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裙
方沉跌跌撞撞下去追謝穎,一直到一樓也沒有看到謝穎的身影。
手裏的車鑰匙被方沉攥出汗,高成跟着方沉問出一連串的問題:“謝穎跟你說了什麽?她幹嘛跑走?聶時呢?”
方沉哪一個都回答不了。他們在大廳站了半天,天突然下起雨。
兩個人走出酒店,外面天氣晴好,雨是毛毛細雨,暖風吹拂面頰,街道上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方沉擡起頭,視線裏出現一只飛翔在半空的鳥,那麽自由,盤旋幾下飛出他的視線,然後他看到墜落的人影,她一躍而下,就那麽一直、一直往下墜,最終落在方沉眼前。
高成背對着方沉,聽到聲音回過頭,駭然睜大眼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謝穎穿着最普通的半袖牛仔褲,方沉卻覺得她穿了紅色的長裙,裙子在半空中飛舞,那麽亮麗的顏色,差一點點就能抓住自由的尾巴,結果下落了,落下,砸在地上,沉重的一聲響,摔得面目全非,鮮血鋪灑大地,溫熱,死了,什麽也不剩下。
方沉還有很多問題沒能問出口,謝穎就跳樓了。
高成手指顫抖着,越退越遠,屁股在地上摩擦,布料都要被磨破了。
方沉離得太近了,眼裏全部是紅色,謝穎流了好多血,白半袖也被浸成紅色,
濕漉漉的天,雨下得大了點,方沉抽動鼻翼嗅了嗅,想死亡是何種味道。
它來得太突然,他還沒有準備好。
“她跳下來了。”方沉喃喃着,高成看他蹭上前一步以為他瘋了。
骨縫裏滲透出疼痛,像被什麽碾碎了,方沉疼得幾乎要跪下,但他撐住了,眼睛還看着那具血流汩汩的屍體。
腦海裏閃過奇怪的畫面,破碎的玻璃窗、泥土、雨水、百合花香……随後是血液,滿腔的血沫,好像一張嘴就會湧出來,疼得他沒法開口。
謝穎臨死前說這裏的每個人都有罪,都要接受懲罰,可是她的罪是什麽,這是她的懲罰嗎?從高空墜下,摔得粉身碎骨?方沉猜不出她犯了什麽樣的錯,才會得到這樣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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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得固執地想,那她為什麽要跳下來。
眼睛被蓋住了,溫涼的手掌,方沉在黑暗裏眨眼。
高成軟着腿,眼看突然出現的聶時把方沉拉開,拉遠了環住,下颚貼着方沉腦袋。
他本來打算悶不吭聲,聶時卻看過來了,高成吞吞口水:“方沉?方沉?你沒事吧?”
方沉耳朵發懵,感覺眼前還是一片紅,鮮紅的血液像糖漿一樣粘稠,謝穎就倒在那裏。
雨還在下着,把頭發打得潮濕,泥土混雜青草味。
聶時掰開方沉的手,把車鑰匙遞給高成,高成猶豫一下還是接了,坐到駕駛座,後面是聶時和方沉。
方沉把頭靠在玻璃窗上,像睡着了又像在想事情。高成以為他在害怕,整個人哆哆嗦嗦,卻不知道他是疼的。
高成一心想着離開這個鬼地方,車開了一段時間才咽咽口水和車後兩個人搭話:“到底咋了,方沉你為啥在外面啊?”他其實更想問方沉和謝穎談了什麽,眼前閃現出女人墜樓的可怖模樣一個幹嘔又噎了回去。
方沉像才察覺到車廂裏多出一個人,轉過頭看聶時,心裏沒有一丁點害怕,只是空落,沒有任何情緒在,眼裏更是沒有波瀾像個木偶,張口就是:“謝穎死了。”
高成方向盤都打歪了,方沉向前仰,臉差點砸在椅背上,被聶時及時撈回來。
氣氛更加沉靜,雨越來越大,砸在車窗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聶時好像很累,看方沉不願意搭理自己,獨自沉默一會兒,不多久就睡過去了。
高成看聶時閉眼松了口氣,往後面看看,看方沉還是一副失了魂的樣子半開玩笑道:“我總覺得有什麽玩意跟着咱。”
方沉抿着唇沒有說話。
他該說什麽呢,說他看到了嗎。
的确有人跟着他們,還敲了後車窗。
方沉不知道喬然是怎麽做到的,外面還下着雨,他趴在車上面,倒吊着露出一雙眼,手貼在車玻璃上跟方沉打招呼,眼睛彎彎地好像在說“你好”。
方沉一點也不好。
如果聶時醒着,一定二話不說把人扯下來碾死。
從六樓摔下去對喬然來說一點事也沒有,現在依舊活蹦亂跳着讨人嫌。
車一直往前開,高成把手帕拿出來擦汗,方沉盯着他手裏的粉色手帕看,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看什麽,只是不想看到窗外的喬然,眼睛就定在一個點上了。
高成卻主動嘚瑟道:“這是一個喜歡我的妞兒送的,你也別太羨慕。”
方沉看着手帕點點頭,一時忘記又往窗外看,不小心和那張咧笑的臉對視上。
方沉:“……”
他當真被吓到了,情緒在那一瞬間全部回歸,心髒狂跳着睜大眼睛向後靠,把聶時弄醒了。
喬然的笑容一下就僵了,迅速撤回去,聶時沒有看到他。
“怎麽了?”兩個人離得很近,聶時的低音就在方沉耳畔響着,方沉腦子快速旋轉——謝穎跳樓自殺,聶時突然出現,他們現在這是要去哪裏?!
方沉猛地起身貼到車門上,又想到喬然在這頭車窗扒着瞅他們再次彈開。
操,他媽的好想哭。
方沉知道自己剛才不對勁,猛喘了幾口氣。高成回頭就看他想往副駕駛爬吓了一激靈,瞥到聶時沉着臉,他一手打着方向盤一手按着方沉肩膀往後推,“哎不是方沉你這是幹嘛?”
“我想坐你旁邊。”方沉求生欲極強。
高成好不容易擦完汗現在又一腦門汗。
最終方沉如願以償坐到了副駕駛,可惜駕駛座也換人了,高成一個人占了後車座。方沉下車換位還擔心看到喬然,結果車頂什麽也沒有,八成剛剛就跳下去了。
他不敢貼着車窗也不敢靠近聶時,直直看着前面。
“方沉你和謝穎到底說了什麽?她幹嘛把鑰匙給你就、就……”高成最終還是問了,他懷疑謝穎跳樓和他們之間的對話有關。
“她說……‘快逃’。”方沉瞄着旁邊的聶時,自動隐了最關鍵的半句,只講一些沒有用的,“‘如果可以……能逃多遠是多遠’。”
“什麽意思?意思就是我們能逃出去?逃出去就不會死了?那她幹嘛跳樓?”高成趕忙發問。
方沉歪着頭不自覺磕着玻璃,“或許不是她主動跳的呢?”
聶時看了方沉一眼。
高成背後一涼,又去摸手帕,那帕子被他擦過太多次透着一股馊味。
車開了很久,高成嘴裏念着:“這怎麽也應該到b市了吧?”打開導航卻發現還有一段距離。
雨一直在下,天變涼了,方沉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他不知道聶時為何又出現,喬然說他在推他們去死,那聶時也是嗎?
他瞞下太多事情,潛意識覺得這些不能透露。可這樣做正确嗎?他不知道。
高成害怕死那些突然竄出來的惡念,眼看天陰下來直往街道瞅,眼瞅到一家小旅館,就商量着要去裏面蹲到天亮。
“可現在還沒天黑……”方沉說着還是下了車。
旅館不是什麽好旅館,屋子裏一股發潮黴味。三個人眼對眼坐着,靜下來的時候,老舊旅館總會有一些古怪的聲響。
“睡覺吧,睡着了就不害怕了!”高成提議道。
誰還睡得着?一天之內睡了好幾覺,個個都精神着。
高成不管不顧橫躺在沙發上,眼睛一閉,“睡覺了睡覺了。”他一點也不困,就是受不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
過一會兒他們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笑,高成搓搓胳膊,方沉整個人都僵住,下意識和聶時對視一眼。
高成一無所知,方沉卻知道那聲笑……分明就是喬然。
聶時作勢要出去,方沉也往前一步,高成一睜眼問:“你倆要幹啥去?”他緊盯着兩個人,生怕他倆跑了。
方沉停了腳步往後移一步。他不該跟着聶時。
聶時出去了,房間裏只剩方沉和高成。
雨從房檐打到窗臺,啪嗒啪嗒。
高成想說有點冷,想讓方沉把被子扔給他,方沉卻突然開口問:“你犯過什麽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快他媽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