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遙遠的遙
天空一片灰沉，厚重的烏雲層層疊疊，一派遮天蔽日的末世之景。
天邊不時響起幾聲低低的悶雷，仿佛正在醞釀着一場暴雨。
撲面而來帶着燥熱氣息的風讓宋遙感到煩悶不以，她擡頭望了眼灰暗的天色，眼底沒有一絲色彩。
雲層的邊緣的電光閃了閃，随即一聲悶雷響起，沉悶的雷聲就像如今宋遙的心一樣悶熱而沉重。
宋遙收回仰望天空的眼神，不自覺低了低頭，将頭頂的黑色鴨舌帽的帽沿壓得更低了，幾乎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她腳步飛快去離開人煙稀少的街道，然而她身後緊接着傳來重重疊疊的腳步聲，密集而急促。
宋遙知道是特殊學校的人追過來了。
她沒有回頭望，徑直加快腳步，随着她加快腳步，身後的腳步聲也越發急促了。
清晰地聽到身後人的追蹤，她腳步越來越快，最後化為奔跑。
宋遙疾步狂奔于窄巷當中，東竄西竄的，只希望能将自己隐藏好。
彼時，天空一道閃電驟然劈下，雷聲轟隆而至。
空蕩的窄巷起了風，那風已然不是燥悶的熱風了，而是帶着一絲濕潤氣息的涼風。
襲來的風吹起宋遙胸前的頭發，她感覺到有細微的雨點落在掌心。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了燥動雜亂的腳步聲，宋遙一怔，心跳猛然加速。
她撥腿就跑，然而一扭就見前方是巷口的盡頭，她已無路可去。
随着身後的腳步聲的由遠及近，她心跳越發快了，仿佛要跳出喉嚨了。
她狠狠地一閉眼，心想“難道我就這樣被捉回去了嗎？我不甘心。”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只手倏然從暗處伸出去，在宋遙猝不及防之間拽住她細小的手腕，猛地将宋遙拉走。
那一下宋遙幾乎是沒有任何的察覺，被拉拽那一下她也是懵然的。
大雨随着幾聲響雷後傾盆而至，雨水豆大一顆落下，下得密密麻麻，根本看不清前路。
此時，宋遙被帶到一處橋洞下，到了安全地方，那人才松開宋遙。
宋遙手腕被扼得發紅疼痛，她一只手握着發痛的手腕，警惕地離那人幾米遠，微喘着氣說道：“你誰呀，幹嘛要帶我來這？”
站在宋遙眼前那人是個男生，長得高高瘦瘦，瞧着有一米八多高，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袖和一條水洗得有些發白的牛仔褲，一雙看得有點髒的黑色帆布鞋，頭上和宋遙一樣，都是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
宋遙打量着眼前男生，看他裝束像是貧困潦倒的樣子，她不禁多看了男生幾眼。
男生揭開鴨舌帽，擡起頭來，一雙黑而明亮的眼睛看向宋遙。
他仍是少年郎模樣，但臉部輪廓已顯得硬朗利落，濃眉大眼，英氣清俊，只是看上去一臉風塵仆仆，眉眼間略有疲倦之感，而且下巴處冒着胡子青渣，像是一個流浪多日，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宋遙定睛看了那男生一眼，忽地驚訝地捂嘴，怔怔道：“你也是從學校裏逃出來的？我見你。”
最後那一句“我見你”語氣是篤定的。
只見那男生微一颔首，開口道：“我就是跟着你逃出來的。”
他一開口就隐隐帶着喑啞感，像是許久沒開口說話聲音聽起來嘶啞的樣子，不過他的音色十分低沉有磁性。
宋遙高度提起的警惕心稍稍放下，她眯着眼睛看他，似沉思回憶着什麽。
半晌，便見宋遙一個激靈地擡眸，恍然地吸了一口氣。
她想起來了那個男生了。
半個月前，當時她還在特殊學校裏。
特殊學校顧名思義與普通學校并不一樣，裏面的學生大多是父母認為管教不了，叛逆，不良少年的。
被送到特殊學校裏去改造，實則就是進去被虐待折磨一年。
宋遙在裏面已經受盡了折磨與污辱，不然她也不會不遺餘力地設計逃離學校。
就在她逃離學校的半個月前，她在操場看到過今天那個男生。
她記得當時是一個烈日暴曬的下午，那男生被幾個學校的教官踹倒在地，然而輪流被教官們拳打腳踢。
他無法反抗，只能可憐巴巴地被一腳又一腳地踹，一拳一拳地被打。
而當時，宋遙正在樹蔭如蓋的榕樹下看着，眼前的情景讓她無法直視，她咬了咬牙，痛苦地別過臉，只當沒看到。
直到他被打得吐了血這肯罷休。
那群打人的教官憤憤離去之後，宋遙才敢探頭出去看。
她遙遙便見那男生痛苦而無助地倒在烈日下，一身塵土，嘴角邊滿是血漬，整個人踡縮成一團。
宋遙四下張望，見沒有行人，便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将那個男生扶起。
那男生緊皺着眉頭，半彎着腰，一只手腰住腹部。宋遙将人帶到陰涼處，手忙腳亂地掏出紙巾遞到他面前：“快擦擦吧。”
那男生微弱地喘着氣，輕擡眉眼看向宋遙，微不可聞地說了聲：“謝謝。”
宋遙咬着下唇，不安地後退了幾步，說：“你自己好好檢查一下傷口吧。”
特殊學校的規矩就是男女生不允許私下相交，宋遙私自與那男生說話被發現了可是要受罰的。
“你快走了，別讓我連累了你。”那男生悠悠說道。
宋遙嘆了口氣，轉身就走了。
……
狂風驟雨大作，雨水如注，橋洞下除了大雨的聲音便再無別的聲響。
宋遙記得了初見那男生的情景，不由心有餘悸。
“我是看到你從學校的後門逃了出來後，我也就跟着你逃了出來。”他低頭沉聲說道，“我沒有惡意的，我和你一樣，都是想逃離那所學校的人。”
她看着眼前男生，提起的戒心徹底放下，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剛才救了我，不然我可能就被學校那些人捉回去了。”
男生抿了抿嘴唇，說：“你也幫過我，算是有來有往吧。”
宋遙點了點頭，又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叫周聞。”說着，他比劃了一下是哪一個“聞”字。
宋遙了然颔首，随即說道：“我叫宋遙，遙遠的遙。”
“嗯，宋遙。”他應道。
……
大雨無休止得下。
周聞手插褲兜，背對着宋遙，微低着頭，默然不語，而宋遙亦沉默一邊。
彼時兩人都不再言語，都分別站在橋洞的一邊，似乎等待着這場大雨的停歇。
大雨下到傍晚才見停歇，雨後天空濃厚的烏雲層盡數散盡，天空呈現出薄薄的雲絮，西方逐漸下沉的落日光芒萬丈，映耀着西邊的天空一片金黃。
此時的宋遙正靠着橋洞的橋子抱着雙膝在沉沉地酣睡着，落日餘晖斜照過來，大片地照在宋遙臉上。
周聞見天邊烏雲散盡，大雨停歇，已經落日黃昏了，于是他走過去叫醒了宋遙。
他不過才輕拍了一下就見宋遙就猛地驚醒過來。
“雨停了。”周聞半蹲在宋遙面前，語氣帶着一絲溫柔。
宋遙揉着疲憊的眼皮，見西邊天幕金燦爛一片，落日絢爛，她才意識到已經黃昏了。
由于屈着腿睡了那麽長時間，宋遙的小腿已經發麻了，腳掌一觸地就仿佛被密密麻麻的馬賽克爬滿小腿。
周聞見宋遙輕皺眉頭，一臉艱難苦楚的樣子，不由問道：“腳麻了？”
“嗯嗯。”宋遙點頭。
聞言，就見周聞以半蹲的姿态轉過身去，背對着宋遙，說道：“我背你。”
宋遙微愣，一時呆住。
她和周聞不過才見了兩面，最多算是萍水相逢之交，那麽快就有肢體接觸似乎不太好，但她并不是那種扭扭捏捏的性格，也不太在意這些。
就會子尋思間，周聞見宋遙遲遲沒反應，又道：“你介意？”
“沒有，那麻煩你。”宋遙不多想，徑直趴上周聞的後背。
周聞背起宋遙，輕松地站起身來，而宋遙就像一只乖巧可愛的小考拉一樣挂在樹上。
周聞的後背寬闊，肩膀厚實，伏在他的後背上莫名有一種安全感。
周聞背着宋遙，沿着河道岸線一直往前走，雨後的空氣不幹淨清新，就連吹拂而來的夏日晚風都帶着一絲微涼與濕潤。
“我們現在去哪兒？”宋遙忽地問。
周聞目光迷茫地望着前方，淡淡說道：“不知道，我沒有地方。”
周聞的話讓宋遙茫然起來，她垂頭喪氣地說：“我也沒地方去了。”
說話聲剛落下，就見周聞停下了腳步。
宋遙問道：“怎麽了？”
只見周聞呆愣了一下，旋即說：“沒事，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你應該餓了。”
宋遙讪讪一笑，沒有說話。
入夜後，小城內商鋪門口的燈牌紛紛亮了起來。
下過雨的路面多大積水，暗夜中道路中坑坑窪窪的積水顯得黑如墨汁，正模糊地倒映着商鋪門口各色的燈牌。
此刻周聞與宋遙正在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內泡着方便面。
兩人并排地坐在落地玻璃窗前，均是沉默，一聲不吭。
泡了十分鐘後，宋遙揭開蓋子，泡面散發着濃重味精醬料包的味道，熱氣騰騰。
“可以吃了。”宋遙邊說邊用叉子攪拌着泡面。
“嗯。”周聞顯得有些木讷。
泡面吃到一半，周聞忽地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正捧着泡面喝着面湯的宋遙頓了頓，随後放下泡面，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一下嘴巴，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說着，宋遙耷拉下腦袋，肩膀松挎下來。
周聞靜靜地望着失落的宋遙，忽地說道：“不如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去一個遠一點的城市生活？”
宋遙眼睛一亮。
“想不想和我一起離開？”周聞目光堅定地說。
宋遙垂下眼睫，暗暗沉思着。
她歷經千難才從特殊學校逃出來，是不可能再回到那個鬼地方的。
而她的父母，她的家也已經沒有了。她已經是一個沒爹沒媽沒家的孤兒了。
現在的她能選擇的路只有兩條。一條路是自己一個人流浪，尋求生存之路，另一條便是和周聞一起去重新開啓新的人生。
她一個人能活下去嗎？宋遙質問着自己。
如果和周聞一塊的話，至少有一個人能招應一下，不至于什麽事都一個人去杠。
思前想後，宋遙暗自做下決定。
“周聞，我和你一起，我和你一起離開這裏。”宋遙說得格外鄭重其事。
周聞笑了笑，點頭說道：“好，我們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