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留給他的什麽都沒有了
剛剛在房內楚雁還在場,賀雲白只能草草和趙子辰答應幾句就挂了電話,現在走到門外,她才來得及問他到底什麽事。
“賀雲白,你還好意思問我?”趙子辰很無奈,“之前不是你找我過去的?”
“我後來去了軍隊,指揮官那邊說晚上他們想辦個送別會,以這個名頭讓你多指導指導他們那群娃娃兵。”
賀雲白剛做完那種事情,哪有心情參加什麽送別會?她回趙子辰:“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去吧。你的事我不罵你,等我手好了,咱們就各開各的機甲,誰也不耽誤誰。”
“……”趙子辰一時無語,但他還有事情要同賀雲白講:“你還是來一趟吧,楚雁好像請了幾位帝都軍隊的軍醫,想為你看看傷。”
賀雲白沉默片刻,趙子辰知道她在考慮,于是給她個臺階下:“應酬的事情我來,你到時候和醫生聊聊就行了。”
“多謝你。”賀雲白此時心情并不高漲,但也知道自己剛剛對趙子辰态度有點刻薄了,于是很誠懇地向他道謝。
支援隊駐紮在天騎軍的訓練基地中,賀雲白到的時候才發現,趙子辰把R星首長請來的神醫也帶來了,再加上那兩位從帝都來的醫生,給她進行一次會診。
賀雲白其實原先已經差不多佛了,畢竟手腕的傷已經在慢慢恢複,雖然過程極其緩慢,醫生也說過要做好一輩子無法恢複到最好狀态的準備,但終究是有那麽一點盼頭,她慢慢等就可以了。
可現在,幾位醫生的一席話又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
“其實也有能快速恢複的方法。”其中一位軍醫開口,“也很簡單,就是通過神經移植。”
這種方案賀雲白其實也聽說過,移植手術當然很簡單,但對于機甲駕駛員來說,需要的移植對象必須也同樣具備頂級的精神力。
哪有這麽巧,能找到一個願意移植的捐贈人呢?
擁有頂級精神力的那些人大多也都會或多或少地參與星際的戰鬥系統,而那些退下來的部分,也基本上如同賀雲白一般受了傷,或是已經經歷級精神力退化。
所以,健康的潛在捐贈者理論上來說不存在,而那些已經不需要作戰或者失去作戰能力的人,也不符合捐贈的标準。
果不其然,原先一直為賀雲白診治的神醫提出反駁:“我怎麽可能沒想過這種方法?但要找到一個合适的捐贈者,這得多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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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說的對,根據以往的病例來看,能夠成功獲得捐贈的患者少之又少,但是……”另外一位軍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事實上之前在帝都,我們就收到了一位自願捐贈者的訊息……”
賀雲白本來沒什麽所謂地低垂着雙眸,她從前也不是沒有了解過這樣的治療手段,但不少醫生都和她說過,移植手術希望渺茫。
可當這兩位軍醫說起突然出現的捐贈者,賀雲白還是忍不住緩緩擡起眼看向他們。
只是她也不敢抱太大的期待,擔心最後又是一場空。
“怎麽會有這樣的捐贈者?”賀雲白有些疑惑。
“捐贈者沒有透露信息,只是交代了有意願幫助賀首領進行移植手術,我們還需要再和對方聯系一次才能最終确定這人的意向。”
賀雲白聽着軍醫的解釋,莫名覺得不太對勁,便問:“所以……這位捐贈者是指定了我?”
在帝都肯定也有如她一樣失去機甲感應能力的駕駛員,如果是無差別捐贈的話,估計也輪不到她。
“是的。”軍醫肯定了她的說法,“捐贈者說過對賀首領很是景仰,況且現在還需要賀首領維持R星的穩定,給星際帶來和平。”
這時趙子辰也進來了,恰好聽見軍醫的消息,他很是驚喜:“真的?”
随後又看向賀雲白,“看來我們首領聲名遠揚,追随者倒是遍布全星際啊。”
賀雲白卻沒有那麽高興,反而有些憂慮:“我覺得我不能接受捐贈。”
“你是傻嗎?”趙子辰不可置信,“為什麽要放棄這麽好的機會?”
“那位捐贈者想必也很需要他的手腕感應神經,我不能這麽剝奪另外一個人駕駛機甲的能力。”
賀雲白的感應神經是損壞了,但要是另一個人為她進行移植,那對方一輩子都不會再有駕駛重型機甲的機會。
“關于這個,賀首領不用擔心。”軍醫連忙補充,“捐贈者并不是重型機甲駕駛員,對于普通人來說,損失感應神經不會對身體有過多的傷害。”
賀雲白聽了這話,終于默認。
趙子辰好像比她還高興,他立即開始吩咐下去準備手術。
“捐贈者是否能來到R星?或者讓賀首領回到帝都做手術也可以。”
說到這個,這兩位軍醫卻好像有些躊躇,他們對視一眼,最終還是說:“麻煩賀首領稍等幾天,我們還需要和捐贈者聯系一下了解信息。”
“沒關系。”賀雲白當然可以等,“我很想和捐贈者見一面,當面感謝。”
“賀首領,很抱歉……但對方希望可以保持匿名狀态。”
她話音一落,兩位軍醫便立即異口同聲地回答。
“好吧。”賀雲白也沒有強求。
趙子辰也在支援隊的聚會中晃悠了一圈,算是為賀雲白做足了場面,指揮官已經确定了離開R星的時間,而既然這兩位随軍醫生有了為賀雲白治傷的辦法,他們便準備暫時先留在R星等待捐贈者的消息,之後再開始準備移植手術。
賀雲白想,楚雁應該已經回到了軍隊,等她做完手術,一切都會回歸正常。
就像他們從未相遇時一樣。
趙子辰結束了聚會,溜出來找賀雲白,便看見她站在訓練基地門口發呆。
“看什麽呢?”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麽還沒回去?”
“我在想,”賀雲白看向天空,“今天星星很亮。”
她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平靜地擡頭凝望夜空。
“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趙子辰拍了拍她的肩,“去喝酒嗎?慶祝慶祝?”
營地雖然不大,但生活氣息卻很濃厚,基礎設施和娛樂場所也一應俱全,趙子辰指的就是附近的小酒館。
賀雲白不是個酒鬼,和尋常人恰恰相反,她從來不借酒消愁。當初在帝都時,她只有訓練到極致,自我滿意的時候才會喝一點,還是度數很低又很廉價的罐裝紅酒。後來她回到R星,度過了一段很艱難的日子,但那時候她反而滴酒不沾。
越是困難的時候,越需要保持清醒解決辦法。這是賀雲白一直以來的宗旨。
但今天好像可以去喝兩杯。
趙子辰和她相處這麽久,已經對賀雲白有了很深的了解,他看她一臉波瀾不驚,但其實那只是在發呆而已。賀雲白最松弛的狀态其實就是她最舒适快樂的狀态。
“行啊,走吧。”賀雲白背着手,輕巧地回答。
王青青還在帝都,而李藍自從來了R星之後就一直悶頭在軍隊裏研究戰術,一直在賀雲白身邊的只有她的副駕駛趙子辰了。
她倒是真的沒想到,這個自己曾經的對手,竟然到最後是陪在她身邊唯一的朋友。
兩個人喝到夜明星稀的時分,也沒有聊什麽,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下去。
賀雲白酒量比不過趙子辰,最後還是被他送回了家。
時間已經很晚,賀遠早已睡下了,趙子辰輕手輕腳地把賀雲白扶上樓,她便仰躺在了床上。
屋子裏很暗,趙子辰也沒有開燈,正準備走的時候,他突然開口:“等R星的核獸危機結束了,你打算怎麽辦?”
“……”賀雲白有些暈暈乎乎的,但還沒完全陷入睡眠。她聽到趙子辰的話,思考了一會兒,回答:“你想升職嗎?”
趙子辰一愣,她繼續說:“等到時候我就跑去星際旅行,這個首領給你當當。”
“真有你的。”趙子辰酒量大,看起來清醒多了,“你可不許跑了,把這一堆責任交給我。”
“嗯,我總是有很多責任。”賀雲白的神色在夜色中看起來有些迷茫,“為什麽呢?”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趙子辰嘆了口氣。
再看向賀雲白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
她連入睡的模樣都很沉靜,手臂很規矩地放在身側,呼吸的聲音也很輕。要不是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趙子辰還以為她只是單純地不想理他。
他又嘆了口氣,還是沒有離開,反而上前一步,輕輕握住她的一根手指。
“賀雲白,你要是個omega就好了。”
“給你當副駕駛是挺煩人的,但聽你罵了這麽久,也習慣了。”
趙子辰的身影凝固了很久,最終好像做了決定一般,輕輕地吻上了賀雲白的指尖。
反正也只是醉後的胡話,等到明天,他就恢複正常了。
趙子辰迅速離開,賀雲白也仍陷在深深的睡眠中。
可在這小小房間中,卻還有一個第三人。
楚雁藏身在賀雲白的衣櫃中,他強忍着喉中的啜泣聲,将額頭靠在了衣櫃門上。賀雲白離開後,他其實并沒有走,還想再等賀雲白回來。他将自己清洗幹淨,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起在箱子裏。
但等到的,卻是賀雲白和趙子辰兩個人。
他在那一刻過于狼狽,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于是只能将自己再次藏身與衣櫃中。
趙子辰模糊又隐晦的告白聲音傳到他的耳中,楚雁此刻不禁再次升起一種強烈的自厭之情。
他緊攥着自己的手心,其間赫然是深深淺淺、或新或舊的幾道疤痕。楚雁在星系邊境時,思念太過洶湧,愧意與自棄幾乎要将他徹底毀滅,以至于每次要用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清醒片刻。此刻他太過用力,幾道淺淺的傷口再次裂開,滲出鮮紅血液。
就算他們都是alpha,可賀雲白和趙子辰看起來還是那樣相配。
楚雁緊咬住下唇,在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多餘。經歷了一年的磨煉,他日夜不分地訓練,想要有一個機會回來找賀雲白,想要對她好,想要再喚她一聲“姐姐”,可最後還是被賀雲白厭棄。
連那樣親密的稱呼都被剝奪。
留給他的什麽都沒有了。
楚雁想,賀雲白說的對,走錯了一步,就不要再奢望會有第二次機會。也許他不該再來打擾賀雲白的生活。
夜幕低沉,今夜的星子的确格外明亮,楚雁從賀家離開,他擡頭望着黑沉沉的夜幕,好像一張巨大的暗網,将他整個人籠住困住,讓他再也脫不了身。
他撥通了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困倦,卻很尊敬:
“楚二公子?”
“李醫生,我已經考慮好了。”
“真的嗎?”那邊的聲音正是今日給賀雲白診斷的二位軍醫中的一位,“那您安排個您方便的時間,我們可以直接在R星進行手術。”
“可以。”楚雁聲音低啞,“我還是希望,能夠保持匿名的身份。”
“手術結束後,我和你們一同回帝都。”
……
賀雲白第二天醒來,已經清醒了很多,只是仍有些酒後的頭昏腦漲。她起身用涼水洗了洗臉,轉頭環視自己的卧房。
賀雲白沒有喪失記憶,知道昨天是趙子辰送她回來的。而屋內也已經沒有了楚雁的蹤跡,他大概早就離開了。
這樣也好。
她愣愣地打開衣櫃,昨天的荒唐将她原本整潔的衣櫃弄得有些亂糟糟,但此時卻看上去好像被人特意收拾過。
一件有些眼生的睡裙靜靜地躺在衣櫃中,賀雲白撿起攤開,才發現這是她原先在帝都時常穿的那一件,似乎最後是被她落在軍事學院的辦公室了。
為什麽現在會物歸原主,答案昭然若揭。
賀雲白靜靜地将這件睡裙撚在手中,衣領處沾上了一點暗紅的痕跡,她盯着看了一會兒,才看出應該是血跡。
心頭似乎顫抖了一下,但很快恢複平靜,賀雲白最終還是将睡裙疊好,塞進了衣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