正盯着躺在床上抱在一塊的她和陳嘉樹看。
司純瞬間清醒,她拍了拍還在睡的陳嘉樹:“快醒醒。”
陳嘉樹睜開眼,看到李田麗,不慌不忙地坐了起來,渾然沒有覺得自己躺在人家女兒的床上的行為很不合适,還不忘叫了聲:“李教授。”
李田麗語氣淡淡的:“陳嘉樹,你跟我出來一下。”
“好。”
陳嘉樹站了起來,撓了撓頭發,跟着李田麗往外走。
司純也跟了上去,李田麗忽然回頭,警告了她一句:“你在裏邊待着,別出來。”
司純不知道李田麗找陳嘉樹要幹嘛,整個人都不好了。
陳嘉樹看她一臉的擔憂,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故作輕松地說:“沒事,不用擔心。”
不一會,房門被李田麗關上,司純一個人待在房間裏,說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李田麗一直反對她談戀愛這件事,因此要斷母女關系,她單獨找陳嘉樹,能聊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