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子覺下馬牽行,“姑娘家人俱在此地?”
容離颔首,把馬上的缰繩交到了他手上,小心疏遠,連手指頭都未碰着,“應當是,旁人口中的容家老爺,便是我爹,只是他似乎出了鎮,帶人去化烏山找我了,若是尋不着,也不知他會不會回鎮上。”
“尋不着,定是會回的。”子覺拿了缰繩,似看不見這兩匹馬上的滾滾鬼氣,“既然姑娘已尋到家人,那便在此別過。”
他好似沒有半點想與容離結識的意思,仿佛未做過用指腹抹人手心的事。
容離抱着黑貓,驀地回頭,讷讷道:“可我尚不知他們在哪一家客棧落腳,況且我方才被鬼物纏上,小師父你又說此處百鬼出沒,我……”
“那貧僧便同姑娘一道,待姑娘見着家人,再別過也不遲。”子覺道。
他面上神情淡淡,叫人看不出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容離勾起嘴角,極淡地笑了一下,“多謝這位小師父。”
子覺颔首,轉身朝遠處坐着掰菜葉的婦人走去,雙掌合十,躬身道:“敢問諸位口中的容家老爺住在何處?”
那幾個婦人齊齊擡頭,原被打斷了談話略微不悅,可一看到這和尚的長相,登時挑剔不來了。
這和尚确實長得好,只是眉目染了不少凡俗之氣,看起來近妖近鬼,不像山上成日只知念經誦佛的和尚。
一婦人擡手朝遠處一指,“往那兒走,那家客棧門前拉了一長串的紅燈籠,一看便知。”
子覺傾身道謝,朝容離走去,擡手道:“姑娘請。”
容離颔首,聽見懷裏的黑貓說:“這和尚委實古怪。”
鎮上的石板是新鋪過的,相接處略微下沉,積了些從別處潑出來的水。
容離病恹恹走着,身子骨弱如春柳,面色越是蒼白,越是顯得眉目濃彩重墨,将稠豔诠釋得淋漓盡致。她懷中還抱着只不見動的黑貓,黑貓那雙碧眼轉也不轉,一人一貓俱不像這塵間活物。
Advertisement
不少人朝她看去,原從遠處跑來的孩童,硬生生止了腳步,好奇地擡頭看她。
容離低頭笑了笑,身上哪還有半分詭谲,只單薄得叫人心疼。
子覺便跟在她的身後,明目張膽地盯起了她,眼裏帶着探究。
容離哪會不知這和尚在打量她,她出現得本就古怪,袖袋裏且還擱着畫祟,幸而這和尚未看出華夙的真身,否則她定糊弄不得。
沿着長街往前,一擡頭果真瞧見了一串紅燈籠,那客棧的門大敞着,裏邊的黑木桌椅全是嶄新的,看似是新開張,倒也适合這兩位夫人,客棧若是太舊,她們怕是住不慣。
門外未停有容府的馬車,想來是叫人拉到後院去了。
容離踏了進去,回頭朝子覺看了一眼。
子覺将馬拴在了門外,淡聲道:“姑娘莫怕,既已應允,貧僧便不會不辭而別。”
容離彎了眸子,“多謝。”
子覺拴了馬,雙眼微不可察的一擡,朝樓上看了一眼。
這眸光太過隐晦,但叫容離瞧見了。
容離抱着貓的手不自覺地撚了撚,将貓毛搓了一下。
“手,安分些。”華夙陡然開口。
容離的手一頓,才知自己無意将這位祖宗冒犯了,忙不疊把那被她搓亂的貓毛給捋了回去。
華夙寒着聲說:“你是拿準了我不會對你怎樣。”
容離心道,可不是嗎。
雖此鬼并未明說,可她細細琢磨出來,華夙身上應當是有傷的,許還是什麽不易痊愈的大傷,否則又何須處處省着鬼力,還東躲西逃。
她心裏清楚,但她不說,華夙語焉不詳,定也是刻意隐瞞,對她仍心存防備。
客棧裏店小二正在上菜,回頭看見個姑娘走進來,連忙問:“姑娘打尖還是住店?”
“我來找人。”容離氣息弱弱地說。
那店小二将手中菜碟放下,“姑娘找誰?”
“祁安的容家老爺可是住在這兒?”容離輕聲問。
“姑娘是……”店小二恍然大悟,那容家老爺又有誰不認得,就算認不出他長相,也該記得他身上的衣着,和同行的馬車。
那馬車是當真浮華,就連遮着車輿的簾子也是用的上好的布料,流蘇裏還混着金絲。
“我乃容府大姑娘。”容離道。
她衣裳單薄,身上還蹭了幾處泥跡,發絲還亂得很,模樣有些狼狽,可氣度非凡,且還長了張姣若秋月的臉,又病恹恹的,叫人一看便知,這大抵就是容家的大姑娘。
旁人雖未見過她真容,可約莫都聽說容家大姑娘命薄,打出生便在吃藥,身子弱不禁風,日日都似要咽氣,可惜了這麽張沉魚落雁的臉,真是……紅顏薄命。
再說,容長亭急匆匆找人出了鎮,可不就是為了去化烏山尋人的麽,衆人俱知容長亭對自家這大女兒格外上心,能讓他這麽馬不停蹄趕着離開的,也就只有容家大姑娘了。
那店小二吃驚道:“容家老爺帶着人到化烏山去了,聽聞是橋斷了,姑娘不是被困在山上了麽,怎到的吳襄鎮?”
容離細眉微皺,惴惴不安地回頭,似被吓着。
一個和尚從門外走了進來,淡聲道:“貧僧見容家姑娘被困,便将她帶下了山。”一字不提鬼氣入體之事。
容離點了一下頭,“幸好遇到了這位師父,否則我定還不知要如何才能到吳襄鎮。”
她懷裏的黑貓輕嘤了一聲,聽在容離耳裏,卻是不鹹不淡的輕嗤。
店小二替這容家大姑娘長舒了一口氣,側頭朝掌櫃望去,揚聲道:“掌櫃的,這是容家大姑娘。”
掌櫃的是個婦人,聞言擡了一下頭,問道:“姑娘,可要差人追過去?容老爺剛離鎮不久,換匹快馬,定能趕得上。”
“有勞。”容離輕咳了幾聲,咳得發絲朱縧亂顫,蒼白的臉上登時浮上緋色。
掌櫃連忙朝遠處的護樓招了招手,低聲道:“去後院牽一匹快馬,告訴容家老爺,大姑娘已在吳襄鎮,是和化烏山的師父一起來的。”
容離眼眸一轉,輕聲道:“我的婢女應當還在山上,我同她走丢了。”
掌櫃沉思了一陣,朝護樓使了個眼色,“快些,将此事也一并告知容老爺。”
護樓領意,快步走到了後門,掀開簾子便走了出去。
容離凍了好一陣,所幸懷裏抱着只暖烘烘的貓,否則早就走不動了。她瘦削的雙肩微微縮着,面色潮紅,明明已沒在咳了,可側頰的緋紅仍未消減。
掌櫃皺起眉,連忙将擱在椅子上的披風拿了起來,從櫃臺後走出,發上的金步搖晃了晃,“姑娘若不嫌棄,先将我這披風披上,容家三夫人和四夫人在天字一號房和二號房,許還帶着換洗的衣物,姑娘可要上樓一見?”
“勞煩帶路。”容離把披風接了過去,她單臂環着貓,吃力的給自己披上了。
懷裏黑貓綠瞳一動,淡聲道:“你病了。”
容離又怎會不知,她這會兒頭重腳輕的,身上還時冷時熱,定是路上被凍病了。
華夙又道:“暫且忍忍,等這和尚走了,我便幫你将這病氣給吹走。”
那冷淡寡淡的聲音在容離耳邊幽幽地響着,容離心下一悅,不知這病氣竟還能被吹走。
掌櫃朝小二招手,叮囑道:“帶姑娘上樓見兩位夫人。”
小二連忙應聲,躬身道:“姑娘這邊請。”
容離眼裏浮出一絲喜意,好似要見自家三娘四娘當真喜上眉梢。
旁人看不出,懷裏黑貓倒是擡着碧眼,一瞬不瞬地盯她,幽幽道:“你這戲做得委實厲害。”
容離提着裙上樓,不知怎的腳步一頓,好似有些慌亂,那漆黑的眼珠子一轉,眸光又落在了那和尚身上,她唇開開合合,欲言又止。
子覺跟了過去,“姑娘莫怕,有貧僧在此,妖鬼不敢胡來。”
容離面色轉好,略微點了一下頭,跟着小二上了樓。
小二停在一扇門前,擡手比劃了一下:“姑娘,容家夫人住在這兩間,只是小的不大清楚哪兒是哪位夫人住的。”
“無妨。”容離彎着眸子道:“有勞了。”
小二撓撓頭,不大好意思看她,生怕沖撞了這身嬌體弱的容家大姑娘。他聽到樓下在喊,連忙道:“那小的便先告退了。”
容離颔首,卻未立即叩門,而是垂眸看向懷中黑貓。
華夙淡聲道:“左側住的是姒昭,你面前這屋裏住的是蒙芫。”
容離這才擡手叩了門,輕聲道:“三娘。”
蒙芫未應聲,跟在她身側的那常常趾高氣揚的丫頭問道:“誰呀。”
“是我。”容離好整以暇地道。
屋裏一時間沒聲了,過了一陣,窸窸窣窣作響,似是誰從床上爬了起來,這聲音格外清晰,好似近在耳畔。容離聽愣了,卻見懷中黑貓無動于衷,似已習以為常,她本想擡手摸耳朵,可硬生生忍住了。
她……的雙耳,能聽見的好似越來越多了。
蒙芫在屋裏揚聲問:“誰?”話音帶着點兒難以置信的顫。
“三娘,是我。”容離不緊不慢開口:“離兒。”
門随即打開,那婢女站在裏邊,瞪着眼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容離看着她,“我從化烏山上下來了。”
蒙芫緊了緊衣襟,從床榻那邊走來,一眼瞧見了容離背後站着的布衣和尚,更是如遭雷劈。
容離沒有回頭,她不知道子覺面上是什麽神情,想來仍是一副冷淡模樣。她饒有興味地勾了唇,面色慘白得好似索命的厲鬼,笑了一下說:“三娘。”
蒙芫倒吸了一口涼氣,明明病弱的是門外的容離,可昏了頭的卻是她,她眸光顫顫,在瞧見子覺的時候,雙目就像是被釘子刺着了一樣,猛地撇開了。她擠出笑道:“橋不是斷了麽,你怎麽回來的。”
“是這位師父送離兒來的吳襄鎮。”容離心裏暢快,看出了蒙芫眼裏的顫栗。
蒙芫果真和子覺認識,只是這二人竟未打招呼,也不知是何種認識。
子覺淡聲道:“既然姑娘見到了家人,那貧僧便先行離開了。”
容離側過身,對着蒙芫道:“三娘,我有兩句話要同這位師父說。”
“啊,”蒙芫眸光閃躲,“你說。”
子覺腳步一頓,見容離擡起手指向拐角處,便慢步走了過去。
容離抱着貓,急急喘着氣,面頰當真燒得緋紅一片,比胭脂還要紅,“此番多虧了小師父,只是不知日後何時能再見。”
“有緣自會相見。”子覺目光收斂。
“緣”這一字,咬得有些重。
“小師父先前說祁安地帶百鬼橫行,我心下是有些怕的,我自小身子便弱,撞鬼之事并不少見,也不知小師父有沒有什麽法子,能……”容離話音一頓,一雙盈潤的眼擡了起來,眼睫顫着,“能讓我辟個邪。”
子覺半晌才道:“有一物。”
容離雙眸一亮,“不知是何物?”
黑貓綠瞳一轉,幽幽道:“又讓你套出話了。”
“此時未帶在身上,姑娘若是有需,今夜子時到鎮西亭一見。”子覺淡聲道。
“故弄玄虛。”華夙輕呵。
容離皺眉,“可子時……”
子覺道:“姑娘莫怕,佛法無邊,定不會讓姑娘撞鬼。”
容離眉頭一展,這才微微颔首,“此番鬼物橫行,也不知何時才能散去?”
子覺将手臂負于身後,“遲些,百鬼俱是為鬼王而來,待鬼王入甕,自然會離開祁安。”
鬼王……
百鬼俱是為尋鬼王而來?
容離心下一怔,眸光不由得晃了一下,更是頭暈目眩的。她抱着貓的手松了半分,心底怵怵想着,那青衣鬼要找的是華夙,華夙莫非……就是鬼王?
可懷裏的黑貓一聲不吭,不知是不是默認了。
容離定神,佯裝詫異,“世上竟還有鬼王?”
“萬鬼之主,當為王。”那寡淡疏遠的聲音悄悄在她耳畔響起,帶着半分不易察覺的孤高。
“自然。”子覺道,“今夜子時,還盼姑娘能到鎮西亭,貧僧只在吳襄鎮停留半日。”
容離眨了眨眼,氣息炙熱,“小師父這是要去捉鬼了?”
“不錯。”子覺并未多言。
容離颔首,“今夜子時,我定會到鎮西亭。”
子覺雙掌合了個十,拇指上挂着的珠串簌簌響着,他身一轉,便下了樓。
黑貓盯向和尚的後背,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木階下,才道:“今夜小心。”
天字一號房的門還敞着,蒙芫半個身已探出了屋外,眼神悸悸,扶在門扇上的手在抖。
那婢女扶着她,見那和尚走遠,才刻薄開口:“大姑娘當真有本事,還以為得等着老爺去接了,沒想到半路還遇到了個好心和尚……”
婢女話還未說完,忽被捂了嘴。
捂她嘴的是蒙芫,蒙芫心有餘悸地倒吸了一口氣,額上竟浮了細密的汗。她攏了攏衣襟,問道:“回來便好,這一路多有不易,快些進來,莫冷着了。”
“惺惺作态。”華夙又開口。
容離從善如流地進了屋,瞧見那婢女關門時悄悄瞪了她一眼。她心下輕哂,坐在了桌邊,撥了撥淩亂的頭發,“幸好遇上了那位師父,否則定是回不來了,江水那般湍急,就算是爹爹去找我,也未必能找得着。”
她頓了一下,聲音弱弱:“爹待離兒好,離兒心底是明白的,方才那掌櫃的讓人去找爹了,也不知追不追得上。”
雖說惺惺作态是方才華夙用來說蒙芫的,可容離自個兒倒是将這詞诠釋了個徹徹底底。
華夙不開口,伏在她懷裏一動不動,一雙耳倒是高高豎着,似是在聽什麽。
蒙芫左右看了看,将她那獸毛披風取來,給容離披上,回頭對婢女道:“你去讓店家燒些熱水,大姑娘身子弱,得驅驅寒。”
那婢女百般不願,卻還是下了樓。
容離若有所思地看向身上的披風,心裏明白蒙芫在打什麽注意,她刻意将自己的貼身婢女支走,怕是有什麽旁人聽不得的話要說。
門合上後,蒙芫還假情假意地倒了杯熱茶,塞進了她的手裏,坐在邊上問:“你是在哪兒遇到那和尚的,這和尚倒也心善,竟将你送到了這兒。”
容離眼眸一轉,眸光盈澈如水,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樣,“那化烏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三娘覺得離兒能是在哪兒遇到那位小師父的。”
蒙芫面色略不自然,非但沒有像平日那般冷言冷語,還故作耐心道:“那定是秋壽廟裏的和尚了,我說廟裏怎見不到和尚呢,原來是到半山腰去了。”
容離捧着熱茶,掌心被燙得熱乎乎的,可她的身子似乎更熱,連呼出的氣息都像是被火燎過。她輕笑了一聲,“是啊,聽府中下人說,三娘也曾去過幾次秋壽廟,這麽想來,三娘許是還見過那位師父呢。”
“先前去秋壽廟時,廟中和尚不少,我倒也不是都見過的。”蒙芫幹笑了一下。
容離也跟着笑,“不知三娘去求了什麽?”
還未待蒙芫開口,她自顧自道:“還是莫要說了,說出來,怕就不靈驗了。”
蒙芫僵着脖頸點頭,“你說的是。”
“那師父說我中了邪,晚些邀我去鎮西亭,要送我一樣辟邪的物什,也不知會是什麽。”容離微微皺眉,似在苦思冥想。
她的手輕飄飄的落在貓背上,碰了一下便攏起了五指,算得上是敬重了,一邊納悶着華夙怎不說話。
華夙像是聽到了她心中所想,“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
容離挑起眉,只一瞬又将眉頭皺起,裝得有模有樣的。
蒙芫愣了一瞬,微微眯起眼,她本就長了副刻薄的模樣,如今更是像什麽毒蛇般。她撘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動,不自覺地摸向了腰帶,似是腰帶底下藏了什麽,“他邀你?他邀了幾時,雖說是和尚,可防人之心不可無。”
“我知,我便是心有顧慮,這才告訴了三娘。”容離将她這舉動看在眼裏,“那小師父說的是今夜子時,子時委實……太晚了些。”
“離兒若當真想去,那便去,我派上人和你一同去鎮西。”蒙芫收斂了神色,眸光卻依舊閃躲,“說來,你那婢女怎未跟來?”
“我同她走丢了。”容離輕聲道。
“莫急,老爺去了化烏山,定能見到她。”蒙芫定了神,她這聲“莫急”倒像是在安撫自己。
片刻,店小二将熱水擡了上來,那婢女雖然傲慢,可還是識時務的,已讓小二又收拾出了一間上房。
婢女叩了門,聽到蒙芫應了聲,于是推門道:“大姑娘随我來。”
容離把身上披着的獸毛披風取下,還給了蒙芫,“多謝三娘。”
蒙芫将那獸毛披風挂在手臂上,擡手朝腰帶探去,半根手指已經探進了腰帶裏,好似要掏什麽東西。她的神情着實古怪,似在忍耐,半晌怵怵收回了手,手上空無一物。
容離未看見,可伏在她懷裏的貓确實支身朝後看了一眼,一雙碧眼陰森詭谲。
華夙淡聲道:“你想找的辟邪之物,應當藏在她的腰帶裏。”
婢女跟着那挑水的小二,容離跟着婢女,誰也未說話。
待店小二把木桶放下,婢女才黑着臉轉身,不屑道:“大姑娘好生歇着,這水夠燙,總不會讓你的身子涼了。”
“涼了”二字咬得格外重,哪說的是着涼的涼,分明是人死肉身涼。
容離見她要走,問道:“從山下救下的那女子,現在何處,可有醒來?”
婢女不情不願回答:“在地字三號房,未醒。姑娘連自己都未顧好,還顧着旁人呢。”
店小二退了出去,屋裏只餘下一人一貓。
容離身子一歪,扶着頭坐在了凳子上,懷裏的貓驀地輕了,雙眼還緊閉了起來。
貓身裏,黑煙袅袅而出,在一旁聚成了人形。
黑袍長辮,發絲裏黑白雜糅,是華夙。
華夙扶住她的肩,驀地将她打橫抱起。
容離怔了一瞬,下意識掙了一下,可她已無甚力氣,比小貓還不如。
随後她才察覺,華夙的手僅是虛虛地扶着她,那将她托起的,實則是濃濃鬼氣。
“別動。”華夙冷聲道。
容離只好一動不動,喘着氣說:“別就這麽将我放進水裏。”
華夙看了她一眼,像在看傻子。
容離面色緋紅,被放在了整理幹淨的床褥上,頭發潑墨般灑了滿枕,發裏朱縧如血。
她本想坐起來,卻被華夙用一根食指按住了瘦削的肩頭,随即動也不能動。
“你……”容離心下有些亂,不知這鬼想做什麽,莫不是反悔了,要吃她了?
“不是病了麽,不要我救?”華夙垂眼看她,發辮垂在胸前,一張一合的丹唇像是能攝魂。
作者有話要說:=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