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華殿
宣宗坐在大殿中央,神色淡然。皇後坐在他的左側,身着華服,看着精神不少,旁邊是瑾嫔娘娘帶着三皇子。
太子和太子妃坐在右下第一位,夫婦二人也都是盛裝出席,不敢有任何懈怠。太子妃溫惠娴淑,身邊坐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孩。
宛蓉左右看了看,并未瞧見羅伊,轉眼她進入東宮也有小半年了,二人再未見過面。她在楚王府都尚且有人為難,更何況羅伊在太子府。世家女子衆多的人堆裏,摸爬滾打,也不知是個什麽光景。早前還聽說有太子的庇護,如今漸漸沒了消息。今日是家宴,她只是良媛,不能出席在列,宛蓉微微有些失望。
太子身後立着一個随從,他穿着有些單薄,仔細看時竟是羅伊,女扮男裝站在太子身後。見宛蓉在瞧她,點了點頭示意,見她安然無恙宛蓉微微放下心來。
順着太子夫婦下來的位置,卻是空空的,不知道是為了等誰。
再下來就是楚王和她,楚桓穿着黑色長袍,束了王冠,劍眉星目,精神奕奕,在坐的男兒無人比得上他的容顏。而宛蓉則穿了一身鵝黃長衫,逶迤拖地。
“臣弟請皇兄安!”暮涼王夫婦從門外進來道。
“就等你夫婦二人了!”
“還請皇上恕罪,今日王爺在編寫年書,所以晚了些。”暮涼王妃躬身道。
宣宗點點頭,“三弟身體好些沒,母後一直很挂念你的身子。”
“多謝皇兄關懷,臣弟還是老樣子,想來是好不了。臣弟也很想念母後,晚些時候去給母後請安。”
“要是母後聽見三弟說這樣的話,又該傷心了。三弟在府裏好好養着就是,缺什麽過來回禀你皇嫂一聲。”
“多謝皇兄皇嫂關懷。”
“快入座吧。”
“太子殿下!”暮涼王對着太子拱手道。
“王叔!”太子回了一禮。
暮涼王正要落座,眼角的餘光飄向楚桓:“楚王大婚那日,本王身子不好,便沒有出席,楚王不要怪罪。”
“王叔說的哪裏話,王叔身子不好,自該好好養着。王叔的賀禮侄兒已經收到了,正好今日當面向王叔道謝。”
“什麽謝不謝的,都是一家人。你如今成親了,皇兄開心,我這個做叔叔的也替你開心。”
“這位便是楚王妃吧!”
宛蓉見暮涼王正看着自己起身道:“拜見暮涼王,王妃!”
暮涼王點點頭,“佳偶天成,倒是和楚桓很合适。”
這是宛蓉第一次見暮涼王夫婦,大婚那些日子他因着身體不好,二人便未出席。暮涼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身着親王服飾,面色是病态的蒼白,嘴唇也差不多的顏色,看上去有些衰弱。他是聖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平日裏領着一群國學鴻儒編寫年書。
雖封了藩王至今仍未就藩,因身子不好在長安開了府。旁邊是他的夫人,武安侯府的嫡親閨女,武安候手握兵權,朝廷一等功勳侯爵。二人簡直就是天作之合,一個是太後的愛子,一個是兵權世家。也許太後喜歡的正是這種眷侶,她這樣的身分,當然不會入太後的眼睛。
人群裏時不時有目光投注過來,伴随着陣陣議論之聲。“楚王妃長得真好看。”
“清水芙蓉之貌,和楚王相得益彰。”
有些人雖然大婚之時也見過,不過都是一面之緣,平日裏沒什麽交集。像今天這樣帶着正頭夫人整齊地聚在一起,對宛蓉來說還是頭一次。
她聽着陣陣議論之聲,握着手中的金樽微微低咳了兩聲。
楚桓見狀道:“可是哪裏不舒服?”
宛蓉搖搖頭:“沒有,只是有些寒涼。”
楚桓朝燕绡道:“去将王妃的外衣拿來。”
燕绡得了吩咐,道了聲:“是”。
楚桓給她布了幾樣菜式,正巧落入儀嫔的眼裏。儀嫔打趣道:“楚王與王妃如此恩愛呢,到底是新婚佳人。”衆人也都跟着聲音看了過來。
楚桓不急不躁:“儀娘娘還是這麽愛說笑,要說恩愛也是聖上與皇後娘娘,聖上待二十年來如一日,皆是我輩之楷模,普天之下誰不豔羨聖上和娘娘這對神仙眷侶。”
上次在祥懿殿儀嫔幾番詞調,在太後那裏煽風點火,惹的太後對宛蓉大為不悅。只當宛蓉是紅顏禍水,迷了他楚桓心竅。他本敬重儀嫔是後宮娘娘,位份尊容,不予計較,卻不想今日說話還是如此尖酸刻薄。宛蓉是他千方百計求娶來的,他的王妃,絕不允許儀嫔再三挑戰他的底線。
當下便回怼了過去,搬出聖上和皇後,也讓她好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個侄兒說得話,宣宗有些受用。他與皇後伉俪情深不是沒有緣由,先前章王叛變,他初登大寶根基不穩,日日夜夜擔驚受怕。都是這位皇後晝夜陪在身邊,悉心照料。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即使他這位太子有些不堪大用,仍舊穩居東宮。
儀嫔哪知道這裏頭的事,本以為皇後年老色衰,自己憑借美貌,能獨得皇上盛寵,沒想到聖上與皇後卻是鐵板一塊,她就是渾身解數,也終究只是個嫔位。
宣宗道:“夫婦之道,想必桓兒也是極通的。如今朕老了,看着你們一對對夫妻成雙成對,也是賞心悅目得很。”多像他們年輕時那樣阿。
楚桓道:“今日是皇上的天壽節,皇上正值壯年,我南秦繁榮昌盛。臣祝皇上春秋鼎盛,萬壽永昌,萬歲萬歲萬萬歲!”
底下之人一起舉杯附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宴會開始了有一會,宛蓉只覺得室內有些悶熱:“王爺,臣妾想出去走走!”
“本王陪你去!”
宛蓉搖搖頭,“臣妾自己去就好了,馬上就回來。”
“好吧,那你小心些。”
她朝羅伊遞了個眼色,便起身往外走。
夜色漸涼,只有一輪彎月挂在天邊,瑩光寒微。等羅伊過來後,宛蓉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怎麽來了?還穿成這樣?”
“我求了太子殿下帶我過來的,我有件事情想和小姐說。”
“什麽事?”
“小姐要小心些芷沐郡主!”
“芷沐郡主?”
“嗯,聽太子說她原是要指給楚王的,後來沒成,便一氣之下回了洛陽,可是聽太子說她最近又回來了,所以小姐還是小心些好。”
宛蓉嘆了口氣:“太子對你怎麽樣?”
她垂眸,想說什麽終究沒說。只問:“大人還好嗎?”
“父親在查錢大人和仲之良的案子。也記挂着你,要你在東宮好好過日子。”
“嗯!”
“快些回去吧,出來太久,免得惹人生疑。”
羅伊走後,宛蓉看着天邊的月亮,怔怔出神。等她轉身準備往回走得時候,身後有聲音想起:“楚王妃,東西掉了。”
她回頭見暮涼王就站在身後,手裏拿着一塊帕子,原來不知不覺手裏的帕子什麽時候掉了都不知道。“多謝王叔。”
暮涼王眉目微閃,“你這樣很容易讓別人知道你在想什麽,看得出楚王妃有心事。”
“人生在世,不過就是一些家常瑣事,臣妾的心事也左不過都是這些事。”
“楚桓對你不好嗎?”
宛蓉愣了愣,回神道:“王爺對臣妾很好。”
“我要去給母後請安,剛好路過這裏,見你東西掉了。”
“是,多謝王叔!”宛蓉雙手接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和楚桓回府的路上,月色如霜灑在身上有些微涼,兩人坐在馬車裏閑聊。她疑惑道:“我朝有規定,凡是封了藩王,就要去封地,為何暮涼王還在長安?”
“王叔身體病弱,封地又在泾源。太後時常以身體不适為由,留他至今,皇上也沒有辦法。他平時也都是在府中待着修養,甚少出門。”
宛蓉思索了會:“怎麽聖上這麽懼怕太後呢?”自古尊老愛幼,侍奉長輩頤養天年是正統。可是如果長輩仗着身份任性妄為豈不影響朝中大事,藩王不就藩,于理不合。
“皇上仁德治天下,自古皇宮內苑多争鬥。太後也曾為了聖上付出很多,所以聖上如今也是為了回一二報吧,有些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宛蓉換了姿勢坐着,如今朝堂鬥争嚴重,節度使擁兵自重,藩國虎視眈眈。太後的勢力也占了半壁江山,長此以往下去,絕不是什麽好事。
回到府中,回想起羅伊的話,對于那位芷沐郡主瑾嫔娘娘也曾提到過。原是要指給楚桓的,是她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局面。燕绡給宛蓉卸了妝面,又梳洗一番,鬧了一天确實有些乏了,躺下沒多久便睡了過去。楚桓見她有些累,輕輕環着她也一起睡去。
入冬以後,佟氏的身體愈發不好。延朗一邊要去國子監一邊要侍疾,江南的案子才漸漸有了頭緒,陳懷泫又馬不停蹄回了江南繼續調查。楚桓見宛蓉日夜焦心,除了勸她寬慰外又請了宮裏的禦醫去給佟氏看病,叮囑她回去住幾日。
有了楚桓的準許,宛蓉得了方便,趕回府中侍奉母親。太醫院的醫政瞧過以後,說佟氏體虛之症非一日之寒,如今越發嚴重,怕是已經時日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