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卞涼芸
卞涼芸今天心情格外好,沒叫司機而是自己開着車子帶季茗出門。她本來是想和季茗在車上聊幾句,卻沒想到自己問了好幾聲後排都沒有人回答。
“季茗?”趁着路口的紅燈,卞涼芸回身看過去,卻發現自己的兒子一直盯着手機。
“季茗。”卞涼芸摘下墨鏡,“幹嘛呢,和誰發短信啊。”
“啊,沒和誰。”季茗把手機放進口袋裏,“有點兒事情。”
“我都喊了你好幾聲了。對了,我和你說啊,今天那個叔叔……”
季茗把車窗打開,風猛地灌進來,将卞涼芸的話語吹散。他不是很想聽卞涼芸說話,但是那些磨人的聲音總是不可逃避地灌進自己的耳朵。
“诶,我說你啊,是不是談戀愛了?”卞涼芸略帶些開玩笑的話瞬間吸引回了季茗的注意力,“最近看你心不在焉的啊。”
“沒有。”季茗視線飄回車內,因為座椅的緣故他看不見卞涼芸的表情,只能憑借語氣來猜測對方問這句話是不是在開玩笑。
“學校裏你就沒有喜歡的女生?不可能吧。”卞涼芸笑道,“我高中那會兒可知道隔壁班哪個男孩子學習好,哪個男孩子長的帥了呢 而且你們學校不是一直都有高中談戀愛的傳統嗎?”
“你從哪裏聽來的亂七八糟的。”
“沒有亂七八糟的啊,怎麽,你看不上她們?眼界這麽高啊……難道你喜歡外國的女孩,準備出去再找?”
車裏一下子沉默了起來,就在卞涼芸準備開頭詢問的時候,季茗的聲音略顯低沉:“媽,我不準備高中那麽早就出去念書。”
“啧,有這麽好的機會你為什麽一定要賴在國內啊。”卞涼芸是真的不理解,別人家的孩子是巴不得早點出國念書不要接受國內教育的摧殘,自己兒子怎麽就賴着不肯走呢?自己并不是沒有條件,甚至出國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季茗多操心,自己兒子是在變扭什麽?
“季茗,你到底在和我發什麽脾氣?我是無所謂,但是這關乎你的前途啊。”卞涼芸想着不免有些生氣,“如果你對我有什麽不滿,這幾年的事情我雖然很抱歉但是現在也只能這樣了,我在想辦法補償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發小孩子脾氣?”
卞涼芸原本因為明媚的天氣而愉悅的心情瞬間又低落下去了。她寧願季茗和她大吵一架,卻不希望他是這樣的态度對待自己。
“我并沒有。我說我不希望這麽早出國并不是在和你發脾氣或者是想報複你。我……”季茗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行了,我們先暫停這個話題好不好?”卞涼芸談了口氣,“你還有一段時間自己考慮,別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飯店到了,我們後面再談吧。”
卞涼芸沉默地将車停好,下車鎖好車門。季茗站在不遠處等着她。她走過去看着季茗,眼前的少年已經比自己高了,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大人樣子,只是眼角眉梢還透露出稚氣來。
她擡手揉了揉季茗的腦袋——就像她曾經經常做的那樣,雖然現在這個動作因為她微微的墊腳而顯得有一些勉強,“你要是實在不願意,我也不會逼迫你啊。”卞涼芸苦笑着說道。
一頓不鹹不淡的中飯,季茗說不上好壞。
他并不認識卞涼芸口中的“房叔叔”,對于卞涼芸和那位叔叔之間的談話也不感興趣。餐桌上一共就三個人,兩個成年人聊着未免就有些忽略他。不過季茗不是很在意,他只是有點兒想圖書館了。
圖書館也沒有什麽意思,甚至比這個小小的包間還要安靜而無趣,但是那時候他的對面有陸枳行,不遠處的書架上有很多書。
一想到陸枳行,季茗就不自覺會想到卞涼芸要他高二就出國念書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告訴陸枳行這件事,但是季茗心底是不太樂意說的。這件事沒有個定論,按照卞涼芸之前的說法,若自己一直不松口,這件事說不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告訴陸枳行的話,對方會覺得煩惱吧?如果讓他分心于學習就不好了。季茗這麽想着,決定能拖一天是一天,自己把事情解決了是最好的。
卞涼芸沒有喝酒,可是臉竟然微微發紅,像是抹了胭脂一樣。她笑盈盈地看着房孝麟,“這麽說來,你準備插手喽?”她眼神微醺,目光流轉之間竟然透出一股醉意來。
“哪能呢。”房孝麟也笑着,反而看了一眼季茗,“你兒子?”
“恩,高二了,越來越不聽自己老娘的話了。”卞涼芸加了塊鹽水鴨放進嘴裏吃,“我送他出國都死皮賴臉地不肯走。”
“奇了怪了,我家兒子也是。”房孝麟端起茶杯,“現在小孩越來越有主見了。”
“你哪個兒子?”
“小的那個。”
“小的……我記得今年多大來着?”卞涼芸皺着眉想,嘴裏無意中叼着筷子,“老大是高二了?”
“差三歲。”房孝麟嘆了口氣,“現在小孩子太難伺候,也不知道一個個是想幹嘛,他們要星星我摘星星,要月亮我找月亮,結果還是不領情。”
“那是你太寵了!”卞涼芸把筷子放下,又去揉季茗的頭發,“說起來你兩個兒子都在外校哦?季茗你認識嗎?”
季茗看了一眼卞涼芸,“不知道。”
“房景逸,現在在高二。”房孝麟想了想,“我記得是在高二的,三班?”
“那不正好和季茗一個班嗎?”
季茗見他們把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只得說自己和房景逸确實在一個班,但是兩個人不熟,然後找了個去洗手間的理由出了包間。
走廊只有一個小服務員靠在牆邊玩手機,季茗一路順着指示牌走到盡頭的洗手間。因為早過了飯點,所以飯店裏面幾乎沒有什麽人,季茗用清水撲了把臉,站在洗手臺前,卻有些不想回包間。
“還能怎麽說?我回來不就是和他準備離婚了嗎?”
“哎,你們兩又何必鬧得這麽僵呢!”
“怪我鬧的僵,當初是誰對不起誰?反正我準備把季茗帶出國,別的無所謂了。”
季茗剛回到房間門口,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見裏面隐隐約約傳出了争吵的聲音。卞涼芸也許是真的喝多了,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說話的聲音格外大。
季明擡起的手複又放下,他有些不想參與大人之間的此刻的話題。沒由來的煩悶湧上心頭,他突然就想離開了。手伸進口袋,摸到還有幾十塊錢在裏面,季茗剛轉身想走,卻聽見裏面卞涼芸又說道:“季茗可是我兒子,我不管誰管?我本來早就想帶他走了,那會兒同意去美國工作不就是為了這個。奈何那個死老太一直不松口,誰知道她老家人打什麽主意。”
“季茗好歹是季家人,老太太忙着抱孫子哪能同意呢。”
“哼,好意思說的,他要真當季茗是季家人,是她的親孫子,這幾年會不管他兒子在外面胡搞?這麽多年怎麽也不見老太太吱一聲問聲我兒子呢?他哪裏喜歡過季茗!”卞涼芸似乎是摔了手裏的筷子,碰在碗邊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不就是那會兒我沒給她帶季茗嗎!你說我敢給她帶嗎!你看看她養的兩個兒子,我倒怕她又養出個季岫源!”
“涼芸!”原本一直溫和的男聲莫名就帶上了點警告與怒意,“你說什麽呢,這麽多年了,這件事可半點關系都沒有!”
卞涼芸過了會兒才又開口,“我沒別的意思。反正那季老太我也是受夠了,她不喜歡我這個兒媳婦,連帶着我兒子也要受委屈?我可不管,季茗他們不管我來疼,本來就是我兒子嘛。”
對方嘆了口氣,“這是你家務事我管不着,你們倆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怎麽還和小孩子一樣把責任推來推去。你自己看着辦吧,季茗可是你兒子。”
季茗站在門外。酒店的隔音效果似乎總是這麽差,薄薄一層門板根本擋不住兩個人談話的聲音。偷聽并不是一個好習慣,只是季茗卻發現自己身體僵硬到沒法離開。
原來自己以為的幸福不過是一層薄薄的窗戶紙罷了。不和早已存在,它在暗中慢慢積累,等到終于有一天的時候全盤爆發。季茗印象裏媽媽和奶奶一起出現的次數并不算多,只是她們臉上一貫的微笑總讓季茗以為她們關系很好。
原來是這樣嗎,為什麽沒有人說過?
那麽自己的父母之間呢?關系破裂又從什麽時間開始的?媽媽還在廚房烤蛋糕的時候,幫自己榨胡蘿蔔汁的時候,亦又或是矛盾早已藏在每次面對晚歸父親的微笑之後?
“我和他高中認識的,誰知道後來真結婚了呢。季老太太喜歡不聰明又安分的姑娘,我這種他兒子自己找的媳婦兒她哪裏看得上眼。我可受不了天天呆在家裏做家務,他以為他找的保姆?”卞涼芸很久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了,她把自己心裏的委屈一股腦地倒了出來,“我要工作,女人幹嘛要成為男人的附屬品?我當初嫁給他也不是為了錢,那想到自己還是瞎了眼。”
“現在想想也在自己幼稚,愛情哪能是一切啊,兩人互相看了這麽多年,從高中就開始,早就膩了。”
卞涼芸在那廂發洩着不滿,門外面的季茗卻徹底失去了推開門的勇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