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龍[西幻]

第37章

如果兩個人處于甜蜜,黏膩，親密的關系中，那麽對方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放大無數倍落在心裏，對方感情的變化,也能從一言一行之中,敏銳地察覺到。

更何況，薩米爾從來沒有掩飾過。

薩米爾對自己的感情，一向是表露得非常坦誠，喜歡喬的時候,每天蹲喬下課，每天有很多話對他說，找任何機會出現在喬面前，随時保持細微的親密動作。最重要的是,他的視線永遠追随着喬,用亮晶晶的眼睛和他說話，眼裏的感情幾乎溢出來。

但從初雪小鎮回來之後,薩米爾的态度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他仍然對喬很好,但那種極其細微的親密開始消失。

而當時,正是喬感到最快樂的那段時間，他們一起冒險，在絕境的刺激中感受彼此的心跳,将生死交付給對方，又回到校園慢慢地走在小路上,享受悠閑的時光。薩米爾就像一束光，不講道理橫沖直撞地闖進來，掃平喬以往的種種苦痛,讓他的心，完全籠罩在那一束光下。他甚至都準備放棄聖子的身份，一直陪伴在薩米爾身邊了。

然而，每當得到一份快樂，之後必然伴随着千百倍的痛苦。

最開始喬只是隐隐有那樣的感覺，直到期末考核的時候，他确定薩米爾不再只關注他，這個過程是緩慢而悄無聲息的，直到某一天，喬發現自己和薩米爾距離相當遠。有很多人，都比自己離他更近。

薩米爾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經有過很多次冒險，去過很多地方，發生過很多的故事。

那些故事，喬知道得甚至還沒有凱撒多，而且薩米爾從來沒有要和他分享的意思。

明明是他把自己拉起來的，為什麽又輕飄飄地放手了。

正如“惡魔”所說，一切主動權都在薩米爾那裏。無論是靠近還是疏遠，都是薩米爾的選擇。

但不會總是這樣的。

在喬說完那句話之後，薩米爾切切實實地憋了一口氣。他腦子裏做了很多個設想，就在身後的羅德斯特準備開口的時候，宴會中央忽然奏響音樂。

宴會正是開始，五皇子即将現身。

薩米爾從羅德斯特懷裏探出身子，朝樓梯口看過去。他對皇室了解不多，知道現在的皇帝有六個孩子，五皇子好像一直默默無聞，存在感不高。

樓梯口，最先出現的是一雙長靴，包裹着修長的腿部，淡金色的禮服覆蓋着身體，看上去是那種比較溫和文雅的類型。五皇子在侍從的帶領下緩緩現身，音樂越來越激昂，在五皇子露出面容時，步入高/潮。

在場見過五皇子的人并不多，尤其是那些年輕一些，适齡的男男女女們，此時都發出了驚喜的低呼聲。

五皇子長得好看，氣質看上去溫潤優雅，行為舉止彬彬有禮，目光溫和，單從個人審美的角度來說，是個很理想的聯姻對象。

“看他的眼睛，就像春風拂過綠波一樣。”

“看他的動作，簡直是禮儀老師的教科書。”

“五皇子的聲音真好聽，就像山谷的清泉，令人心動。”

“哪怕他不是繼承人，我也願意嫁給他。”

“真的？”

“沒錢的話，我可以養他嘛，嘻嘻。”

“是凱撒啊。”薩米爾說，順便再往口裏塞了勺奶油。

喬問：“你不知道嗎？”

薩米爾：“以前有過猜測，但沒問過。”

大概在兩三年前，凱撒就給了薩米爾那枚可以召喚皇家騎士團的徽章，皇家騎士團只為皇室服務，所以凱撒也并非有意隐瞞。

只是薩米爾沒問過，凱撒當然也不會主動說。

這就是他們倆的相處之道。

五皇子開始演講，薩米爾從羅德斯特懷裏掙脫出來，拿了塊甜點津津有味地看凱撒演講。皇帝陛下就站在他旁邊，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五皇子也比較滿意。薩米爾注意到，皇室那邊還站着一個穿着禮服的小男孩，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皇帝不是有六個孩子嗎，另外四個呢？

凱撒演講結束之後，目光在場下巡視一圈，驚愕地發現了自己的兩個同學。

喬在這裏他能預想到，畢竟聖殿那邊肯定會派人來的，喬還和他挺熟。

但薩米爾為什麽會在這裏？！

等等，皇帝之前說他今天的朋友會來，他還以為是喬，原來是指的薩米爾嗎。

雖然腦子裏夾雜着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但凱撒面上依舊保持着平靜淡定的微笑，還按照規矩退後兩步，給皇帝陛下讓出位置來。他的餘光落在薩米爾身上，看到薩米爾露出一個微笑，還熟稔地揮了揮手。凱撒心裏輕輕松了口氣，就在這時，一只大手拉住他，把他扯到大家面前。

凱撒憑借多年禮儀老師的嚴苛訓練，已經練成了無論何時何地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才勉強保持了從容和優雅。

“朕以北方聯盟皇帝的身份宣布，五皇子凱撒·阿布什，在成年之際，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

凱撒那一瞬間瞪大了眼睛，因為皇帝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才讓他沒有猛地轉過頭去。

他們之前，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

宴會陷入了一陣奇異的沉默，每個人都看着皇帝和五皇子，片刻之後，傳來一陣嘩然，如同海浪一般席卷了整個宴會。

就算皇帝陛下看好這個五皇子，可是他前面還有四個哥哥，怎麽能輪到五皇子來當第一順位繼承人。

另外四位皇子呢？今天可是五皇子的成年宴會，他們也不來參加嗎……還是說，皇室內部不合？

皇帝陛下如同沒有看到賓客們的疑惑一樣，緩緩開始鼓掌，孤零零的掌聲響了三次，随後長得冰雪可愛的六皇子也跟着鼓起掌，掌聲逐漸熱烈起來，完全掩蓋了華麗恢弘的音樂，響徹整個大廳。

等皇帝陛下也致辭結束之後，凱撒穿過人群，想往薩米爾這邊來。然而因為皇帝剛剛的重磅消息，無數的賓客熱情地圍上來，簡直有一百個問題等他回答。凱撒被擠在中間寸步難行，甚至眼看着薩米爾離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

“第一順位繼承人诶。”薩米爾把口裏的甜點咽下去：“這就是說，以後凱撒會是北方聯盟的下一任皇帝？”

羅德斯特順手擦掉他嘴邊的奶油：“如果出什麽意外，就不一定了。”

“不會有意外的吧。”

薩米爾若有所思，如果知道自己身邊的同學是皇子的話，其實并沒有什麽感覺，而且薩米爾也接觸過很多王子公主什麽的，每個種族都有族長，有族長就有繼承人，如果種族又分為不同的國家，每個國家也有不少王子公主，簡直就像天上的星星，數都數不清。

有的王子公主地位比較高，有的則混得和普通民衆差不多。

北方聯盟的皇子當然會珍貴一點，然而，如果凱撒成功當上皇帝，那就不一樣了。

這可是北方聯盟啊。如今人族的勢力以坎斯塞羅山脈為分界線，分為南方聯盟和北方聯盟，然而南方聯盟只是一個松散的聯盟而已，各王國之間并沒有太深的聯系。北方聯盟卻是完全臣服于皇帝陛下，并且使用北方聯盟唯一法律，各王國被掌控在皇帝手中，是鐵板一塊。

而且北方聯盟的商路貫穿東西南北，遍布瑞德拉斯大陸各地，與各種族都有來往，其文化、宗教，也順着這條商路不斷延伸，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冒險者前往此地。從任何方面來說，北方聯盟已經完全是人族的代表，強大到連精靈都越過南方聯盟進行貿易，龍族都派出了使者，試圖交好。

所以北方聯盟的皇帝，當然也不一樣。

薩米爾心裏啧啧稱奇，然後他看見凱撒終于擺脫了那些人朝他揮手。薩米爾說了一句“我去找凱撒”，就這麽甩下幾個人朝凱撒那邊走過去了。

凱撒收回手，忽然感覺遍體生寒，薩米爾身後那幾個人的目光都很不友好地盯着自己。他愣了一下，對走過來的薩米爾說：“我是不是，壓根不該叫你過來？”

“挺好的啊。”薩米爾往他的酒杯裏看了一眼：“你喝的該不會是水吧？”

“差不多。”凱撒朝外面擡起下巴：“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好啊。”

薩米爾和凱撒離開之後，喬和羅德斯特默默對峙着，布萊克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維安猶豫片刻，收起了紙筆，也跟了上去。

他發現薩米爾身邊總是會發生有趣的事，而且這些竟然能夠輕易地激發他的靈感。

看看熱鬧嘛，他們這些游吟詩人，就是要更深入地采集各種素材才行啊。

和大廳相比，外面的花園倒是寂靜了很多，兩邊點亮着裝飾精美的路燈，并不像宴會裏那樣燈火通明，但也足以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

凱撒和薩米爾就籠罩在模糊的燈光下，邊角的輪廓都隐于黑暗之中。宴會的音樂傳過來，反而顯得亮麗堂皇的大廳更加遙遠。

薩米爾首先說：“恭喜你啊，沒想到皇帝陛下居然直接指認你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

“我也沒想到，他事先甚至沒和我說過，完全是臨時通知的。”

“你難道不願意嗎？”

“那倒也不是。”凱撒說：“我當然不會拒絕這個位置。”

薩米爾問：“你上面不是還有四個兄長嗎？他們難道沒意見。”

這種問題，大部分人只敢在心裏想想，但薩米爾可以當着凱撒問出來。凱撒随便找了個長椅坐下來，說：“我确實有四個哥哥，不過他們的情況比較複雜。”

“我大哥在我出生之前就外出冒險了，我至今都沒有見過他，聽說他在冒險者工會混得風生水起，但具體情況我也不知道，不過，他肯定是不願意回來繼承皇位了。”

“二哥早年被一個大魔導師帶走了，聽說他在元素魔法上非常有天賦，有望成為下一個傳奇魔法師……我這些年見過的他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三哥沉迷于煉金術，後來加入了煉金公會，會長十分看重他，近年來煉金術式微，三哥他的夢想是重振煉金術，再現煉金術師的輝煌。”

“四哥是個游吟詩人……”

薩米爾眨眨眼：“他也是有名的游吟詩人？”

“不。”凱撒艱難地說：“他至今沒有寫出一個故事，也從未在大衆面前吟唱過英雄史詩。”

“一個故事都沒有嗎？”薩米爾還沒見過這樣的游吟詩人，不管哪裏的游吟詩人，哪怕是最落魄的，手上至少也會有一個自己的故事。

“他确實非常喜歡寫故事，還說要寫出一部驚天動地的大作，否則絕不肯動筆。”

薩米爾沉吟：“确實也有這樣的呢……”

凱撒說：“所以，他至今仍然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就連我的生日宴會也沒有參加，希望四哥能早日寫出能讓他滿意的大作吧。”

“所以，就只能讓你來當第一順位繼承人了？”

“是，但說起來，我也确實更适合一些吧。”

“很少看見你說這種話呢，會長，你該不會骨子裏挺傲慢的吧。”

凱撒笑了一下：“不過，既然陛下已經宣布了，我以後可能就不能像之前那麽自由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如果會長需要的話，有什麽事還可以像以前那樣找我。”

薩米爾說這句話，雖然是客套着随便說說的，但也有一定的真心在裏面。他在人族生活的這六年來，确實仰仗凱撒照顧了很多，當初能順利擺脫某獸人，也是多虧了凱撒幫忙。

而且他們之間相處得一直很舒服，薩米爾雖然離開莫沙徹之脊在外冒險很久，但卻很少遇到像凱撒這樣，能夠事事和他想到一起的朋友。

凱撒心裏一動，昏暗的燈光下，薩米爾的輪廓也變得溫和而模糊，音樂漸漸遠去，只有蟲鳴聲包圍着他們。

凱撒很喜歡和薩米爾在學院的那段時光，如果沒有薩米爾在，說不定他對學院是沒什麽感情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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