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老妖在戰國
黑發白袍的少年,腳尖輕點着河面,像是飛一般地踏水而去,上了對岸,将要擡起的步伐倏然頓住了。
風中,飄浮着濃稠的血腥味。鮮血,在這個混亂的時代,他從不曾少見過。
這一次有些特別,那隐約波動的妖力,讓他感到些許的熟悉。
流浪了小半年的黑山,幾乎可以确定,這個總讓他感覺到陌生又違和的世界,應當是沒有他熟識的故人了。
所以這種熟悉的氣息,只可能是那一個,他與之有着一面之緣,甚至對方間接稱得上是他的救命恩人的妖怪。
腳下幾個跳躍,黑山藏身在濃密的樹冠上,注視着端坐在不遠的樹下的銀發妖怪,對方胸前的妖铠損壞了一些,六角櫻和服的長袖被血液浸透了。
黑山的視線凝聚在沾血的衣袖上:這個妖怪,竟然斷了一只手臂!實在讓他覺得意外,無法想象是什麽人/妖能夠将這個厲害的家夥重傷成這樣。
“出來!”靠着樹,閉目休養的妖怪突然出聲,冰冷的語調透着不悅。
黑山從容地跳下樹幹,沒有被發現的驚訝。這個大妖怪的強悍與敏銳,在他意識清醒的第一天,就深刻地體會到了。
銀發青年睜開了金色的妖瞳,視線掃過面前之人,便漠然地再度合上眼睛。
完全被漠視了呢!黑山揚起笑,渾然不在意對方傲慢的态度:“喲~好巧。”他是個知恩圖報的好人,于是拿出不久前從險崖間費心采集到的藥草,“這個摩羅結就當你上次救我的謝禮吧!”
摩羅結是一種十分稀罕、對妖怪很有用的藥株。
黑山雖然失憶了,但是對許多事物的認知,如同常識一般,深深地刻印在腦子裏。他并不懂得醫術,但是無論多麽千奇百怪的植物動物,他基本上都認識的——就好像,他曾經生長于山林之間,對屬于山林的一切了若指掌。
所以一路流浪時,偶爾遇見一些珍貴的藥材,他便順手采集下來,一部分賣給藥師,算是收入來源,一部分讓藥師做成藥粉、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銀發的妖怪顯然不稀罕:“不要多管閑事,人類。”
态度真是惡劣呢!黑山揚了揚眉,倒是沒有好心被糟蹋的惱怒:人類和妖怪本就是互相看不順眼,人類恐懼、厭惡妖怪,妖怪鄙棄、看不起人類。這個大妖怪的高傲,他完全能夠明白,恐怕在對方眼裏,人類跟螞蟻一樣卑微,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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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不愛強人所難,鮮少堅持做什麽,對方不領情,他也就放棄了原先的打算。
只是将被絲帕小心包裹的摩羅結,放到了地上——他不喜歡欠別人,即使這個妖怪當初完全沒有救他的意願,但在事實上,他承了對方的恩情。
“什麽人,膽敢接近殺生丸大人!”黑發少年剛直起身,林間忽地響起這一道尖銳的聲音,“竟然是個卑劣的人類,啊,殺生丸大人,您沒事吧,邪見這就将冒犯您的人類殺了……”
叽叽咕咕。
黑山緩緩轉身,視線下移,就看到一個醜陋的小怪物橫眉冷對,沖着自己大呼小叫:“嗯~鴉天狗?”完全無視擋在跟前的人頭杖,少年擡腳踢飛攻向自己的邪見。
殺生丸坐在樹下,始終保持着初始的姿态,好像完全沒注意到這方一人一妖的對峙。
一腳踩在鴉天狗的背上,黑山聽不進對方的哀聲痛號,頗有興趣地開口道:“嗯~鴉天狗,殺生丸是你家主人的名字嗎?”
“大膽的人類,”嗷嗷喊着痛的邪見,還是不忘維護主人的威嚴,“竟敢直呼殺生丸大人的名字,我一定要……嗷,好痛,別敲我的頭。”
餘光掃過無動于衷的殺生丸,黑山放下戒備心,用刀柄敲了敲邪見的頭,又伸手拉了拉鴉天狗的嘴喙,玩得不亦樂乎,好一會兒,才意猶未盡地收手,所謂打狗看主人,他很清楚适可而止的原則。
“再見咯~”黑山跳到一棵樹上,身法快而詭谲,人影已無蹤跡,聲音還飄在空中,“鴉天狗,将那棵摩羅結給你主人用掉吧!”
邪見歪歪斜斜地爬起身,怒視着少年離去的方向,嘴裏念念有詞:“可惡的人類,下一次再遇到,我一定要好好地教訓他……哎?摩羅結……殺生丸大人,這摩羅結對您的傷很有幫助……”
與殺生丸偶遇,不過是旅行中的一段插曲。自覺不欠人情的黑山,很快就将那對妖怪主仆抛在腦後了。
“真是有趣~”
看着一擁而上的山賊,黑山興味地笑開,真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打劫的一天啊。
即使這是一群讓武士們頭痛的悍匪,在一路斬殺了不少心懷不軌的妖魔的黑山眼裏,這些普通人類實在不夠看,但……膽敢冒犯他的人,即使對方很弱小,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黑沉沉的刀身,不見一絲寒芒,卻輕而易舉地割斷了一個個頭顱。
殺完了人,興致缺缺的黑山,心裏忽起一陣厭煩與無聊,将刀收回鞘中,踱步踩過地上的血流,漫不經心地思考着自己往後的安排。
一個人走了這麽久,忽然就厭倦了。
殺戮也是索然無味,他不畏懼戰鬥,但直覺,他曾經過了太久這樣的生活,久得讓他感到毫無意義,不如安安靜靜地待在一個地方,像是普通人那樣過着最普通的生活。
就這麽決定吧,找個地方宅起來。
黑山揚起一抹笑,離開的腳步卻猛然停頓,猶疑了少許,他朝前方橫陳遍野的屍體走去,這些死去的人都是不會武的普通人,顯然是先前那一夥山賊幹的。
對着無辜死去的人,他沒有多少感覺,只是……看到被一具屍體壓着的小女孩,心裏頓時有些不爽了。
黑山将屍體推開,抱起小女孩。還好,小女孩只受了一點擦傷,現在昏迷了。
“鈴?”
小女孩在少年的低聲叫喊中漸漸醒過來,待看清抱着她的人時,她猛然瞪大眼睛,随即撲進對方的懷裏,身體瑟瑟戰栗。
黑山有些不知所措,安慰小孩子的事情,他根本就不會啊!
許久後,鈴從少年的懷裏爬起來,一雙大眼睛悲痛地注視着父母與兄弟的屍體。
黑山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沉默了片刻,見小女孩呆呆傻傻的模樣,沒什麽情緒的內心升起了一點惋惜:“吶,鈴~我們一起将他們葬了吧!”
黑山宅居的計劃,微妙地變動了一下,身邊多了個小尾巴。收留失去親人、無依無靠的鈴,他沒有勉強的感覺,純淨的靈魂總是讓人感到舒适的。
葬了鈴的父母兄弟後,黑山幹脆帶着鈴,回到了曾經暫宿過的村莊。
這裏雖然偏僻貧瘠,但比繁華的城鎮要安寧得多。
黑山花了點錢,讓村子裏的漢子将鈴家的小破屋改造了一番,少少的幾間房屋,不夠寬敞,住得還算舒适。
生活就突然安定下來了,于黑山,每天練練武,帶着鈴在山裏采藥、打獵,偶爾去一趟鎮子,小半的時間都在睡夢裏度過……
十足惬意。
唯一讓人嘆息的,就是鈴失語了,目睹父母兄弟的慘死,對于不到七歲的小女孩來說,确實是個極嚴重的打擊。
黑山倒不在意,鈴的情緒已經恢複了,心結總有化解的那一天。
清澈的河流邊,長着一棵高大的櫻樹,櫻樹盛放着花朵,陽春的風不時吹過,刮起了一陣一陣粉白的“雪”。
樹下,少年盤膝而坐,神态慵懶,單手托着臉頰,另一手翻着書,面前的小桌上,放置了一碟糕點和一壺茶。
不遠處,一身紅彤彤的小女孩,表情天真純然,她勾起單腳,在地上畫的格子裏,一格一格地跳躍。
真是一幅悠然閑适的畫卷。
“鈴~”黑山懶懶地舒展了一下`身體,放下書,輕聲對小女孩說道,“玩夠了,該去練武了!”
——嗯,覺得生活太安穩、日子太無聊的某個人,終于找到了一件感興趣的事情,給鈴當老師,教小女孩讀書寫字練武術。
鈴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雖然玩得正在興頭上,卻在黑山的指令下,立刻收心,老老實實地紮起了馬步。
黑山滿意地點頭,很多時候,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如果小孩子不聽話,他肯定二話不說将人丢開了。現在倒也不錯,雖然他習慣了孤獨,但有一個人相陪,到底能找到一些樂趣。
日子就在黑山适應尋常人的生活中悄然飛逝。
黑山以為,他也許就這樣帶着小女孩,在這個平靜的山村過個十年八載的。
卻在這一天,遭遇了一點意外。準确的說,是鈴遇到了一個人。
當時黑山坐在家門口的樹下,如同之前的每一天一般,手裏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的木雕護符,放空着腦袋發起呆。
鈴匆匆忙忙地跑到他面前,一雙大眼睛微微閃着光,她伸手拽起少年的袖子,一手指向不遠處的山林。
“嗯~鈴,”黑山回過神,揚了揚眉,“你又一個人跑到山上玩去了?”
鈴沖他讨好地一笑,扯着他的袖子拽了幾下。
相處了大半年,黑山對于鈴的言行已經很了解了,當下起了身,跟在對方的身後,有些好奇地問:“山上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嗎?”這麽迫不及待地要帶他去看。
沒法說話的鈴,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劃着。
黑山勾了勾嘴角:“嗯~是一個漂亮的大哥哥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