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薄曉微噙着一絲不屑的笑意收線,微眯起眼打量了一下整個房間,然後利落地翻身起床。
沒有換洗的衣物,她企圖在櫥櫃翻出稍微可以蔽體的衣物先對付着,卻意外發現了一整櫥的華美衣飾——款式時尚,品牌單一,配飾應有盡有,尺寸分毫不差。想必是他情急之下直接搬空某個專櫃的結果。她毫無笑意地勾起嘴角,随手挑了件上身。
他的房子算得上寬敞,她一間間穿梭而過,并未發現他的蹤影。她無視桌上的食物和紙條,拿起手包匆匆出門。
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她拿出手機撥弄一番,她在加密區輸入一組密碼,看着那些照片,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辦完事後,她拿着他額外給的金卡,又出去肆無忌憚地享受了一番,期間李賀的電話催命似地一直來,她噙着一絲不屑的笑,果斷切掉。
享受足了spa,瑜伽和面部精致保養後,她施施然回到他的“金屋”。他還沒回來,于是她開始肆無忌憚地穿梭于每間房間,随心所欲地翻看所有感興趣的事物。他的卧室整潔而低調,空蕩蕩的房裏連張畫也沒有,更不見任何照片,像間樣板房般冷硬;廚房裏除了冰箱和微波爐有使用的痕跡,其他鍋碗瓢盆整潔光亮得沒有半分人間煙火的氣息。要不是親眼看見他住在這裏,她不會相信這裏居然是他家。
記憶裏他似乎不是這樣的人,那時的他自由随性,性感得讓人無法抗拒,只一個眼神就能讓她隐秘地濕透。他會用牙齒從冰箱裏刁出她要的草莓,然後把她牢牢抵在碗櫃上,做得她連吞咽的力氣都喪失,只能任由草莓濃郁的汁水順着微張的唇流出,沿着頸項一路滑落……
“還要吃草莓麽?我給你再種幾個。”他發絲微濕,鸷猛的眼神足以将她拆吃入腹,然後他輕輕咬住她的頸子,像只暗夜裏的吸血鬼,瞬間吸幹她所有理智……
回憶讓她的心陣陣抽搐,她卻不能面對自己的留戀,一絲一毫都不能。五年的時間已經徹底改變了他,或者,他們。
他的書房具有強大的功能性,卻沒有任何娛樂設備,家具都是黑白色調,書櫃上滿是原文的商業書籍,她拿出一本随意翻看,發現內容還挺深;牆上除了一幅莫奈的畫以外,再無其他色彩。而這幅畫她記得,是原本挂在她辦公室的那幅。
時光隧道像是忽然開啓,那時她完全不懂得商業上的事情,公司裏一切都是他在幫她處理。而她只知道用力打扮自己,然後用力愛着他,讨好着他。
那段無憂無慮的歲月,就像一劑無臭無味的劇毒,終于釀成了今天這個徹底崩壞的她。
她不知不覺走上前去撫摩那張畫,卻忽聞咯噠一聲,她迅速轉頭,看見占據了整個牆面的書櫥,居然轉動起來,露出了後面的一間暗室。她心念一動,舉步入內。
內裏并沒有積灰,看來他經常光顧,打開燈後她才發現,這裏的抽濕控溫排風系統做得非常道地,在看見擺放在地的一摞畫板後,她終于明白了此處的含義。
他很會畫,她知道,她掀起最上面的一幅,翻開,那是一張只完成了一半的草圖,只依稀看得見,一個女人斜靠在沙發上的輪廓。
她記得這張畫。那時她不知從哪聽說他有此絕技,便纏着繞着他非要讓他給自己畫一次。那時她真的很可笑,前一天還專程跑去精挑細選了一套最合心意的性感內衣,一進門就興奮地問他要不要脫光衣服,當他說不用的時候,她還暗暗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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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靠在沙發上擺了pose讓他畫,過程卻比想象中還要漫長僵硬,以至于她支撐不住睡着了,醒來時身上多了條毯子,而他正坐在沙發的另一個轉角處,靜靜望着她。
那眼神是如此溫柔沉靜,讓那一刻的她忽生妄念,以為他是真的動了心。而事實上她至今都不敢相信,那居然都是做戲。
回憶是世上最致命的利器,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刺得你血肉模糊。
她定定神,翻開第二幅,這張她沒見過,也是半成品,上色只上了一半,她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分辨出畫中人就是她。然後第三張,第四張……二十幾張畫一一翻過,無一例外的都是半成品,也無一例外的畫的都是同一個人。或微笑,或嬌嗔,或發呆,或沉睡。
全部。
她在原地怔了許久,清醒過來後迅速将所有畫板都恢複原樣,然後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将書櫥移回原位,揚長而去。
******
守候在梁府門口的石暮塵,沒有任何意外地遭到了門衛的婉拒,他彬彬有禮地點頭告辭,走出管家視線後,卻迅速閃入後面的綠化帶,攀着花園的栅欄利落地闖入天井,然後就着排水管和窗架一路攀至二樓一間粉紅色調的房間,想必就是他的目的地了。他穩住自己朝裏觀望,果然看見一個纖細的背影正端坐在一臺雪白鋼琴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似乎意興闌珊。
之前由于他的一時沖動,導致他在麗苑天頂花園的“強抱”事件在上流社會傳得沸沸揚揚,一早他就打探了消息,聽說梁副市長十分震怒,大有要勒令梁雨柔和他分手的意思。經過冷靜思索後,他知道直接去求他原諒并不是好主意,俗話說打蛇打七寸,釜底抽薪才是上佳之策。所以此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冒險也是無奈之舉。
他醞釀了一個最是勾人的笑容,然後敲了敲窗。梁雨柔似乎被吓了一大跳,一雙大眼睛倏忽朝他這邊望過來,他便作勢讓她開窗,她卻咬了咬嘴唇,雙目緩緩斂下去,一動不動。
他不斷觀望着不遠處駐守着的軍警,這畢竟是梁府,怎麽可能讓宵小之徒如此輕易得手?若是她不開窗,他分分秒秒都有可能挨槍子兒。他這險算是冒大了,只希望這貼藥下得猛,效果也能一樣到位。
他焦急地和她比着手勢,她欲言又止地望了他幾眼,終于不情不願地為他開了窗。他一落地她就走,卻被他猛地收進懷裏。她也不掙紮,只是木着一張臉,不說話。
“我知道你一定是聽說了什麽,”石暮塵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無限誠懇:“我不知該怎麽解釋……我只想問你一句,你信不信我?”
梁雨柔不說話,嘴唇倔強地抿着。
“我知道我昨天很失态,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想找女人鬼混,又怎麽可能如此衆目睽睽毫不掩飾?你不覺得不合理嗎?”
她怔了怔,表情有了略微松動的跡象,轉過身,神色幽怨:“那你怎麽會……”
“如果我說,她長得和我妹妹一模一樣,你會相信嗎?”他趁勝追擊地逸出一絲苦笑,然後搖搖頭:“算了,連我自己都不信。”
“你……有妹妹?”
“嗯,小我6歲,”因為想起薄曉微的嬌俏容顏,他的視線不覺柔和起來,就連謊言都有了真實的情緒:“她很可愛,我很疼她。”
“那她……?”
他的視線忽然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灰,沉默片刻,他握住她肩膀的手心有微微顫動:“她……已經不在了。”
那個從前的她,确實已經不在了,因為,已經被他親手殺死了。
“啊……”梁雨柔不覺以手掩口:“對不起……”
他搖搖頭,寬慰地握緊她的手:“都過去了,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是我太沖動,讓你難堪了。雨柔,我知道現在全世界都不信我,但我只要你信我,嗯?”
她的眼神雖然還有幾分遲疑,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他靠過去,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像她這樣含蓄溫柔的大家閨秀,就連談戀愛都習慣了循規蹈矩,可偏偏這樣的女人內心才最渴望浪漫,卻又不敢表達。一向風度翩翩有型有款的心上人,居然能為了挽回她而爬窗涉險,怎能不一擊即中?
梁雨柔悶了一會兒,忽然擡眼執拗地望住他:“你能不能發誓,永遠都不要騙我?”
她的眼神那麽認真,甚至有幾分偏執的錯覺,讓他心頭咯噔一下,但他還是綻開無懈可擊的笑顏,舉起二指:“當然,我發誓。”
如果誓言的代價是要把靈魂出賣給魔鬼,那于他又有什麽需要害怕的?他的靈魂早在那裏生了根。
整個下午他便留在她的閨房裏,聽她彈彈鋼琴,看看她小時候的照片,還為她畫了幅素描。畫她就像畫任何人一樣沒有壓力,全然不會出現畫到一半忽然無以為繼的狀況,更不會讓他心髒抽疼到無法繼續。梁雨柔依然含蓄而淺淡,但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那種欣喜卻告訴他,他再次把她牢牢握在了手心。
他不動聲色地定下心來,開始認真賞玩她自己做的那些手工藝品,都是些小裝飾和洋娃娃之類的東西,他反倒被壓在最下面的一只雕刻吸引了注意了,那雕刻形态古怪,既不像動物又不像植物,連材質都令人捉摸不透,不知是象牙還是骨雕。她卻一把奪過塞回最底層,神色有着顯而易見的慌張,甚至幾乎帶着恐懼:“別看這個,雕壞了!”
“不會啊,我覺得雕得不錯。”他因為她的反應而略顯錯愕,只能随意打着圓場。
“沒……沒什麽好看的!”她忽然把所有東西都一股腦兒塞回箱子,草草推到角落,然後局促地絞着手指:“我們還是聊聊天吧……”
難道是害羞了?害怕自己不夠完美的一面展示在心愛的人面前?他笑着吻吻她的鬓際,這個女人多麽容易掌握,仿佛五年前的薄曉微,澄澈透明,一眼就能望穿。而時隔五年,因着報仇的夙願,他依然做着一樣卑劣的事情,用欺騙另一個女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樣毒的血液,這樣無法掙脫的宿命,一切在他身上恐怕早已注定。他勾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了。
10番外——五年前
「給爪機黨的特別提示:本章為歌爺特別插播的五年前番外章節,請看完後不要和五年後混淆,謝謝!」
“你怎麽了?”薄曉微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悠:“給點反應好吧帥哥!”
石暮塵愣愣望着那枚晶瑩璀璨的戒指,她燦爛的笑顏似乎被映照出百個千個,齊齊眩惑着他的眼眸。他想說些什麽,或者做些什麽,卻是半天都無法動彈。她紅潤的唇立刻不滿地撅起:“我都主動向你求婚了诶,還不快給我帶上?這麽多人看着呢,你要是拒絕我我會很丢臉的,有什麽事回去再說嘛!”
“這種事……”他深深呼吸,強壓下胸腔裏瘋狂湧動的情潮,擡頭注視她:“不是應該……讓我來做的麽?”
“嘿嘿~我着急不行嗎?”她似乎很興奮,嘴角抑不住地上揚着:“再說這個款式我好喜歡啊,要是讓你買,你就不太可能和我心有靈犀啦。”
“曉微,”
“嗯?”她緊張地雙手交互揉搓了一下,這才将漂亮的右手伸向他:“快給我戴上,快!”
想說的話都被堵回了嘴裏,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拿起戒指,在她期待的眼神裏,将戒指緩緩套入她蔥白般的無名指——這短短幾秒有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對她動心,畢竟他明明還在挂念着另一個人——可這樣洶湧的心悸是怎麽回事?只是這樣看着她無邪的笑顏,他都覺得胸口疼得厲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一般。而此時此刻,他不為人知的計劃至多一個月就将徹底完成,屆時她——
心念一動,他忽然用力捉住她的手,雙目灼灼地望住她:“曉微,我們盡快結婚好不好?”
她先是一愣,旋即綻放出了更絢爛的笑意:“好啊,什麽時候,你說!”
他短暫地思索了一下:“下個月8號,怎麽樣?”
“啊?”她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一個月都不到了诶,酒席什麽都來不及——”
“一切我來搞定,你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就好。”他急切地用雙手包覆住她的手,想着不如在她知道真相前和她結婚,那麽這樣,即使她恨他怨他,但有了法律上的關系後,只要他堅決不同意離婚,就總有機會和時間來說服她。而且,雖然她失去了能讓她一生無虞的公司和財産,但他同樣可以保證她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絕不需要為錢犯愁。這樣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和他鬧太久吧?
旋即他又為這個念頭心驚起來,所以……他是真的要和她相守一生了麽?他想象了一下,忽然覺得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甚至還有一些隐隐的期待——
她有點被他吓住了:“你……怎麽了?”
“你不是說你着急麽?”他情不自禁撫上她細嫩的頰側,沉沉聲線醉人:“我比你更着急,不行麽?”
笑意在她臉上逐漸擴大,終于變成一朵燦爛無比的笑花,她激動不已地啄了啄他的唇:“可以,當然可以!”
擁她入懷的瞬間,他忽然有種松了口氣的錯覺,她這麽愛他,這麽依賴他,所以應該是可以原諒他的吧?
一定會……原諒他的吧。
******
訂酒席,試婚紗,拍照,找婚慶……一系列的事務都在加速度進行着,薄曉微忙得簡直頭昏腦脹,可心裏卻是甜的,怎麽都不覺得累;由于同時需要處理公務,石暮塵經常沒空陪她,但只要一想到兩人很快就要長相厮守,她便一點也不在意了,那具古詩說得好嘛——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沉浸在幸福中的她,一絲一毫都沒察覺到危險的靠近,心裏眼裏,滿滿的都是無法掩飾的快樂。
婚禮倒計時三天,薄曉微終于收到了完成版的婚紗,這是田如蜜的傾心之作,從設計到用料無一不精工細作,絕不遜色于任何國際大牌。長達五米的輕紗尾曳如同瀑布般流瀉,上頭密密綴着無數朵純手工制成的君子蘭,朵朵翩翩欲飛。她身着婚紗,素着顏,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裏,長發只是随意攏到側邊,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讓原本還在處理公務的石暮塵,在擡起頭的瞬間,被硬生生奪走了呼吸——
“好看嗎,石先生?”她促狹地眨眨眼,雙手叉腰,鎖骨的線條更是美得不可方物,讓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他緩緩起身,一步一步鄭重地走向她,小心翼翼的程度如同接近一副幻境,仿佛只要受到些微驚動,她就會驟然消失不見。
“……好看。”他不敢再多說哪怕一個字,仿佛下一秒就會哽咽,他試探着伸出手想要碰觸她,她卻更主動地一頭撲進他懷裏,毫不矯情地緊緊擁抱他:“我好愛你啊石先生。”
“我也一樣……石太太。”他想要說出這個關鍵的愛字,卻像是被負疚的枷鎖铐住一般無法成言——他這樣對待她,又怎能輕易亵渎“愛”這個神聖的字眼?
“老公……老公……”她用力嗅着他的氣息,又在他懷裏蹭了蹭,滿足的像只喝足了牛奶的小貓
“老婆……”這個稱呼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讓他的心口不自覺柔軟起來,他情不自禁地重複着,一遍遍地體驗這種新生的神奇感受,他忽然開始理解那些深陷愛情的人為什麽總是對這種無聊的對話樂此不疲了,因為這完全是無法控制,也不想控制的一種抒發。
他輕輕捧起她的臉,充滿渴望地吻了吻她嬌柔的唇瓣,借以掩飾心底的隐隐不安:“石太太,我們明天就去領證吧。”
“為什麽?不是說好在婚禮當場簽名的麽?”她卻絲毫不懂他隐秘的擔憂,依然堅持着自己的美好憧憬:“你想想看,在神聖的教堂裏,當着衆人的面簽字,是不是比在民政局裏規規矩矩地排隊簽字拍照浪漫多了?還有三天而已,石先生你急死了诶。”
她這樣說,他自然也不好再堅持,只能暗暗寬慰自己時間還是很充足的,他一定能先順利地把她娶回家,再……
只是,到了那時,她還會這麽熱情嬌嗔地賴着他,用軟嫩得出水的聲音一遍遍喚他老公嗎?
無所不在的恐懼讓他只能專注當下,他驟然扣住她的後腰并收緊,原本清淺的吻也忽然生出了濃濃欲/望,她咯咯笑着閃躲,卻被他一把扣住了下巴,只能被迫張開小嘴承受他肆無忌憚的掠奪,他的舌只是稍微翻攪了幾下,便直直抵向她的喉口,這驟然激烈起來的吻充滿了可怕的占有欲,讓她有些無法負荷地仰起頭,原本放在他胸口的雙手也不覺推拒起來:“別……我今天要早點睡……明,明天還要去定妝……”
“不要拒絕我……”他迅速地扯開她背後的拉鏈,急切地觸撫着她白滑的肌膚,意亂情迷地舔吻着她修長的脖頸和半裸的胸脯:“我要你……現在就要……”
雖然不知道他到底吃錯了什麽藥,但她素來不會拒絕他的求歡,于是便半推半就地從了。他急得房間都來不及去,就在沙發上狠狠要了她一次,結束後她被折騰得渾身酸痛,可一只腳還沒踏進浴缸,他又從後面忽然撲上來,在充滿熱水的浴缸裏又不知餍足地來了一次。天蒙蒙亮時,處于半昏迷狀态的她忽然又覺得身上好重,好不容易擠開一絲惺忪的睡眼,卻又對上他閃爍着奇異光芒的眼眸,最後被他半哄半騙地來了第三次——代價是翌日直接睡到了中午,錯過了定妝的時間。在電話裏千般道歉後,她終于重新安排到了下午的時間段。
做完這一切,她兩眼無神地望了一會兒天花板,終于認命地起身洗漱,洗澡時卻吓了一跳——怎麽……見紅了?
石暮塵肯定在忙,她只能趁着定妝前的時間,懷着忐忑的心情獨自去往醫院檢查。
“恭喜你,”醫生笑眯眯地把檢驗報告遞到她手裏:“已經懷孕6周了。”
啊?她驚訝地掩住了嘴,實在是太意外了,怎麽會——不過細細一想,雖然大部分時候他都會做好措施,不過有幾次确實也曾因為她的主動勾引而“喪失理智”。雖然這個消息很意外,她也還很年輕,但在經歷了最初的錯愕和驚慌後,無法言喻的喜悅和暖意卻忽然湧上心頭,一想到她即将擁有一個他的孩子,她就覺得……啊!天藍雲白陽光正好,這個世界真是太完美了!
但是——她忽然憂心起來:“那醫生……我為什麽會流血?”
醫生一臉了然地瞥了她一眼:“回去和你先生說,三個月內房事全禁,真是的,新婚也不能這麽瞎折騰啊,幸好這次沒事,以後可要注意了。”
她紅着臉千恩萬謝,去往影樓定妝的路上還在一刻不停地惦記着,到底什麽時候告訴他會比較有驚喜感,畫着妝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象着他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好幾次忍不住笑意滿面,還被化妝師嫌了幾次。
不過,她吐吐舌頭, hocare?
“好了,您請看一下。”
薄曉微這才回過神來,卻瞬間又被鏡中那個明豔不可方物的自己煞到——雖然她從小就知道自己長得漂亮,也從不是不會打扮的人,但經過頂級化妝師專業的巧手,那感覺還是大不一樣。鏡中人明眸皓齒、粉面桃腮、像個芭比娃娃般挑不出半點瑕疵,她眨了眨眼睛,纖長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閃得她自己都迷了眼;而她今天身穿的又恰好是件正紅的連身洋裝,更是把她襯托得又白又亮,連化妝師都情不自禁地和身後的助手低語,連連說她真是自己遇到過的最美麗的客戶。薄曉微一顆心像被灌了蜜,正要自拍即刻傳送給心愛的老公,手機卻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
奇怪,誰啊?她莫名地接起:“喂?什麽?快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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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暮塵正在辦公室裏認真辦公,耳畔卻忽然響起一聲巨響,他驚詫地擡頭,卻看見薄曉微正寒意森森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一張被完美妝容打造得光華四射的俏臉,此刻卻煞白如紙,眼裏更是充滿了他從未見過的冷光,猶如兩把鋒利的刀子正在剜他的心,她一步一步緩緩靠近他,那腳步似有千斤重,萬般難,她纖細的身影包裹在鮮紅的衣料中,有一種絕望而怆然的美——
“啪!”一疊資料被狠狠敲打在他桌面上,他瞥了眼,腦內頓時一聲天崩地裂的聲響——她……知道了?
“公司産權讓渡協議?法人變更書?”她慘然微笑,那笑容卻比哭泣還滲人。她一直對他全然信任,無論他讓她簽什麽,她都是看也不看地直接在最後一頁簽下名字……她怎麽會那麽傻?她怎麽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怎麽會這樣蠢到至極地認定他是唯一可以信賴的人?!現在好了,她成功地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母親留給她的一切都送出去了!她是白癡嗎?!
“我可以解釋……”他急切地起身繞過桌面,極力想冷靜下來卻還是止不住雙手的微微顫抖,他牢牢捉住她同樣顫抖不停的雙肩:“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但你一定要冷靜地聽我說,我向你保證我不會真的讓你失去一切,我們還是按照原定計劃結婚,我會給你,呃——”
石暮塵不可置信地低下頭,望着那把深深沒入自己腹部的匕首,以及那正汩汩流出,沿着他暗色西裝一路蔓延下去的鮮血,她慘白的手正牢牢握在手柄上,濺上去的血滴紅得妖異,猶如一幅詭異的畫……
這個男人就這樣毀掉了她的整個世界,一切都在頃刻間崩塌,她已經沒有任何理智,那把匕首是附在文件裏一起送來的,此刻卻成了她唯一的宣洩出口,她木然地拔出匕首,鮮血頓時噴湧,整間房間被濃濃血腥氣環繞……
很痛,卻沒有心口來得痛。他吃力地靠着辦公桌緩緩跌坐下去,一只手捂住傷口,另一只手則渴望地向她伸出,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曉微……對不起……”
此刻她才忽然如夢初醒,驚懼地望了眼手裏沾滿鮮血的匕首,她立刻失控地把匕首扔出好遠,然後驚慌失措地望了一眼無力跌坐的他,轉身瘋了一樣狂奔出門。雖然傷口陣陣抽痛得厲害,大量失血也讓他頭暈目眩,但他還是掙紮着追了出去,在一衆下屬驚恐的尖叫聲中,拖着一路血跡奮力追到門外:“曉微!……曉微!”
她充耳不聞地一徑向前跑着,慌不擇路地橫穿了一個還處于紅燈的路口,他大驚失色地望着那輛正向她疾駛而去的轎車,聲嘶力竭地狂喊——
“小心!!!”
她茫然地轉頭,下一秒,她鮮紅的身影猶如一抹飄絮般騰空飛起,然後重重摔向地面——
“曉微——!”他心神俱裂地嘶吼出聲,早已混沌的大腦無法負荷這樣殘酷的畫面,他旋即陷入了無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