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長姐出嫁
八月初,宛蓉收到母親的書信。大姐姐不想家人為難,懸梁自缢,好在被丫鬟們發現及時救了下來,如今卻要帶發修行。
佟氏見此情形終究崩不住了,她已經有兩個孩子早夭,現在的孩子們不能再出事了,她承受不起。
宛蓉明白母親的難處,看着女兒花樣年華即将韶華永逝或者常伴青燈古佛,對于一個做母親的來說,太殘忍了。
只是劉紹,兒時的青梅竹馬,那一身鮮紅的長袍,在她心裏早已經認準了。早在知曉父母打算為她和劉紹訂親時,宛蓉就已經把他當做未來的夫婿去看待。
如今家中凋零,禍事不短,原來每一個人都無法幸免,還有她的婚事也保不住。
大姐姐自小花團錦簇,高貴典雅,心性也高,斷不肯嫁與普通人過一生,心中所求所向仍舊是那繁花似錦的長安城。
她坐在門前,望着天空,抹了兩把淚,回了書信。
長安,劉家。
“我不同意,母親想都不要想。”劉紹聽到薛氏欲讓他改娶陳家長女,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先聽母親說。”薛氏看着暴跳如雷的兒子,也早就猜到會這樣。
“母親還要說什麽?當初定下這門親事的時候,母親沒有任何意見,現在卻突然變卦,讓兒子改娶?”
“蓉兒那孩子,性子活潑,與你不大合适?”
“哪裏不合适,兒子覺得很合适!”
“她家姐姐同你年歲相當,待人周到,處事溫婉,母親覺得更好,就連公主也覺得宛儀跟你更适合。”
“公主操心的還真多呀,還管別人合不合适,她怎麽不去找她太子哥哥說說去?”明明太子才是罪魁禍首。
“紹兒,不要口無遮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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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覺得蓉兒性子和你差不多,将來你遲早都是要自立門戶的,要有個穩重的人輔助你才行。她這樣活潑耿直的性子,恐怕難以管理後宅。既然她家姐姐和太子沒緣分,對你來說是天賜的良緣。”
“天賜良緣?兒子覺得天賜良緣就是蓉妹妹。母親把自己的喜歡強加到兒子身上,就不考慮一下兒子的感受嗎?”
“你将來是要考取功名,走上仕途的。姻緣裏喜不喜歡是其次,合不合适才重要。她家大姐姐同公主交好,聖上又十分寵愛公主,內宅有個幫手,你将來的仕途才會走得順暢。”
“母親不要再說了,兒子不同意,如果母親還認我這個兒子,就不要再提這件事。”說完便跑了出去。
酒樓裏陳懷渭正抱着腿上的女子,尋歡作樂,門卻忽然開了。他興致正濃,氣氛突然被破壞,這會正生氣“誰呀!”
那人走了進來,身上是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我家大人有請!”
“沒看見本老爺這會正在忙嗎?快點出去。”這年頭請他的人多了,這種壞他興致的,理都不想理。
那人并未理會,慢慢走了過去。将手裏的劍放在桌子上,臉上露出數道疤痕。“沒有人可以拒絕我們家大人。”
那女子見狀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陳懷渭看着他的臉,當然知道是個厲害的主,來者不善。這些年在生意場上見過的人也不少,識人的本領還是有的。
“你家大人在哪?”
“跟我走就是!”
“我賬還沒結呢,先去結賬。”他本想趁機溜走,還沒跨出兩步,一把劍直接抵在脖子上。
“不用了,今天就算我家大人請你了。”
陳懷渭見橫豎是走不掉了,也只能硬着頭皮跟着他上樓去。
“進去吧,我家大人在等你呢。”說着一把将他推了進去。門砰的一聲從外面關上,将他吓了一跳。
“陳老爺來了,快請進!”隔着簾子,裏面有聲音傳來。
朦朦胧胧只見簾子後面一名男子正背對着他坐着,一身黑色華服,自斟自酌,想來剛才說話的就是這個人。
陳懷渭心裏多少有些發憷,也知道對方不是尋常人。雖然看不見這人的正面,光是一個背影,就有一股很強的壓迫感撲面而來。他并不想走進去,試探性的問道:“這位大人認識我嗎?”
那人呵呵一笑,“人來人往皆為利往,陳老爺也是如此吧。所以認不認識,和利益有什麽必要關系?”
“既然是為利,也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他也不知道到為什麽,就是沒來由的害怕眼前這個人,也不想和他沾上半點關系。
“有些可以選擇,有些沒得選。”
“到底找我要幹什麽?”
“說說您的弟弟,陳懷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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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長安那邊,劉公子知道後,死活不同意改親呢,就是認準了咱們四小姐。”羅伊開心道。這下可以放心了,只要當事人不同意,他們做什麽也白搭,最後娶的還是四小姐。
宛蓉心底升起一絲波瀾,在聽見這個消息時就知道,真心托付的人同樣待她如是。只是他們終究是鏡中花,水中月,看得見摸不着,風吹吹就散了。
在這樣一個世道裏,不能選擇,選擇了也會被改變,一切不過就是更高權勢之人口中的一句話而已。
同年九月,宣宗有意調陳懷泫回長安任職,并且下旨賜婚宛儀和劉紹。
消息傳來的時候,宛蓉心沉到谷底。看着門外結滿金黃的果樹,紅了眼眶。
不管是她還是劉紹,個人的意願,終究越不過一道聖旨,再無回旋的餘地。
“聽說老爺要複位了,真是太好,現在大小姐也有着落了。”下人們都很開心,叽叽喳喳道。
“嬷嬷手裏的事情做完了嗎?怎麽那麽多話。”燕绡道,順着宛蓉旁邊坐下。
“從前不知道你還有這麽淩厲地一面。”她一直覺得燕绡沉靜,穩重,也不張揚。
“大概跟着小姐日子久了吧,耳濡目染。”她輕輕一笑。所有人都很開心,只有小姐心裏的苦楚,無人訴說。除了他們這幾個人,再也沒有人知道四小姐和劉紹,其實才是一對。
“聽說大小姐過些日子就回江南了。”
“既是要嫁娶,自然是要回江南的。”
宛蓉抱着白團子,過了孝期大姐姐也十九了,年齡上已是不能再等,兩家商議着擇了良辰幾日,便締結姻緣。
江南的宅子,聖上也下旨歸還,只可惜一切早就不是當初的樣子。她已很少和長姐獨處,從長姐回來後雖在一個屋檐下,也沒有多餘的心思走動。
今日是她出嫁的好日子,作為妹妹還是要來送一送的。姐妹兩人幾年沒見,書信也少,不知不覺間,很多人和事都發生了變化。
大紅的嫁衣穿在她身上更加的端莊秀麗,溫婉恬靜的容顏看見宛蓉時,也怔了怔。
眼裏流露出的是慚愧還是別的,她已無心去深究了。老太太過世後便心力交瘁,今日來是祝福姐姐的。
自此以後長姐遠嫁長安,天各一方,姐妹二人剩下的人生還能見上幾面也說不定。
雖然心裏對她仍然有怨念,只是畢竟還是她姐姐,仍然希望她有生之年幸福安康。
宛儀坐在床榻上,手裏握着如意。宛蓉心裏泛起陣陣苦澀,如今她倒是真如意了吧。
想起燕绡從房媽媽那裏看到的信件,她和嘉禾公主的來回書信,宛蓉固然才了解,她的大姐姐,心思竟是這樣重。
在嘉禾公主的勸說下,對劉紹打起了心思,也是在嘉禾的游說下,聖上賜婚成全。
屋子裏鴉雀無聲,宛蓉順着她的身側輕輕坐下,“長姐就要出嫁了,妹妹來送一送,以後山高水遠的,擅自珍重才是。”
宛儀身子微微一顫,沉吟了會。“幾年不在一處,我們真是生份了,妹妹在我這裏什麽時候連稱呼也改了。”
宛蓉微微一笑,眼睛裏不知何時蒙上了淡淡的一層霧氣,“小的時候雖然幾年不見長姐,姐妹之情依然深厚,妹妹時時記挂着姐姐。只是如今我這個妹妹怕是比不上嘉禾公主才是,不能為姐姐出謀劃策,尋的良緣。”
宛儀渾身上下一頓,握着玉如意的手更緊了緊,終究沒有說話。事已至此,無論如何她都要走下去。
劉尚書官居二品,薛氏又是長公主的女兒,嘉禾公主的姑母。太子悔婚在前,确實沒有比劉紹更合适的姻緣了。她若不緊緊抓住這最後的機會,今後的日子只怕被踏進泥土裏。這幾年裏,什麽尖酸刻薄的話都聽過,她實在支撐不下去了。
“妹妹什麽意思,姐姐聽不懂。”
“今日之路全憑長姐自己選擇的,他日境遇如何,萬望不要後悔才是。”
“這是聖上下旨的事,我也沒有辦法。”
宛蓉微微笑了笑,她終究連句對不起也沒有,把劉紹拿走的理所應該。
閨房裏仿佛能聽見素日姐妹二人吟詩作賦,歡笑打鬧的場面。每一個角落都是溫暖且紮心的回憶,她不忍再坐下去。
“妹妹今日是來賀喜長姐的,預祝長姐和姐夫二人能夠舉案齊眉,夫妻和睦。”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花轎在吉時如期被接走,她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吹吹打打,這些年裏家中已經鮮少有喜事了。
宣宗十年,陳懷渭和廬陽範家散步消息,說陳懷泫兄弟不睦,家庭不和,陳老太太沒于非命。這些謠言很快傳入到了朝廷裏,少府監聯合禦史臺一起上了折子。陳懷泫非但沒有被起複,反而再遭降職,被貶為連州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