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苦罐頭
今晚挑釁周聞的那個黃發男子并不是誰,而是曾經周聞的同學。
當年對周聞施加校園暴力的其中一位。
周聞仍記得學生時他辱罵毆打自己的樣子。其實曾經的那些施暴者的嘴臉他都記得。
那是一些難以磨滅的記憶。
盡管周聞還記得那些人,但他卻從來沒想到過還有一天會遇上他們。
這讓周聞想到一句話“只要人還活着,總是有機會遇見的”
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假,想到這裏,周聞不禁自嘲一笑。
此刻宋遙默默地陪在周聞身邊,只聽到他微不可聞的一聲笑,她眼眸輕擡起,淡淡地看了一眼周聞。
陽臺上,涼風襲襲,吹得宋遙發絲淩亂。
“阿聞。”她聲音很淺。
“嗯?”
宋遙糾結了一下:“今晚那個人說,你爸媽滿世界地找你,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周聞一怔,神情僵硬。
“如果你要回去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的。”宋遙篤定地說,随後聲音忽而降低下來說,“如果你要回家,回到爸媽身邊的話,那我可能就不能陪着你了。”
由于剛才哭過,周聞的眼睛看上去泛着紅,眼睛布滿紅血絲,又幹又澀,就像現在他的心一樣難受得要命。
“我不要。”周聞悶悶地說。
“嗯?”宋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周聞握緊宋遙的小手,低頭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離開你。”
宋遙撫摸着周聞臉上因為打架而留下的淤青,淚光盈盈道:“可是你爸爸媽媽都有找你。”
“那又怎樣?”周聞冷聲道,“從小到大他們就沒管過我,不是忙工作就是忙社交,對于我學習生活不聞不問,我遇到事情從不相信我,覺得是我的不好,最後還以為我好的名義将我送去電擊,送去特殊學校……”
“或許他們在物質上是承擔起父母應有的責任,但感情和教育上,他們是失職的,所以,我對他們感情沒有多少的,現在我也成年了,我有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我不想因為他們讓我苦心經營那麽遠的生活被擾亂。”
說完這番話,他扭頭看向宋遙,深情道:“我苦心經營的生活就是你,就是和你一起的所有事情。”
宋遙将周聞的頭抱住,然後往自己懷裏帶。
周聞靠在宋遙的肩上,而宋遙的手輕柔地撫摸着他的臉,滿眼心疼與心酸,情緒五味雜陳,心裏悶悶的,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
“阿遙,我只有你了。”
宋遙強忍着淚水:“我知道,我知道。”
聞聲後,只見周聞擡起頭來,低吻了一下宋遙,聲音沉沉:“阿遙,我們的生活還是和以前一樣,什麽都不會變的。”
“嗯嗯。”宋遙重重點頭。
周聞手指穿過宋遙的耳朵,緩緩向後去托着她的後腦勺,低着頭去親吻她。
彼時,風又起了。
……
那次打架事件後,受了傷的周聞哪都沒去,乖乖在家養着,而宋遙則照顧着他,每天給他換藥上藥,因此他的傷好的比較快。
今天換完藥完,宋遙看見傷口基本愈合了,終于放下心來。
周聞打量着鏡前的自己,說:“明天能回去上班了。”
“但你現在還是要多注意一下。”宋遙像個老媽子一樣吩咐他。
“我很聽話的。”周聞強調。
宋遙無奈:“我知道了。”
時近傍晚,陽臺外夕陽染黃的天空。
周聞到陽臺邊上看了看天空,說:“都太陽下山了,你餓了嗎?”
“餓了。”宋遙如實說。
“我去給你買飯。”說着,周聞就要出門。
宋遙急忙拉住他:“你在家,我去買。”
“不要。“周聞不悅,“我都兩天沒出門了,就讓我出門走走。”
“可是……”
“沒事啦,我很快回來。”
周聞說完話,徑自出門,宋遙只能由着他去了。
周聞出去之後,宋遙起身去陽臺放幕布開電影,等着周聞回來一起在落日餘晖下吃飯看電影。
這是他們經常做的一件事,也是宋遙覺得最美好的一件事。
她投出了電影畫面,在電影開場時按下暫時鍵,停着周聞回來。
這時,門被叩響。
宋遙滿臉笑容卻跑去開門:“那麽快回來了?”
門一打開,赫然出現兩張陌生的臉。
宋遙當場被吓了一跳,笑容瞬間消失。
只見門前站着的那兩個人都是差不多四十來歲的年齡,一男一女,像是兩夫妻,而且看衣着裝束上來看,這對夫妻像是富裕之家的。
“你們是誰呀?”宋遙聲音有些顫抖。
那女人先開口說話,她慈眉善目,臉帶微笑:“不好意思,我想請問一下,周聞是不是住在這兒?”
一聽與周聞的名字,宋遙心頭一怔,她望着眼前女人的眉目,登時心中了然。
那男人見宋遙一臉震驚的模樣,忙開口說:“你不要誤會,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周聞的父母,我們來找他的。”
宋遙如晴天霹靂,情緒一下子亂了,竟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應對。
“小姑娘?”女人又喚了聲宋遙。
宋遙慌慌地回過神來,說道:“他确實住在這兒。”
聞言,周家父母臉上立馬浮現笑容。
周母忙拉着宋遙的手,激動道:“他人呢,他現在人呢?”
宋遙低了低頭,道:“他出來了,一會兒就回來。”
周聞母看了眼丈夫,周父笑了笑,道:“那好,我們在這兒等他回來。”
宋遙咬咬牙,後退了幾步:“不如你們進來坐着等吧。”
周父周母互看了一眼,随後道了聲謝謝。
進屋後,宋遙搬了屋裏僅有的兩張小板凳給他們坐,随後又去給他們倒了杯水。
周母接過水後笑了笑,沒有喝,擱到一邊,只見她目光掃視着整間屋子,像是在觀察什麽,時不時見她唉聲嘆氣,嘴裏喃喃地說着:“怎麽住這種地方。”
宋遙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一邊,一聲不吭。
周母忽道:“你是周聞的朋友?”
“啊?嗯!”宋遙愣了一下才回答。
“你們住一起?”周母又問。
“是。”宋遙的聲音微不可聞。
周母看了眼丈夫,道:“就只有一張床,小聞處對象了?”
周父皺了皺眉,看向宋遙,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
“宋遙。”宋遙平靜地回答。
“小宋呀,你是不是和周聞處對象了?”周父很直接,一點場面話或鋪墊都沒有。
宋遙心神微晃:“我們……我們算是吧。”
周父臉色一滞,很快又客氣地笑了聲,随即不輕不重地說了句:“沒事,都是成年人了談戀愛也沒什麽。”
宋遙只是幹笑。
一旁的周母聞聲後痛苦地搖頭垂淚,仿佛不能接受宋遙和周聞一起這個事實。
宋遙抿了抿唇,心裏有些難受。
此時,三人皆是沉默。
又是幾分鐘過去了。
門再次被叩響。
這一回應該是周聞回來了吧。
宋遙忙去開門,周父周母精神緊張起來。
門打開時,眼前的人讓宋遙吓得捂嘴。
“你怎麽了?”宋遙聲音愕然震驚,
此時,她眼前的周聞滿面是血地站在面前,他額頭被砸破,傷口淌着血,身上髒兮兮的有各種腳印的痕跡。
周母過去一看,猛然驚叫:“天吶。”
周聞被聲音吸引,循聲看去,見眼前之人,除了宋遙,便是兩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他臉色驟然驚變,震驚與怒火齊襲上頭:“你們怎麽找來了?”
他的怒火仿佛被他将身上的傷全然忘卻。
周母淚流滿面地撲到周聞身上:“你怎麽搞成這樣呀。”
周聞忙掙開母親,後退了幾步,神情冷漠。
宋遙拉着周聞的手,沖他搖頭。
周聞咬咬牙,強壓下怒意與悲憤,氣鼓鼓地進了屋。
宋遙亦忙跟着進屋,忙不疊地去找藥箱出來給周聞處理傷口。
“是被他們打的嗎?”宋遙心疼地說。
周聞嗯了聲。
宋遙嘆了口氣,她知道那天那個黃發男子會找上來報複周聞,但卻沒想過會這麽快。
周聞見宋遙愁眉不展的樣子,握了握她的手,沖她微笑。
宋遙兀自神色惆悵,不多言,三兩個将周聞的處口處理好。
這時,周父忽然冷聲問道:“你是去和別人打架了?你怎麽還是那麽不懂事?”
聽了周父的聲音,周聞的怒火再次被點燃,只見他猛地站起身來,仿佛要上前去打他父親。
宋遙忙抱住周聞:“別這樣,別這樣。”
周聞被宋遙重新按回座位上坐好。
周父痛心疾首地說:“你都成年了,還那麽不懂事,你一個人從學校逃跑了不回家也就算了,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你是想把我和你媽氣死嗎?如果不是你以前的同學告訴我們,我們都不知道你跑來了這裏。”
周聞咬緊牙齒,腮幫子鼓了起來,眼神倔強。
他就知道是以前那些人說的。其實當黃發男子遇見周聞時,周聞就知道自肯定會告訴自己父親有關于自己的蹤跡的。只是這一切似乎都來得太快。
這時,周母見丈夫言語嚴厲,連忙扯了扯丈夫衣擺,示意他不要再說。
随後,就見周母慈愛地看着周聞,說:“小聞,這次爸爸媽媽來找你是來接你回家的,咱不鬧了。”
周聞哼笑:“我不要回去。”
周父氣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們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你沒個消息也就算了,現在我們親自找上門你還不願意回家,你想搞什麽呀。”
周聞霍然起身,他比他爸高出一個頭,微俯視着父親,他堅定地說:“我不要回去,我已經成年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規劃,你們不需要操心。”
“你……你……”周父氣得說不出話來。
周母垂淚道:“你是在生爸爸媽媽的氣嗎?”
周聞聲音洪亮:“不,我不是生你們的氣,我只是想一個人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打擾。”
“你不要爸爸媽媽了嗎?”周母淚吟吟地看着兒子。
“是你們不要我的。”周聞聲音驟然提高,情緒激動,“從你們一次又一次地不相信我,一次又一次将責任推到我身上,把我送去電擊,送去特殊學校被虐待時你們就已經不要我了。”
周家父母聽了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說完話,周聞沉靜下來,淡淡道:“爸,媽,既然你們今天來了,我索性和你們說明白了,我不想回去,我現在只想在中海,恁自己努力去過上我自己想要的生活,就那麽簡單。”
周母仍不能相信兒子會如此決絕,淚水止不住往下流,而周父又氣憤又痛心,一時間啞然無言。
旁邊的宋遙一直沉默地在一邊,她神情複雜而淩亂,仿若置身一片混沌當中,什麽都摸不透看不清。
彼時,空氣中彌漫着沉重且安靜的氣息。
周母默默抽泣的聲音讓周聞煩燥,他轉身到陽臺去。
夜幕已經降臨,但這夜沒有月亮,濃黑的雲層将初升的月亮盡數遮去,天空一片昏暗無光。
周父見兒子這般冷漠還欲上前勸說,只見宋遙擋在前面,搖頭道:“叔叔,不要逼他了,讓他安靜一會兒吧,我相信給他一點時間,他會想明白的。”
周聞神色微斂,當即啞言。
“等他情緒好一點了,我會讓他心平氣和地和你們談談的,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宋遙建議道。
周母看了眼丈夫,周父長嘆了口氣,道:“周聞,我和你媽先走,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和你媽住附近的金華酒店,你有事可以來找我們。”
說完,周父帶着周母離開了,屋子恢複了屬于宋遙和周聞的二人世界。
周家父母走後,周聞仍一個人站在陽臺,看着暗沉壓抑的天空。
宋遙送走了周家父母,關了門,往陽臺處走去,緩緩從身後抱住周聞。
她靜靜地抱着周聞,足足抱了五分鐘之久。
周聞回身去,撫摸着宋遙的臉頰。
宋遙亦擡頭撫摸他的臉,順着他的臉摸上去,手指輕微觸碰到他額角被砸破的傷口。
只聽宋遙輕聲道:“還疼嗎?”
“疼。”周聞悶悶地應道。
“難為你了。”宋遙心疼死周聞了。
周聞低了低頭。
他不想看到宋遙這個樣子,即便此刻再怎麽煩悶也不能表現出來。
情緒是很容易感染人的。
只見周聞猛吸了下鼻子,勉強地笑了笑:“氣氛不要搞得那麽沉重嘛,來,吃飯。”
他把打包回來的飯拿過來,打包盒的飯菜都有些灑了。
“我帶了你最喜歡吃的廣式白切雞飯,還是加碼的呢。”周聞邊将飯菜擺出來邊看向宋遙。
宋遙朝他微笑。
“對了,我還買了黃桃罐頭,老板說這個賣得特別火,一會咱吃完飯再吃。”
看到周聞那個一如既往的模樣,宋遙忽然想哭。
這個時候了,周聞自己都遍體鱗傷而且還頂着父母的壓力,但他還是這樣照顧着自己的情緒。
宋遙越想心口就起痛。她忍着淚,仰起頭來,不讓眼淚掉下來,忽地說道:“我想先吃罐頭,我想吃甜的。”
“好呀,正好,我也想吃甜的。”說話間,他開了兩罐黃桃罐頭。
他遞了一罐給宋遙,眼神清澈明淨,笑意清爽溫朗。
宋遙接過罐頭,破涕而笑:“生活太苦了,得多吃點甜的才好。”
然而她吃了第一口就皺了皺眉。
黃桃罐頭是苦的,很苦,像苦瓜一樣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