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祥懿宮
燕绡進來說該更衣了,于是一行人擁着她朝內室走去。褪去鳳冠霞帔,卸去那千金重的頭飾,立刻輕松不少。沐浴過後,裏間只穿着紅色襯衣,墨發垂下。
她靜靜坐在床檐邊,心裏忐忑不安。
許久,楚桓也梳洗完畢,穿着和她相同的襯衣。是了,這衣服是當初宮裏嬷嬷送來的喜服,原本就是一樣的。
宛蓉輕輕站起身迎他走來,丫鬟們盡數褪去,就是燕绡此時也不在身側。楚桓慢慢走過來,看上去精神了不少,雙目炯炯有神。
牆上的火燭還在燃燒着,崩裂出的火星偶有噼啪的聲音飄過。大約是太安靜,他沉穩有力地步伐漸漸靠近,一步一步地聲音聽得那麽清晰。直到站在宛蓉身側,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宛蓉才發現自己的一顆心快要從喉嚨裏跳出來。
楚桓看出了她的不安,沖她微微一笑,神色溫柔,拉着她的手坐下:“蓉兒緊張?”
這樣的肌膚相觸使宛蓉面紅耳赤:“是,妾身誠惶誠恐。”
楚桓呵呵道:“蓉兒不必緊張,你只要記得你是本王的正妃,是本王三媒六聘娶進來,上了我皇家玉牒的,比這府裏任何人都高貴。”
宛蓉垂眸,聽說他八歲封王,十二歲便有了自己的府邸。這府裏除了他,便是一位側妃兩位姨娘。而她是楚王的結發妻子,論身份地位,自然是優越其他人的。
她聽罷,點頭稱“是。”
只是有件難以啓齒的事情不知該如何開口才是,楚桓大約看出了她的心事。道:“蓉兒有心事?”
宛蓉捏着衣角,咬着嘴唇,硬着頭皮尴尬道:“王爺,我...我.....”
“你怎麽了?”
“我...我身子不爽。”
“就為這個?”
她點點頭,羞得臉色通紅,恨不得找塊帕子把臉蒙上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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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桓握着她的手:“今天鬧一天也累了,早點休息。明日還要進宮給太後請安呢。”
宛蓉點點頭,想了想:“王爺要不要去別間休息?”
楚桓大抵明白她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揚:“安歇吧。”說完拉着她順勢躺下。
宛蓉小心翼翼地靠在他的肩上,被他寬大的雙臂圈了起來,那雙臂膀充實有力。只是這樣緊挨着真是十分怪異,卻又不敢推開他,只能閉着眼睛,不敢直視他,希望自己能沉沉睡去。
也許是真的累了,很快她便睡着了,只覺得睡夢中似乎有人輕撫她的臉。宛蓉動了動,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便醒來。睜開眼睛的瞬間,正對着楚桓的臉。他還在沉睡,閉着雙眼的模樣十分安靜,這樣近的距離使她面上有些發燙。盡管昨天楚桓抱着她睡了一整夜,可她依然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宛蓉輕輕撥開他的手,悄悄掀開被子起來,生怕驚擾了他,光着腳走路的步子十分輕盈。外間燕绡早早地等待在那裏,眼圈有些浮腫,應該一宿沒有睡好。
“小姐梳什麽發飾?”
“你梳什麽都好看。”
“今日進宮拜見太後,就梳個驚鴻髻吧。”
宛蓉笑了笑,欣然點頭。驚鴻髻幹淨利落,看着也清爽。梳好後燕绡挑了只五鳳珠釵為她插上,這是王妃的頭飾,和佩戴的紅寶石耳飾,相得益彰,初次觐見太後這樣大方得體的妝容倒是十分合适。
等她穿戴整齊時,丫鬟們通報說王爺醒了。宛蓉走到裏間見丫鬟們正在為他穿衣,洗漱用品都已準備妥當。出嫁時母親說夫婦之道在于琴瑟和鳴,她大概唯有盡心盡力地服侍楚桓,就是盡一個妻子的義務吧。
宛蓉屏退丫鬟,擰了塊帕子遞于他。
楚桓轉過目光,看着宛蓉怔了怔,頓了會才收回目光,接過帕子道:“這些事情讓她們做就好了,你歇着吧,今日還有的折騰呢。”
宛蓉微微一笑,扶着他坐在銅鏡前,拿起梳子:“這些本是妾身份內的事。”
楚桓的頭發又黑又長,松散下來的時候彷如一汪瀑布。宛蓉順着頭發的紋路先把它們梳順了,又往上梳成一團,輕輕挽了個髻。男子都以豎冠為主,中間用木簪或者玉簪固定,而像楚桓這樣的皇室貴族多以金簪為主。宛蓉選了一根樣式簡單的,輕輕為他插上,看上去富麗卻不繁瑣。
他本就生得好看,劍眉星目,英俊潇灑,再配上親王服,更加器宇軒昂。
楚桓有些詫異:“蓉兒會梳頭?”
宛蓉道:“從前為我祖母梳過。”
收拾妥當後,丫鬟們傳來食盒,宛蓉給他布了幾樣精致的菜,自己才動筷。
用膳過後,略微整理了下,楚桓便帶着她出了王府,一路朝皇宮而去。
湛藍的天空上堆着厚厚的積雲,偶爾有飛鳥略過。宛蓉透過簾子縫隙,一賭皇宮尊容。金黃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輝,高檐上的飛龍,金光鱗鱗,處處彰顯着皇家氣派。有楚桓在前,馬車輕快自由地使進皇宮,中途并無任何阻攔遮擋。
去往後宮,自然不可越過皇後娘娘,于是先去了皇後的承昭殿。那是一位四十多歲的深宮婦人,富貴雍容,雖然韶華逝去,但是母儀天下的神态依舊氣勢十足。留着宛蓉寒暄客套了會,知道她還要觐見太後,也不便久留。
太後住在祥懿殿,大殿門外鋪就着上好的白玉磚,華麗的樓閣四面環水。大殿內點着檀香,芳澤四溢。
最上頭坐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衣着華麗,神态悠然。旁邊挨着一位十七八歲的姑娘,正挽着她的胳膊在說話。下面依次坐着幾位富麗堂皇的貴人,不知是各宮的娘娘還是什麽人,正在說說笑笑。
宛蓉依着嬷嬷教過的跪拜禮儀,朝太後行了大禮,頭貼在冰涼的白玉磚上。“孫媳給太後請安,願太後福壽安康。”只是好一會,依舊未聽見太後喚她起來。
四下有人小聲議論着,聽不清說什麽,她只得繼續跪着。
這時楚桓道:“太後莫不是太想念孫兒了,竟忘記叫孫媳起來。既是這樣,孫兒以後一定常來探望太後,定不會有了媳婦忘了奶奶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太後被逗得呵呵笑。只道了聲:“皮猴兒。”
宛蓉突然想起祖母,小時候她老人家也曾這般喚過她,只是祖母離開她好幾年了,這句皮猴仿佛祖母還在身邊似的。
太後聲音似有不悅,冷冷朝宛蓉道:“起來吧!”
她依言起來,靜默在一旁侯着不語。
太後吩咐道:“到哀家這來,讓哀家瞧瞧。”
宛蓉恭順謙卑道了聲:“是。”慢慢走上前去。
太後又道:“擡起頭來。”
她依言微微擡起頭顱,離太後只有幾步之搖。
不知是哪位貴人飄聲過來:“呦呦,難怪我們楚王定要非你不娶,楚王妃真是傾國傾城呀,我們這裏竟沒一個比得上。”說話的人正是儀嫔。儀嫔長得好看,平日裏也以自己的美貌為榮,整個後宮都屬她拔尖。如今見了宛蓉姿貌在她之上,嫉妒之心驟起,言語刻薄故意為之。
太後聽罷,眼裏的厭惡之色似乎又多了幾分。
楚桓在她耳邊附道:“這是儀嫔娘娘。”
宛蓉心下明朗,回身對儀嫔欠安,恭身道:“娘娘擡愛了,妾身蒲柳之姿如何比得上各宮娘娘。娘娘們風華絕代,才是傾國傾城呢。”
一旁的雲妃笑了笑,轉頭朝楚王道:“你這王妃真會說話。”
只聽儀嫔接道:“咱們家倒是與王妃家有緣得很。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家姐姐便是曾經指給太子的那位,後來受到家族牽連,被退了婚的。”
宛蓉心裏咯噔一下,何止是退了婚,簡直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這段陳年往事就像是發黴的谷物,時不時就要被人拿出來見見陽光。這大概不會是第一次提及,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深宮大院裏最是寂寞,像這種後宅八卦,只怕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有幾人不知。可是這閑話背後的心酸,又有幾人能體會。把別人的傷疤拿來玩笑,娛樂自己和他人,誰在乎過那些已經遍體鱗傷的人。
仿佛世事就是這樣,拜高踩低,肆意□□,到頭來在他們的眼裏不過只是一句玩笑罷了。如今儀嫔公然提及,無非就是早知道太後不喜歡她,順帶羞辱她還能讨得太後歡心。
她來自江南,父親曾屢遭貶斥,對于皇宮裏的女人來說,哪個不是家世顯赫,任何一段關于身世的故事都可能成為他們的笑柄。
宛蓉靜默在一旁不語,此刻她什麽話也不能說,更不能替長姐辯解。哪怕多說一句,都很可能讓太後更加厭惡她。
太後冷眼道:“讓你媳婦回去吧,你留下來陪我。”
楚桓正要開口,宛蓉急忙應聲道:“是,想來太後也乏了,孫媳先行告退。”
她對楚桓輕輕搖頭,示意不要為她做任何辯解,那樣只會惹得太後更為不悅。
出了祥懿宮,看着碧藍的天空,宛蓉吐了口氣,覺得渾身輕松。一個人慢慢朝西正門走去,燕绡還在那裏等她。
只聽一個宮女在身後喚道:“楚王妃,請等一等。”
宛蓉回頭見是一個小宮女,略有些眼熟,那宮女對着她拜了拜。“楚王妃,我家娘娘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