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馄饨與香菜
收拾完房子天色已經見晚，陽臺外落日餘晖映照着，斜灑到陽臺處。
陽臺的是面向北方，左邊是西方，右邊的東方，因此在陽臺上能看到日出與日落。
宋遙倚着紅磚築起的陽臺圍欄，自五樓眺望着遠方城市聳立的高樓。
其中那幢銀白色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尤為顯眼，它在一衆高樓中可謂鶴立雞群，遠遠望去樓身纖細如一根細柱子矗立。
如果沒記錯，那幢樓應該是中海市最高的樓，叫天海大廈，總共有101層，真正可以說是“手可摘星辰”了。
周聞見宋遙慵懶地倚着陽臺，目光眺望着高矗在夕陽下的天海大廈不由湊過去，靠到另一邊，說道：“在想什麽呢？”
宋遙知道是周聞，但她并沒有去看他，目光仍是停留在天海大廈上：“你說，那幢樓裏的人都是幹嘛的？”她聲音不大，但能聽得清楚。
周聞不禁望向天海大廈，淡淡說道：“有錢人吧，聽說低層是奢侈品商場，中層是公司企業，高層是酒店和公寓。”
聽了周聞的話，宋遙不禁幻想說道：“真希望有一天，我能住在頂層公寓，每天在中層的公司上班，下班了到樓下的商場去逛街買衣服，”
周聞沒有說話。
宋遙收回白日夢的思緒與豔羨的眼前，幽幽地長了一口氣，随後看着周聞，問道：“我剛剛說那些你不應該嘲笑我癡人說夢嗎？”
周聞聳聳肩，一本正經地說：“這世上沒有什麽不可能，或許你日後真的能住進頂樓公寓，俯瞰着整個中海市也說不定呢。”
宋遙被周聞逗笑，笑過後，她正色說道：“是有這種可能，但這種可能是億萬分之一，我從來都在這個可能性的區間內，所以還是做做夢就行了。”
她認得清自己的，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周聞覺得宋遙這話有些沮喪，但轉念一想也算不上是沮喪。
每個人總得認清自己，認清自己生活的本質，而不是應該沉浸在虛無飄渺，不切實際的夢想當中。
“阿遙。”周聞忽地輕喚她，“你還記得我在公交車上和你說過的話嗎？別人有的，我們都會有的，不過那些不着邊際的東西還是不要想太多，我們不求大富，只求小康。”
“好一個不求大富，只求小康！”宋遙拍着手掌誇贊，“說得對，不求大富，只求小康，能自給自足就夠了。”
“嗯嗯。”
在實現“不求大富，只求小康”這個目标時，首先任務就是要有中海市穩定下來。
目前他們已經租下房子了，現在他們要去簡單置辦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周聞和宋遙在天完全黑之前出了門。
由于剛到這片區，周聞和宋遙對周圍一點都不熟悉，一路上還去向路人打聽了一下才找到一家價格惠民的生活超市。
那家所謂的惠民生活超市貨物倒是齊全，就是價格不太美好，一點都不惠民。
宋遙挑選洗發水沐浴露牙膏紙巾這些必要用品時糾結了許多，一直站在貨架前躊躇不前。
各款品牌的用品比對了許多不同價格都做不下決定。便宜的量少，量多的又有點小貴。
周聞推着小推車過來，見宋遙滿臉糾結，于是說道：“咱們挑個性價比差不多的吧，這種東西一瓶能用一個多月吧，等這個月我們都工作了就可以了，前期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宋遙聽了，暗自思考了片刻，決定下來了，将那瓶價格虛高但量大的沐浴露和洗發水拿了。
“還有洗衣粉，牙膏，紙巾，牙刷，漱口杯。”宋遙盤算着。
這時，周聞從牙膏貨架那底下拿了最便宜的中華牌牙膏，四塊錢一支，夠兩個人用大半個月了。
“漱口杯我覺得可以暫時不買。”周聞說。
宋遙立馬get到周聞的點：“你是不是想用割了礦泉水瓶，來做杯子？”
“嗯，家裏就有現成的礦泉水。”周聞說。
“可以呀，這樣又能剩下十幾塊錢。”宋遙美滋滋地說。
他倆就這樣一邊盤算着一邊購物，确保口袋中的錢夠付。他們差不多将必要的東西都買完了，最後計算了一遍金額無誤這才推着小推車去結賬。
結賬時，大家都是拿手機對着掃碼器掃一下就付了款，到了周聞和宋遙時，周聞手忙腳亂地從口袋拿出一把錢，面額有大有小，更多的是零零碎碎的散錢。
收銀員有些不耐煩地掀起了白眼，後面排隊付款的人也頗有微辭。
宋遙忙向後面排隊着急買單的客人賠笑哈腰：“對不起，對不起，很快就好了。”
終于結算完了，周聞提着一大袋重的東西，只把輕巧的小袋東西給宋遙提。
周聞因為提的東西太重了，袋子又是塑料的，生怕袋子會破洞，于是他一只手提着袋耳朵，一只手托着底部。
只見周聞手臂的肌肉收縮繃緊，一看就知道用了很大力氣在提，但周聞步履如風，似乎手上重物沒有一絲重量一般。
宋遙抱着一袋東西，大步邁着，緊跟着周聞，擔心自己會掉隊。
他們從惠民生活超市回到黎明路足足花了半個多小時。
下午收拾了房子，晚上又徒步了那麽多路，不知道周聞累不累，反應宋遙是累到幾乎虛脫了，腳踝處已經有些隐隐作痛了。
周聞瞧出宋遙已經累壞了，他停下腳步，見旁邊有張椅子，擡了擡下巴指着椅子，說道：“不如你休息一下，我把東西拿上去。”
宋遙忙搖頭，指着周聞身後那幢樓：“都要家門口了，不能放棄。”
周聞見宋遙不服輸那股勁兒着實可愛，也由着她了。
回到出租屋，周聞先開了燈。
房間不大，燈源只有一個老式的燈泡，燈泡烏絲已經發黑了，摁開關時，燈泡閃了幾下才徹底亮起來。
還算亮堂的的燈泡淡淡地散發着橘黃色的暖光，照着房間像是加一層懷舊的暖光濾鏡一般。
周聞将東西擱地上，有些發麻的手臂被他狠狠地甩了甩。
宋遙見周聞手掌被袋子勒出了一道紅紅的深痕，看到那道痕，可想而知那袋東西有些重。
“是不是很重？”宋遙忍不住問了句。
周聞咧嘴笑笑：“還好。”
剛回到家，兩人均出了一身悶汗，渾身上下似乎騰着一股熾烈的熱氣。
宋遙受不了這股悶熱，直接走到陽臺去。
這夜的風小得可憐，間隔幾分鐘才見一縷微風拂過。
周聞去廁所用冷水沖一把臉，稍稍将身上的熱氣降了下來。
“阿遙，我帶你去吹空調順便吃個飯。”周聞從衛生間出來沖着陽臺的宋遙喊了聲。
他也忍受不了這份前所未有的燥熱了。
宋遙回頭，眼睛一亮：“真的。”
……
樓下商鋪大都還開着門，室內多數開着空調，室內與室外隔到一層厚重的透明塑料簾子，以防冷氣外竄。
這樣沉悶燥熱的夏夜，家家戶戶都開着空調，空調外機工作發出的聲音與夜間蟲鳴混在一起。
宋遙跟着周聞，問道：“去哪吹空調呀。”
周聞走在前頭，指了指前邊那家馄饨店，說：“這裏，吹空調，順便份馄饨。”
今天來回折騰了一整天，宋遙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相信周聞也是。
宋遙迫不及待地往馄饨店小跑過去。
那一家馄饨店叫千裏香馄饨店，宋遙老遠就聞到馄饨店的香味了，簡直讓人垂涎三尺。
老板像是無情的包馄饨機器，見來客人了看都不看一眼，只冷冷地問：“大碗小碗？”
說話間，老板手中包馄饨動作沒一絲停歇，左手一攤開馄饨皮，右手竹勺一撚肉餡，将肉餡蹭到皮上，左手一抓，馄饨抓成一團，就這樣包完一個。
全程下來，包一個馄饨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而且，每一次的肉餡份量相差無幾，這宋遙微微瞠目。
與看老板包馄饨的宋遙不一樣，周聞一進店就擡看了看牆了貼的大張菜單。
大碗馄饨10塊，小碗馄饨7塊。
“你要哪個？”周聞問宋遙。
宋遙略看了眼，說：“小碗。”
周聞點頭，随即和老板說：“老板兩碗小碗的。”
一聽周聞要小碗的，宋遙就蹙起眉頭看他，說道：“你确定小碗你能吃飽？你不要為了省錢這樣。”
周聞堅持：“可以的，我還不餓其實。”
宋遙知道周聞在睜眼說瞎話，那麽高大一個男人，怎麽可能吃那麽點東西就能吃飽呢？
只見她抱着手臂，目光斜睨着周聞，淡淡說道：“我改主意了，我要吃大碗的。”
“好。”周聞二話不說地答應下來，旋即對老板說，“老板，一份小碗就夠了，另一個小碗改大碗。”
他竟絲毫沒有猶豫。
老板默默點頭，起身去煮馄饨了。
一旁的宋遙抱着手臂撇了撇嘴，心想着怎麽他自己就不舍得花錢，偏巧願意給她花呢？
在等馄饨上桌時，宋遙專門挑了一個正對空調出風口處的位置落坐。
正對着空調口吹了好一會兒宋遙才感覺自己不再熱氣灼身。
忽然老板探頭出來問他倆：“要香蔥香菜不？”
聞言，周聞沉默了片刻，沒有作答，倒是宋遙第一時間脫口便是：“要，多放點香菜。”
說完，宋遙又問周聞：“你吃香菜香蔥嗎？”
“我不挑食，只是我很少吃香菜，不确定味道怎樣。”他從小就沒怎麽吃過香菜，以至于他連香菜味道是怎樣都不太清楚。
這一說到香菜宋遙就雙眼放光，她喋喋不休地說：“香菜真的好好吃，你一定要嘗試。”
周聞見宋遙這麽激動，忍不住笑了，心中竟然想立馬嘗試一下香菜到底是什麽味道。
老板一雙手像是無情鐵手，一手捧一碗熱騰的馄饨上桌，絲毫不怕燙一下。
搞得宋遙以為碗沿不燙，竟伸手去碰了一下，被燙得猛縮回了手，十分窘迫。
切斷的香菜和小蔥花灑在馄饨上，飄在馄饨湯上面，周聞用勺子輕攪拌了一下，香菜香蔥遇熱激發出更濃郁的香味了。
宋遙輕嗅着香菜香蔥的微香，喝了口湯，大贊道：“好喝，湯底混着香菜香蔥的味道堪稱一絕。”
“是挺不錯的。”周聞吃過之後亦稱贊道。
宋遙嘴裏咬着滾燙的馄饨笑得憨厚。周聞一直覺得宋遙的笑容是有一種感染力的，每每看到宋遙肆意放縱的笑容，他總會忍不住也想笑出來。
笑，原來真的是會傳染的。
……
周聞是真的餓了，沒幾口他就吃完馄饨了，就連湯汁都喝光了。
“宋遙吃到七八分飽了，她見周聞已經空碗了，于是問他：“你吃飽了？”
“嗯。”周聞有些心虛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十指交錯，兩個大拇指一下下地轉着圈。
宋遙随手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巴，說：“我也飽。”
周聞見宋遙那份大碗馄饨還在半碗呢，他皺眉，可惜地說道：“你還在那麽多呢，不能浪費呀。”
宋遙雙手托腮，眼底隐藏着狡黠的笑意：“那你幫我吃了吧，都是錢呢，我真不能吃了，再吃肚皮就撐壞了。”
說話間，宋遙輕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啊？”周聞愣愣，有些難為情。
“怎麽？嫌棄？”宋遙故作嗔怪表情。
周聞忙搖頭如撥浪鼓，有些委屈地說：“當然不是，我怎麽會嫌棄你呢。”
“那你幫我吃了吧。”宋遙笑容可掬地将自己面前剩的半碗推到周聞面前，“你肯定能吃下去的，是吧。”
周聞見宋遙堅持到底，也不多廢話，埋頭就吃。
看到周聞低頭吃馄饨的樣子，宋遙嘴角壓抑不住地瘋狂上揚，這才是她點大碗馄饨的目的。
“我吃完了。”周聞捧着碗喝完最後一口湯。
“這回飽了嗎？”宋遙好笑地看他。
周聞傻笑地點頭。
此時，宋遙悄悄回頭看了眼老板，見老板又開始了無情包馄饨機器模樣，于是湊到周聞耳邊小聲說：“咱們多坐一會兒，多蹭一會兒空調。”
周聞自然應允。
彼時，馄饨店內就只有宋遙和周聞兩個顧客，另外一桌坐在人是一個小女孩，正趴在桌上寫着作業，應該是老板的女兒。
只是那小女孩并不怎麽認真寫作業，因為店裏頭開着電視，電視機正播放着迪士尼公主系列電影，相信每一個女孩子的童年都看過這種公主王子的童話故事電影。
電影正放着經典的《白雪公主》。
宋遙看着電視，略略評論了一句，說：“小時候我也以為我會有白馬王子，可是我們都忽略了一點。白雪再慘再苦她都是一個公主。”
也許童話是想告訴女孩子，相愛就能在一起，可宋遙看到的卻是公主與王子才能一起。
什麽樣的人就該和什麽樣的人在一起。
這時電視上正放到白雪公主在水晶棺材裏死去，七個小矮人圍着白雪公主默然神傷垂淚。
白馬王子即将上線吻醒公主，就在這樣一個緊張時刻，老板忽地沖女兒用帶地方口音的塑料普通話吼了聲：“死丫頭還沒寫完作業？都幾點了，我就把電視關了，一個作業寫那麽多。”
老板的話讓小女孩一個哆嗦，慌慌收回看電視的目光，秒變認真臉地寫起了作業。
宋遙忽地笑出聲，這和自己小時候如出一轍。
小學的時候，她也總是看着電視寫作業，媽媽便一臉疾言厲色地數落她。
念及幼時，宋遙的笑容漸漸僵住，最後消失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