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薩米爾隐匿身形,探頭看過去,走廊很長,兩邊有很多房間,在昏暗的燈光下,居然有不少獸人在走來走去。他們穿着統一的服裝,從穿着打扮和行為舉止來看,居然是帝國的軍隊。
而此時,這群獸人士兵正拖着一個身形極瘦的獸人往前走,那個獸人有一雙灰色的尖耳朵,面頰削瘦,雙目無神,僅憑本能在掙紮。他發出了虛弱又凄慘的哀嚎聲,眼淚不斷落下來,而旁邊的士兵們對這一幕已經習以為常,只拖着他不斷往前走,跨過一扇扇門,在地面上留下拖行的痕跡。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放過我,放過我!”
一個士兵走在前面領路,聞言甚至有些不耐煩地說:“這不是您自己選的嗎,陛下。”
中年獸人喉嚨間發出嘶啞的尖叫聲,他被拖着,雙目瞪着前方,猛然間和薩米爾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薩米爾收回頭,拍了拍胸口。
雖然那張臉和上次見到的時候有着千差萬別,但僅憑那雙灰色的狼耳和眼睛,薩米爾還是認出來了,那個中年獸人就是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他回頭看向十八王子,十八王子的臉色非常難看,拉着他往後走。
薩米爾按住他,他們慢慢縮到後面的角落裏,薩米爾低聲問:“你知道這下面關押着以前的國王陛下嗎?”
十八王子小聲說:“我有過這種猜測,但是……”
但是真的看到這一幕,對他的沖擊仍然很大。
“是誰把他關在這裏的。”薩米爾和十八王子對視片刻,雙方都有自己的想法。
十八王子緩緩道:“這座聖殿,是現在的國王陛下,也就是我的二哥下令留下來的。”
薩米爾嗯了一聲,但是如今的國王陛下,聽從的卻是諾厄修的命令。
“咱們等會去看看,這些士兵究竟要帶着他去做什麽。”薩米爾拉着十八王子,在外面等待片刻後,終于找到了一個時機。那群士兵把上一任國王帶到了一個房間裏,然後便離開了。
房間內很快傳來了國王陛下的哭嚎聲,但是漸漸地,那聲音越來越微弱,越小越無力,薩米爾和十八王子憑借隐身術站在門口,門上有栅欄,薩米爾從栅欄看進去,房間裏并不只是國王陛下,居然還有兩個穿着黑色長袍的薩滿。國王陛下被困在石板上,那兩個薩滿将視線擋住,并不能看清他們究竟在做什麽。
但是他們交談的內容清晰地傳出來。
“六十二號正在發育,發育狀态良好。”
“我記得六十二號和四十七號好像來自同一個母系血脈,為什麽要做兩個一樣的?”
“四十七號死了呗。”
“怎麽死的?”
“不知道就別問了,反正六十二肯定比四十七長得好。”
“這樣下去,不知道陛下還能撐到什麽時候……”
“做好自己的事。”
薩米爾環顧那間屋子,裏面有一個透明容器,容器裏泡着濃稠渾濁的液體,而裏面則有一個幼崽,看身形大概是灰狼,但臉部輪廓非常奇特,而那個容器的上方,還有一根軟管,管子一直蔓延到石板那裏,随着陛下的掙紮,管子也在晃動,讓液體裏的幼崽十分不安。
“怎麽一直在掙紮,加點藥。”其中一個薩滿說。
十八王子的手貼在門上,幾乎就要沖進去,但他強行壓抑了自己的沖動。
他一直都知道父王被關押起來了,但并不知道父王正在經歷這些事……那些忽然多出來的弟弟們,莫名其妙死亡或者失蹤的兄弟們都有了解釋,然而他就算知道又能怎麽樣,此時的十八王子,心裏充滿了恐懼和痛苦,以及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悲涼。
房間內的上任國王陛下被灌了藥之後,漸漸安靜下來,十八王子往後退了一步,他現在只想離開這裏。
薩米爾拉了他一把,輕聲說:“容器裏那個幼崽,就是六十二王子對嗎。”
十八王子張了張口,他雖然對那些弟弟并不怎麽認識,但得知自己的弟弟是這麽生出來的,還是難以接受。
他還沒有回應,身後便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對。”
薩米爾猛地一驚,和十八王子轉頭看去,諾厄修就站在他們身後。
昏黃的通道中,諾厄修靜靜地站在那裏,臉上帶着神秘的笑。
通道外,一群士兵嚴陣以待,将武器對準了他們。
諾厄修揮了揮手,那群士兵便放下武器離開了。他對薩米爾說:“不用這麽緊張,我不是說過嗎,整個獸人帝國,你哪裏都可以去,包括這裏。”
薩米爾對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
兩個薩滿在裏面聽到了動靜,其中一個薩滿走出來,對諾厄修行了一禮,然後戒備地看着薩米爾他們。
諾厄修說:“沒事,你們繼續吧。”
薩滿這才忐忑地回到房間裏,繼續自己的工作。
諾厄修拉起薩米爾的手,說:“該看的已經看完了,走吧,剩下的沒什麽好看的了。”
諾厄修拉着薩米爾旁若無人地往外走,從始至終,甚至沒有往裏面看上任國王陛下一眼。到了外面,天色接近黃昏,天邊染上了一層秾豔的紅色。
外面有一個馬車,不是薩米爾他們過來時坐的,是諾厄修常常外出使用的馬車。
諾厄修扶着薩米爾上了馬車,十八王子也失魂落魄地坐上去,他以前就覺得諾厄修很危險,他曾經間接了解過四哥做的一些事,但從未如此直觀地感受到,諾厄修從不在乎皇室血脈,他沒有任何感情,把這一些都當成了工具,包括父王。
諾厄修放下車簾,便只有一層薄紅透過車簾撒在寬闊的車廂內。
十八王子坐在角落,而諾厄修緊緊挨着薩米爾坐下,玩弄着他的手指,說:“這只是一個關于變異血脈的實驗而已。”
十八王子動了動嘴唇,卻沒有開口。
他反而沒什麽好問的,所有的答案,只不過是印證他的猜想而已。
諾厄修接着道:“之所以把實驗設置在神血聖殿的下方,是因為父王他曾經信仰過神血教會。”
十八王子默默轉過臉。
對獸人帝國來說,皇室一直以來信仰的都是獸人之神,戰争之神,冰雪之神。這三個一直是主流信仰,彼此之間也毫不沖突。獸人帝國有着複雜而獨特的信仰環境,各教會在這裏一直處于相互制衡的狀态,皇室絕不允許有任何一家教會獨大。
但上一任國王陛下信仰神血教會。
“父王他是個軟弱無能的國王。”諾厄修淡淡道:“獸人帝國在他手裏,國力逐漸衰弱,他好色貪財,沒做出什麽事,但偏偏還有自己的志向。有自稱神血教會的使徒來找他,說能夠通過某種方法改善皇室的血脈,只需要一個試驗品,而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只要成功了,就足以讓他萬世留名。”
“實驗也說不上是否成功,最後出現的反正是我這麽個帶着變異血脈的怪物。不過,父王聽信了神血教會的話,把神血教會奉為圭臬,大肆宣揚,并且公布神血教會是被皇室承認的第四個教會。”
“總之,神血教會迅速發展,并且壓迫了其他教會存在的空間,一時間,很多國民在武力的脅迫下加入了神血教會,因此引發了諸多不滿。這個教會原本其實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教會而已,沒想到父王會将他們擡到這種地步。”
“神血教會做了很多怨天尤人的事,他們肆意擄走了很多不同血脈的雌性,供給父王培育更多的孩子……有一些人向父王陳述其害,反而被神血教會所殺。父王聽不見大臣和民衆們的聲音,一心沉迷于創造出更好的血脈,但他失敗了很多次。”
諾厄修說到這裏,單手支起臉頰,說:“唯一出現了變異血脈的就是我,但我當時又瘋又傻,然後父王便有了一個主意,重金召集冒險者,也許他們能解決我的問題。”
薩米爾啞聲說:“然後我就來了,是嗎。”
“沒錯,更沒想到的是,你居然真的解決了我的問題,陰差陽錯之下,讓神血教會達成了目的,得到了一個成功的試驗品。自那之後,神血教會在獸人帝國內的勢力越發猖狂,直到父王退位,二哥成為新的國王,才将神血教會打壓下去。”
諾厄修對十八王子眨了眨眼,臉上露出笑意:“總的來說,我現在其實是在實現父王的夢想。他既然想要更多的血脈,就自己來生吧,在神血教會的下面,想必也符合他的想法。後面确實也出現了一些變異血脈,不過質量都比較差,父王還需要更努力才行啊。”
他有些惋惜地說出最後一句話,薩米爾聽進去了,認真思索片刻。這段故事裏,諾厄修就是那個試驗品,在薩米爾來之前,在薩米爾走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卻一句話都沒有提。
薩米爾還記得在記憶中所看到的,剛剛醒來虛弱的諾厄修被拖着帶走了,那裏有神血教會的使徒和國王陛下在等着他。
今天的場景,和那段記憶幾乎一模一樣。
薩米爾微微嘆息一聲,他靠在車壁上,阖上雙眼。
這是國王陛下和諾厄修的仇恨淵源,本來不關外人的事……
但十八王子卻無法說出不關我的事,畢竟一個是他哥哥,一個是他父王,他無法違背哥哥,也無法眼睜睜看着父王受到這樣的對待。
諾厄修解釋完之後,便問薩米爾:“今天怎麽沒去競技場?”
薩米爾說:“去了,但今天沒有我的場次。”
諾厄修嗯了一聲,随後道:“下次比賽,我也去看好不好?”
“好啊。”薩米爾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這件事之後,薩米爾每天還是去競技場參加比賽,十八王子再也不像之前那麽開心,每天都愁眉苦臉的,不知道在想什麽。薩米爾倒是很理解他,還說他不必再陪自己了,十八王子自然是拒絕。
後來諾厄修也來過幾次競技場,即使有他看着,薩米爾的發揮也沒什麽問題,有那把劍,他的實力又能增強一些,再加上諾厄修的血酒,以及這段時間增長的戰鬥經驗,薩米爾即使不使用龍族的力量和魔法,也能直接打到決賽。
決賽那天,天空下起了雪。
獸人帝國經常下雪,地面上永遠有着殘留的雪漬,那天也格外的冷。諾厄修把那杯血酒放下,對薩米爾匆匆說:“我有點事先處理一下,不過決賽我一定會來的。”
薩米爾端着血酒,酒水散發着淺淡的香氣,他說:“好的。”
諾厄修離開了,在十八王子進來之前,薩米爾将那杯血跡,緩緩倒進了窗邊的盆栽裏。
紅色的土壤吸收了血酒,變得更紅,盆栽的枝杈瞬間也顯出一點鮮紅的脈絡。
十八王子站在他身後,問:“走嗎?”
薩米爾敲了敲酒杯,發出清脆的聲響,說:“走吧。”
他們坐上馬車,因為下了雪,馬車今天開得格外慢一些。薩米爾戴上白面具,走進後臺,在後面又打贏幾場,甚至贏了狂血獅,走進決賽之後,白面具的人氣又恢複了,甚至比之前更受矚目。
和他同樣受到矚目的,是幽明蛇。
工作人員表情複雜地對薩米爾說:“你知道另一個進了決賽的是誰嗎?”
薩米爾:“幽明蛇?”
“你怎麽知道?”工作人員也沒在意,說:“所以,今天決賽你和他打,說起來,你和他也正是巧了,這是第三次了吧,而且前兩次有勝有負的,這次還剛好是決賽……”
薩米爾扣好面具,提着劍說:“決賽贏了會有什麽特殊獎勵嗎?”
工作人員:“競技場自然會有很多獎勵,而最重要的是,可以面見皇室中人。”
薩米爾啧了一聲,臨上場前,工作人員偷偷給他說:“你一定要贏啊,我在你身上壓了好多錢。”
“放心。”薩米爾說:“我總不能在一個人身上輸兩次。”
他提着劍上臺,那邊幽明蛇也緩緩走上來,觀衆們先是歡呼,随後便逐漸陷入了安靜。
畢竟是決賽,此時的勝負,深深地牽動了他們的心和錢包。
薩米爾擡頭看了一眼觀戰臺,那裏除了十八王子,諾厄修也來了,而他們身邊,還坐着國王陛下。
薩米爾提劍沖了上去。
和之前相比,幽明蛇又變厲害了,薩米爾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能聞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這場戰鬥比之前任意一場都更久一些,也比之前更加精彩,黑霧再次将場地籠罩,幽明蛇隐藏在黑霧之中,徹底消失。
所有觀衆都迫切地想看清場內的情況,他們探頭向前看,過了一會,只見薩米爾從黑霧之中騰然飛起,他一揮劍,從身後亮起無數白色劍光,以他為中心不斷環繞,随後齊齊砸向地面,密布每一寸地面,不留一點縫隙。
幽明蛇在劍雨中被迫現形,薩米爾飛身而下,銀色劍光如閃電般劈開黑霧,他刺中了幽明蛇,劍身應聲而斷,幽明蛇的表皮鱗片閃着盈盈的光,薩米爾直接棄劍,手心亮起一道藍色閃電,近距離直接劈上去。
幽明蛇瞳孔放大,薩米爾不再局限于之間的攻擊方法,各種魔法全都朝他砸過去。場地內一時電閃雷鳴,夾雜着風刃雨雪,幽明蛇只能節節敗退。
幽明蛇半跪在地上,大半身體都是傷,薩米爾緩緩落在他面前,說:“認輸吧。”
幽明蛇沉默了片刻,擡頭說:“你不是獸人。”
薩米爾:“你輸給我很正常,不用往心裏去。”
幽明蛇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即使改變血脈也不行嗎,你甚至還沒有發揮全部的力量。”
薩米爾:“你不甘心?”
幽明蛇搖了搖頭,他自己對輸贏這種事并沒有什麽感覺,淡淡道:“但這樣的話,我很擔心那個計劃。而且我不明白,你既然這麽強大,為什麽會被他困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0-0723:50:48~2021-10-0823:39: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愛吃石榴、11651543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