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7)
接到下一個指令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算了!李賀忿忿拉回褲鏈,倨傲地踱到兩人面前,心裏暗暗想着究竟換什麽方法懲罰這兩個人才能解他心頭之恨。可當他的眼神觸及被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以及像具屍體般絕望慘白的女人後,意想之中的快感卻并未降臨,內心反而升起一股巨大的空虛,像個無止盡的黑洞般,正瘋狂要将他拖入其中。
他到底要什麽呢?他茫然自問,他不甘心,他不想輸,可即使殺了這兩個人,錦臣也不會回到他手裏,甚至他一直以來極其渴望着的認可和欣羨都不會回到他身上,他還是那個一文不名的李賀,除了錢以外什麽都沒有——當然他還有老婆孩子,像個平凡人一樣過日子,可這并不是他要的啊。
已經幾乎在絕望中封閉了神志的薄曉微遲遲沒感覺到有動靜,一回頭卻看見李賀神色迷惘地站在原地,像忽然中了定身咒般,表情居然還帶着一絲問微不可見的柔和,聯想起剛才的手機鈴聲,她忽然急中生智道:“是不是童珊?”
李賀一驚,沒想到會被她猜到;因為知道童珊這幾個月都住在他家,她由此更加确定,于是沉住氣來和他打內心戰:“童珊差不多到月份了吧?你這樣做不怕給你們的孩子造孽嗎?”
李賀沒說話,只是狠狠剜了她一眼,卻不像之前那麽有底氣了:“要你多管閑事!你管好你自己吧賤|人!”
“她會給你打電話一定是因為有感應,她這麽乖巧,平時應該都是因為有事才會給你打電話吧?”她壓下心中的激動繼續循循善誘:“我保證我不會把今天的事告訴她,你也不想當殺人犯,一輩子活在恐懼裏吧?這樣,你不是想要錦臣嗎?我要來也沒用,還給你就是了,你去起草一份轉讓協議,條件随你開,只要你答應事成之後放了我們,如何?”
李賀眯起眼望着她,遲遲不說話,心思卻亂得很——當時一時激憤,再加上受到慫恿和支持,只想着把這兩人抓來狠狠洩憤一番。可現在仔細一想,才發現沖動之下連後果都沒考慮清楚,發洩是一回事,但殺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先不論地上那個男人和自己有一半血緣關系,即使是個陌生人也好歹是條人命,難道他真要背負殺人的罪名一輩子提心吊膽?
既然她願意拿出錦臣換命,倒也未嘗不可,但他十分懷疑她的話是否可信,萬一他放了她,她卻把話傳到小草兒那裏——
一想到那個耳根軟的傻丫頭可能又要來一次出走,他就覺得心神不寧,頭痛欲裂。
算了,先看看她有多少誠意吧。他轉而面向打手們:“給我好好看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
說完他就出了門,打手們聽了令不再打人,只是安安靜靜圍成一圈,斷絕二人逃跑的可能。石暮塵見狀趕緊掙紮着起身,脫下自己已然濕透的外套罩住她衣不蔽體的身軀,雖然濕外套并沒有保暖的能力,但還是讓她找回了一絲安全感。他生怕弄髒了她,胡亂蹭了蹭口鼻湧出的鮮血,這才敢輕輕擁住她,悔恨得連話也說不出。
她沒有掙紮,高度緊張後忽然放松下來讓她有種脫力的錯覺,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倚靠着的男人傷得厲害,她趕緊從地上摸索着撿回了自己被撕爛的上衣,無奈雙手被縛,竟連簡單的包紮動作都成了奢望。
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握緊她的手,細細撫摸着她的每一個指關節,用模糊不清的視線牢牢看住這張久違了的容顏,竟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忽然不再希望她重回自己身邊,因為他是她的厄運,他從未給過她安定和幸福,他不該、也不配擁有她。
可惜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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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堅持一下,他會放我們走的。”她想讓他安心,同時也在寬慰着自己,可明明想要冷靜的啊,為什麽眼淚就是停不住地奔湧?眼前的男人已經被打得脫了形,以她連想象都有困難的姿态茍延殘喘着,她應該要恨他的,應該要恨很久,然後慢慢釋然,讓他變成一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漸漸遠離自己的生活……
她為什麽要哭?為什麽要心痛?
她不是不明白,可她……不想明白。
兩人就這樣互相倚靠着保存體力,像是只過了數分鐘,又像是過了半個世紀。李賀終于回到這裏,手裏拿着一份急急起草的文書,她連看都沒看,接過就要簽,反正錦臣從來只是她達到目的的手段,如今哪還有半分留戀。不料她不過簽下一半,事态卻瞬間發生了逆轉性的變化——
那個蒼白而陰狠的白臉男,此前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看戲,此時他忽然伺機而動,拔出槍來抵住了李賀的後腦勺!動作幹淨利落到極致,以至于李賀還沒反應過來就徹底被制住;其他人也得令般紛紛拔出槍來圍住地上的兩人,一切頓時劍拔弩張——
“我就知道你不是個信得過的人。”
人還半掩在門後,聲音卻已先行一步,那是一道柔和的女聲,甚至可以稱得上悅耳,其中的熟悉度卻讓石暮塵背後一凜,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投向門扉——
作者有話要說:老規矩,還有一章在下午順便不抱希望地再推薦一下新文……《暖暖入我懷》
66章
玉白色的圓頭鞋上綴着淺粉色蝴蝶結,及膝裙下露出一雙纖細白皙的小腿,瘦削身形在薄呢洋裝的覆蓋下依然略顯空蕩,清湯挂面的烏黑長發下,那張清秀的臉上正漾起淺淺的笑——
梁雨柔?!
薄曉微震驚地望着她,第一反應是自己認錯了人,可下一秒來人便甜甜地開了口:“曉微,好久不見,很想你呢。
雖然無法接受,但石暮塵已經在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這個可怕的現實,他下意識收緊了懷裏的人,這一次是真的怕了——假如說李賀針對的主要還是他,那梁雨柔作為一個女人,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過薄曉微的。
天,讓他去死吧!被淩遲也好被炮烙也罷,什麽酷刑都可以,只要別把她扯進來!他接受不了她可能會因為自己的罪孽而被殘忍傷害的事實,他無法接受!
梁雨柔款款步入房內,白臉男立刻向她恭敬地颔首,她也點點頭:“你幹得不錯。”
即使是傻子也明白自己此刻的處境了,更強烈的絕望讓薄曉微反而淡定起來,她慘然一笑:“是啊,好久不見。”
梁雨柔步履輕盈地走到他們面前,接過薄曉微手裏的股份轉讓協議,看完以後微微一笑,順手就撕成了碎片。被槍頂着的李賀頓時急火攻心:“你他媽的幹什麽?不是說好了全憑我處置嗎?”
梁雨柔柔柔一笑,似乎和從前并無區別,卻讓石薄二人不寒而栗。她起身踱到李賀面前:“讓你處置?讓你得了股份就放他們離開?”
李賀用下巴指了指石暮塵:“他都被打成這樣了,還不夠出你的氣?”
“你說呢?”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為了利用我而接近我,最後又為了別的女人讓我在訂婚宴上出醜出盡的男人,打一頓就好了?沒看出你是這麽仁慈的人呢。”
不是吧,這個女人胃口這麽大?看不出來。李賀暗暗咋舌,但無奈自己的命也被握在別人手裏,他也沒辦法:“那随你吧,不過我勸你不要鬧太大,差不多就可以了,你爹再有權也壓不住殺人放火啊。”
梁雨柔神色詫異地望着他:“殺人?放火?我怎麽會幹這種事情?”
李賀一聽頓時放下心來,看來大小姐還沒氣到發昏,理智猶在,卻不料她的下一句差點吓去他半條命——
“這種事,你做就可以了。”
說着,她對白臉男點點頭,白臉男便放下了抵住李賀後腦勺的槍,轉而把槍交到他手上;李賀當然是不敢接,卻被對方硬是塞進了手裏。他剛要表态自己不願意殺人,房門卻再次被打開,一個略顯臃腫和笨拙的身影忽然出現,用疑惑而莫名的眼光掃視着房內的一切——
“小草兒!?”李賀立刻傻了眼——她怎麽會出現?而童珊也在看清屋裏的人員構成後,驚駭無比地失聲叫出來:“你……你們在幹什麽?曉微!你怎麽會在這裏?”
把她帶來的男子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她一個踉跄險些摔倒,李賀立刻沖上去扶住童珊,神色緊張:“你沒事吧小草兒?”
童珊只是有驚無險,她站穩後立刻捉住他的衣襟:“怎麽回事?你同事說你在雲南出了車禍,叫我立刻過來看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可……這是在幹什麽?為什麽曉微也在這裏,是你抓了他們嗎?”
李賀嗫嚅着嘴唇,實在是無言以對,他只能忿忿将視線轉向那個正悠閑看戲的女人:“梁雨柔!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她眼神依舊無辜:“怕你下不了決心,所以幫你一把咯。”
說着,她使了個眼色,一直在旁邊等待指令的打手于是紛紛圍上來,将童珊扯離李賀的懷抱,拖到薄石二人身邊一起看管起來。李賀急了眼,失去理智地舉起槍對準了梁雨柔!後者卻沒有半分驚慌:“開槍啊,一條命換你一家三口,哦不,還有你弟弟和他的女人,五條人命,很劃算。”
李賀一聽果然頹了,他只好放下槍,近乎崩潰地吼:“你他媽到底想讓我幹嘛?!”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梁雨柔有些無奈:“算了,再清楚點吧。”
說着,她緩緩步向鮮血淋漓的石暮塵,露出一絲快意的微笑,聲音輕柔悅耳,卻仿佛來自地獄般陰冷:“石大哥,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話麽?其實我并沒有那麽愛你,但我還是必須承認,你是在那個人之後,最令我心動的男人。我本以為你會帶我走出過去的陰霾,卻沒想到,你比他還不如。”
“對了,我還沒對你詳細說過他的故事吧?他是我的大學同學,也是我的初戀,因為身份的關系追求我的人很多,但他和他們都不一樣,他的眼神那麽幹淨純粹,對待我的舉止态度也是那麽溫柔而尊重。他說不喜歡我的身份,讓他覺得很有壓力,他說很想帶我一起私奔,到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由他來養我,”
她頓了頓:“你們長得也很像,眼睛都會說話,笑起來也一樣溫暖。”
石暮塵緊貼住薄曉微的身體,一直在暗中為她解着繩索,面上卻不動聲色:“然後呢?”
“然後有一天我到他家去找他,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卻撞見他帶着別的女人回來。我急急忙忙躲到樓梯拐角處的死角,聽見他醉醺醺地對那個女人說他早就受不了我了,要不是因為娶了我之後能在政壇平步青雲,他才不願意和這樣一個死魚般的女人結婚,他們在門口又親又摸,淫|聲|浪|語不斷,我就聽着,一直聽着。”
“你知道嗎?我真的太愛他了,可是活着的他真的太不可愛了,還是死了以後更乖巧,更安靜。”她露出了甜蜜的笑容,從袋中摸出一枚物事,石暮塵勉強睜開腫脹的眼一看,确實覺得有幾分熟悉,仔細一想——那不是之前在她那裏看見過的那個骨雕麽?
“你看,是不是很可愛?”她像摩挲着情人的面龐般輕輕摩挲着骨雕:“只可惜我不太會手工,天靈蓋又太硬,所以沒雕好,唉。”
石薄二人頓時大駭,一旁的李賀也吓得差點把槍扔出去,童珊雖然不明就裏,但也被這詭異的氣氛驚得渾身發抖,薄曉微強忍下自己的驚慌安撫她:“別怕,這裏沒你的事,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當然,出了人命确實是我太沖動,也給我爸添了不少麻煩,所以我不想再讓他為我收拾善後了。”吓翻全場的梁雨柔沒事人一樣起身,向着光看着她就節節敗退的李賀走去:“所以這次就麻煩你了,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吧?”
李賀一路退着,身後卻驀地撞上了陰冷的槍口,終于退無可退。梁雨柔站到邊上安心看戲,全場的焦點瞬間變成了他——
此刻的李賀已然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他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機械地一步步走過去,槍口在石薄二人間顫抖着游蕩,童珊終于有些理清了思路,頓時傻了眼!她下意識貼住薄曉微擋在他身前:“李大哥……我求求你……不要……”
“讓開……”李賀倒吸着氣:“小草兒乖,你就到旁邊……捂着耳朵……閉緊眼睛……”
“不行!”童珊吓得眼淚橫流:“曉微是我的好姐妹……我去打胎的時候是她阻止我!我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多虧她照顧我!你怎麽可以……李大哥我求求你,你不可以做殺人犯!你要是坐牢了我和孩子怎麽辦?我求求你……”
李賀握住槍把手的手指抖得厲害,他何嘗想殺人?可他還有選擇嗎?于是他把心一橫:“別鬧!你還不明白嗎?我要是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你!我這是為了救你!”
童珊早已泣不成聲:“我不要你這樣救我……我不要……我不要一輩子恨你,更不要你一輩子恨你自己!”
眼看童珊如此攪局,梁雨柔一個眼色,一名大漢立刻接茬地沖過去粗魯地駕着童珊就走,童珊在劇烈掙紮之下摔倒在地,頓時捧著肚子痛得冷汗直冒,那名大漢卻不依不饒地硬拖着她走,地上立刻出現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李賀吓得心髒都幾乎停止跳動,他聲嘶力竭地吼叫:“放開她!我叫你放開她!”
【砰!】
一聲巨響後,一縷青煙從他手中的槍口裏冒出。
作者有話要說:草君請不要恨我……遁地逃……
不知道各位到了最後有木有覺得這撲文好看了一點,還是歌爺終于一路撲到了底……⊙﹏⊙b汗
67章
一聲巨響後,一縷青煙從他手中的槍口裏冒出,那名大漢不可置信地手捂胸口倒向地面,還沒搞清楚是怎麽回事便已一命嗚呼。
衆人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故,又不确定能不能對李賀開槍,一時竟愣了數秒。同樣被震驚的李賀卻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生出了超過自己預期的反應力,他迅速沖向離自己不遠的梁雨柔,高喊着“我不是故意的!”,像是要求饒;卻在接近她的瞬間長臂一伸,轉瞬間把她掐進臂彎,用顫抖的槍口狠狠抵住了她的太陽穴:“所有人都不許動,否則我殺了她!”
有時反應只是零點幾秒內的事,甚至都來不及讓人把前因後果想通透,可後來的後來,每當想起這驚心動魄的一秒,他都會慶幸自己沒有做錯選擇。
梁雨柔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頓時也有些驚慌,但她終歸是沉住了氣:“李賀,我勸你想清楚,你已經殺了一個人,就算是過失殺人你也逃不了三五年的牢獄之災,到時候別說風光度日,就連自由和尊嚴都沒了,你覺得值得嗎?”
童珊疼得在地上不住的呻吟,一雙含淚的眸卻牢牢看住他,地上的血跡在不斷擴大,讓他的心像是被人掐住般痛得發慌。薄曉微也終于在這一刻解開了腳踝上的繩索,石暮塵見狀立刻拼盡全力吼道:“不要聽她的,童珊現在需要去醫院!我保證一定送她安全抵達!”
梁雨柔立刻順勢接話:“別再浪費時間了,趕緊殺了他們!我送你太太去最好的醫院,快!”
關鍵時刻,李賀終究是緊了緊手裏的槍,将梁雨柔一路架着移出門外,同時對其他人喝道:“不許跟過來!否則我立刻爆了她的頭!”
衆歹徒當然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着石薄童三人互相攙扶着艱難地跟上。外面已是夜色闌珊,又是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外,錯落的地勢和凹凸不平坑坑窪窪的地面讓行走都顯得艱難,石暮塵和薄曉微全力支撐着越來越虛弱的童珊向前走着,同時還不忘用剛才搶來的槍對着逐漸跟上的歹徒示意——他們雖然不敢開槍,卻一直跟着,這巨大的隐患讓他們心神不寧,而體力的透支和糟糕的身體情況讓他們的腳步越來越虛軟和雜亂,石暮塵眼看自己逐漸成為了拖累,只能面向三人中身體狀況最好的薄曉微:“你先帶童珊出去,我斷後。”
薄曉微神色猶疑地望着他,又望了望懷中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童珊,即使再不舍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此刻唯一的辦法,她點點頭:“你一定要……小心。”
另一邊,李賀想摸出手機來報警,可他一只手箍緊梁雨柔,另一只手又要拿槍,思來想去只能稍稍放松對她的鉗制,只是用槍對準她,可電話剛撥通他就感覺到她的劇烈掙紮,其實他并不想真的殺人,剛才也是一時心急走火而已,這半秒的遲疑卻讓她占了先機,他手裏的槍瞬間飛脫出去!局勢于是立刻逆轉——
梁雨柔轉身邊叫邊跑,他剛要追上去,一顆子彈卻呼嘯着從他耳邊刮過,原來跟出來的歹徒們已然發現主人逃脫成功,當然不用再受到限制,一時間槍聲頻響萬箭齊發,李賀只能就地撲倒,借着夜色的掩護逃過子彈的追擊。
而另一邊的石暮塵則躲在一旁的矮坡下,雙耳被槍聲震得轟鳴不已,他焦急地在夜色中分辨着薄曉微和童珊的身影,她們剛走兩步就遭遇掃射,其實根本沒有走遠,只能雙雙躲在一塊巨石後避難,此時的童珊已經沒了動靜,身體涼得吓人,身下不斷湧出的液體已經染濕了薄曉微的衣褲,她看不清,可那濃重的血腥味讓她的心都攪了起來,她只能無意識地握緊她的手,不斷在心裏默念着“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盲目地希望能給她一些力量,眼淚無知無覺地滾落下來,燙痛了她冰涼的面頰。
童珊,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她無望地乞求着上蒼,一遍又一遍。
夜色陰郁地籠罩着大地,歹徒們小心翼翼地搜尋着他們散落的蹤跡,此刻即使是極輕微的呼吸聲都有可能出賣他們的行蹤,時間因此變得尤為難熬,短短數分鐘卻像是過了一整個世紀。白臉男沉住氣尋找着,因為知道他們有槍,所以并不敢輕舉妄動,他一步步走向那塊巨石,對地勢的熟悉讓他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便微笑着發現了巨石後的兩只後腦勺——
【砰!】
薄曉微渾身一震,只因那槍聲離她十分近。她如驚弓之鳥般護住懷裏的童珊,同時驚恐地轉過頭去,原來就在那白臉男正要開槍的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人從暗處給了他一槍,準頭雖然偏得厲害,但也讓他一驚,霎時後退了兩步,未幾槍聲再度響起,他被逼得又退了兩步,一時間無法再分心對付她們。趁着這寶貴的時間差薄曉微使出渾身力道拖着童珊向後跑,卻無奈童珊此刻的身軀不同以往的沉重,再加上她已沒有半分意識,兩人的處境頓時艱難起來。
但無論多恐懼,薄曉微都沒動過舍棄童珊獨自逃命的念頭,她咬牙向前挪動,身後的槍聲卻驟然停頓,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悶重的哼哧聲與衣料摩擦的聲響,似乎已經改成了近身肉搏。
眸光透過層層迷離夜色望過去,卻只見兩個模糊的身影正在搏鬥,她卻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個是石暮塵——她心都快要跳出來!緊握住手槍的雙手不禁顫抖起來,可她怎麽敢開槍?從沒開過槍的她是斷然不可能在兩個交纏搏鬥的身影中準确射中目标的!正在她不知所措的當口,前方卻忽然出現一片異樣的亮光,霎時照亮了短兵相接中的二人,緊接着,模模糊糊地警笛聲逐漸明晰起來——
她心頭一喜,幾乎要落下淚來!
【砰!】
極近的一聲槍響再度炸痛了她的耳膜,只見石暮塵猛地摔倒在地,痛苦地悶哼了一聲;白臉男旋即一腳把他踢到一邊,神色陰郁地望了眼前方越來越近的警笛聲和亮光,忽然,他轉身鸷猛地看住她,緩慢而堅定地舉起了手裏的槍。
而她顫抖着的雙手也是種牢牢握住那把陌生的武器,兩人的對峙只持續了半秒,她便不顧一切地開了槍——可惜她實在對槍太缺乏概念,而對石暮塵以及童珊兩人傷勢的擔憂和恐懼讓她頓時失了神智,連保險栓都沒打開便扣動了扳機,白臉男見狀,嘴角旋即扯出一個陰狠的笑意,“磕噠”一聲便悠然打開了保險栓,再度對準她的眉心,她卻依舊還在手忙腳亂地尋找着機關,就在他志得意滿地要扣下扳機時,雙腿忽然被人猛地一抱一拖,立刻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快跑!”石暮塵膝蓋已被射穿,傷口因為敵人的劇烈動作而在崎岖不平的泥地上不停搓刮,可他咬牙強忍住巨痛,打死不放松,而此時白臉男終于摸索到了剛才失手摔落的槍,氣急敗壞地對着石暮塵連射兩槍,那雙死死鉗住他雙腿的手臂這才漸漸松脫,他滿意地哼了一聲,正要回頭解決薄曉微,一聲穿透雲霄的脆響卻終止了他的動作——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胸口不斷湧出鮮血的漆黑小洞,想要回頭看一眼,卻終究沒能完成這個微弱的動作,而是直挺挺地倒向地面。
薄曉微也被槍的後坐力震得摔倒在地,她愣了半秒,旋即連滾帶爬地沖過去把石暮塵抱在懷裏:“你怎麽樣?快醒醒,警察……警察馬上就到了……”
她連嘴唇都麻木了,空氣明明不算寒冷,她卻如同置身冰窖般全身哆嗦,連完整的句子都無法吐出。她抖着手撫向他的腹部,那溫熱而黏膩的觸感讓她心一涼,身體裏的所有細胞像是驟然死去,讓她變得如同木石般堅硬。
救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她機械化地環抱着他,把臉輕輕貼在他逐漸失溫、面目全非的臉上,那微弱的脈搏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忽然,他似乎動了一動——
“曉微……”
她像是忽然活過來般條件反射地握緊了他的手:“我在!我在這裏!”
他費力地從腫脹的眼皮縫隙望了她一眼,确定她似乎并未受傷後,帶着安心的笑意,再度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她一口氣忽然哽住,驚喜的笑容被攔腰截斷,她試探着再度喚他,卻怎麽都等不到回應。
“別和我來這套……”她齒關不住地打顫:“你是不是又想騙我?你不要以為裝死我就會原諒你!不可能!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你給我起來!起來!”
可無論她如何聲嘶力竭,懷裏的人就是沒有半點動靜,安靜得好像睡着了一般,腳步聲越來越近,四處梭巡的燈光和喧嘩聲鼓噪着,她的世界裏卻一片寂靜,仿佛萬物都失去了生命,整個世界只剩她一人蜷縮在空蕩蕩的中央,等待着命運殘酷的宣判。
她那麽恨他,甚至一度天天恨不得他去死!于是她卧薪嘗膽、周密布局、以極大的耐心和如此漫長的時間設下了這樣一盤棋局,然後她成功了,她徹徹底底地奪走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連同他的心也一起連根拔走,也同時扯斷了他們間所有的可能性。
她想,或許在很多年後她還會偶爾想起這個讓她愛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或許他們永遠都不會再見面,但至少她知道他還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無論得意失落,至少還活着——
為什麽要殺了他?為什麽要讓他死?
她忽然騰地站起,撿起身邊的槍,對着白臉男那具早已沒了聲息的屍體連補數槍,直到兩只手臂全都發麻,臉上身上都濺滿鮮血,直到再摁不出子彈,直到聞聲前來的警察從身後将她壓倒在地——
“救救他們……求求你……救救他們……”在昏厥前的最後一秒,她無意識地呓語着,終于無力地沉入了深淵般的夢魇……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弱弱地問大家一下,男主shi掉,女主殉情神馬的……算不算HE捏?其實歌爺覺得挺好的啊~~生不能同寝,死後卻能同眠啦對吧~~?(說了多少次了打人不要打臉!歌爺只是随便問問而已啊!><)
新文啊新文~~你們不看也可以先收一下養肥嘛~~~為啥如此讨厭厭~~滿地打滾~~><
68章
在雲南邊郊的一間小醫院內,幾輛急救擔架正陸續被火速推進手術室,在與歹徒的搏鬥中受了傷的李賀卻死活不肯躺在擔架上,他趁着醫務人員一個不注意便心急火燎、連滾帶爬地摔下了車,然後瘋狂地向前沖去!完全不顧臂上鮮血淋漓深可見骨的傷處,在原本就被血跡弄得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又增添了新的痕跡。
在第一輛急救車上的童珊已經被推進緊急手術室,他被手術室的大門轟然關在外頭,正在絕望地砸門。醫生護士趕緊七手八腳地要把他架走,卻不料他力氣奇大,像瘋癫了一般嘶吼着掙紮着,居然三四個人都拉不動他!
“叫什麽叫!”其中一個醫生火了,沖他吼道:“要是影響了醫生做手術你老婆孩子都別要了!”
今天夠要命的了,好端端的附近忽然出了綁架槍擊案,送來二死一重傷,還有個大出血的孕婦,真是太齊全了!每個值班醫生都忙得恨不得能飛,這節骨眼上還來了這麽個傻X不知道疼似的瞎攪和,煩死了!
李賀這才如夢初醒,轉而對着醫生瘋狂磕頭:“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兩個男性實習生見狀趕緊上去把他拖走,醫生再顧不得理他,轉身便飛奔至另一間手術室,同批有個受害者連中三槍,眼看是活不成了,他得趕快!
由于人手實在緊缺,李賀被扔進房間等待清創後好一會兒都不見人來,他木然地坐在充滿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空間裏,外面依舊喧嚣不已,卻被一扇薄薄的門擋住,變得模糊而失真。他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和呼喊聲,還有瓶罐碎裂的聲響,每個人都在忙碌着,只有他徒勞無功地坐在這裏。
他發現病床似乎在微微顫抖,定睛一看,才發現顫抖的是他自己。
看見童珊被擡上救護車的那一刻,他終于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全身血液凝結的感覺——她的棉質孕婦裙,自腰際以下已經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他不知道人在失血至此的情況下是否還有生還的可能,他真的不知道。牙關忽然不自覺地打起顫,發出一種近乎神經質的聲響,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尤為清晰。
他開始無法延續性地思考,這一切太不真實,他多希望下一秒自己能驚喘一聲醒過來,然後發現自己躺在綿軟的床上,而身邊人依舊睡得安安穩穩,呼吸綿長。
他的小草兒、他的孩子,雖然一開始的接受多少帶着點妥協的意味,可他從沒想過自己有可能會失去他們,她曾陪他一起經歷過因為自我懷疑而難熬的青春期,而她從不掩飾的仰慕也一直是他心地深處最确定擁有的存在,他看着她一路從稚兒變作少女,又從少女成長為懂事成熟的女人,她人生的每一個重要環節都被烙下了他的印記,可就在他真的決定要和她安安穩穩共度此生的時候——
如果這是上天對他貪婪的懲罰,那為什麽不直接懲罰他,卻要奪走他最重要的人!?
待到終于為兩位垂危病患緊急準備好手術,才有實習生能分出神來給李賀包紮傷口,可他一進門就先愣了愣——雖然這位病患的手臂傷得挺厲害,血也流得挺多,但作為一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真的有必要流淚到這種程度嗎?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幫他清創包紮,剛弄好要囑咐他兩句,門卻被一腳踢開,一名護士急匆匆地殺進來:“你是急救室那個大出血的産婦家屬嗎?”
“我是!”李賀猛地沖過去握住她的手,力氣之大讓小姑娘吓得直往後縮:“我太太怎麽樣?啊?”
“主任說耽誤了太久,孩子保不住了!現在馬上手術或許可以保大人,但是可能要切除子|宮,你要是同意的話就在這裏簽個字!”
沒等她把話說完,李賀就一把奪過家屬同意書簽了字:“我可以進去看她嗎?”
只要能保住小草兒,他什麽都無所謂了!
護士小姐為難地搖了搖頭:“手術室是無菌室,你不能進去,你還是在這裏先等等吧。”
護士小姐走後,李賀失魂落魄地癱軟下來,實習生這才明白為什麽這位病患會傷心至此,不由得唏噓,于是出言寬慰:“你別急,我們程主任市裏得過獎的,你太太不會有事的……”
李賀一臉呆滞地望着地板,整顆心忽然全部空了。
包紮完傷口實習生就出去給別的醫生幫手了,李賀拖着無知無覺的步伐走向童珊所在的手術室,途經急症處時驚鴻一瞥地看見了昏迷未醒的薄曉微,而石暮塵也在另一間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