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老妖新旅程
冷月當空。
黑魆魆的山頭綿延至夜的深處,高高矮矮的樹木搖動着斑駁錯亂的影子,零零碎碎的石子撒落在山麓,到處萦絆着藤草和灌木,每隔一點距離,總有幾叢峭楞楞的岩石聳立着。
鬼氣森森。一陣急風吹起,山間頓時是嗚咽陣陣,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個身形颀長、個子高挑的青年男子,不疾不徐地踩過荒草和碎石,平靜淡漠的神态,表露了他對這陰森詭谲的氣息全然不上心。随着他起落的步伐,那一頭銀白的長發,如同此刻清冷的月光,曳曳散落在他的背後。
“殺生丸大人,人頭杖的方向又變動了,應該走這邊,哎,不對,是那邊,這邊……”
尖嘴大眼矮個子的鴉天狗,舉着一根兩面人頭的木杖,嘴裏一直念念叨叨。
“閉嘴,邪見,再吵就殺了你。”被稱為“殺生丸大人”的男子,忽然停下腳,冷冷地開口,根本沒施舍給對方一個眼神。
邪見立刻閉了嘴。
望着總是不遠不近地擋在前方的山頭,殺生丸忽地擡起頭,金色的妖瞳泛着冰冷的光芒。
風猛然停了,死寂的山間甚至沒有蟲子鳴叫。
突如其來的黑洞,飛速地螺旋轉動,于是在鴉天狗驚天動地的“殺生丸大人”的呼聲中,銀發白袍的男子一瞬間消失無影。
這是一片被封印的地界,卻不知被什麽力量觸動了結界。
殺生丸避開纏繞而來的藤蔓,手指尖,黃綠色的光鞭瞬間甩出,頓時将突襲的黑壓壓的髒東西撕得粉碎。浮空的雙腳,穩穩地落到地面。
毒液将锲而不舍的樹藤腐蝕幹淨後,他這時完全看清了所處之地,那個黑洞将他卷入了一個巨大的山谷,山谷長滿了無數的枝條和樹根,這些藤蔓根莖都屬于那最中心的一棵巨大的樹木——顯然是成了妖的老樹。
樹幹上,重重疊疊的藤蔓緊緊纏繞着一個人。
那人氣息,有些古怪,但作為嗅覺極度敏銳的犬妖,殺生丸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具人類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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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個樹妖,為什麽緊緊纏着那個人類不放,但顯然,那個人類的身體被奇特的力量——不是妖力、和巫女神官的靈力也不一樣——保護住了,藤蔓每每碰上那具人類肉體,都莫名地消融掉了。
這裏是哪裏,這個樹妖是什麽,那個人類又是誰,都不是殺生丸關心的問題。
他沒有多少好奇心,此刻他只有作為大妖怪被樹妖冒犯與挑釁的不悅和殺意。
這短短的時間,足以殺生丸他推斷出樹妖的用意。無論是那個被纏住的人類,還是莫名被卷入的自己,無非是樹妖觊觎着他們,想要吞噬更強的力量。
金色的妖瞳,隐約浮現起一層血氣。殺生丸擡起右手,暗綠的霧氣隐現,尖銳的指甲泛起了劇毒……
陣陣窒息感,讓沉沉昏睡的一個人漸漸清醒,迷蒙的頭腦晃過一些片段,繼而又消失不見了。周身壓迫的危機感,讓他瞬間清醒,貼在腰間刀柄的右手,下意識地握緊,在又一次被藤蔓纏縛前,他順從身體的本能,抽刀、揮斷。
這是一棵巨型的大樹,那些枝幹、藤蔓和根莖仿佛無窮無盡,斷了又再生。
黑發白衣的少年,敏捷地踩着樹妖揮舞的藤蔓,手中長刀舞動,幹淨利落地切掉一條又一條襲擊他的枝幹。
纏鬥了半天,他險險地脫離了先前的困境,這才稍微分神,注意到對面那個揮着光鞭的大妖怪。
……那種氣息,熟悉的、卻不是讓他厭惡的氣息,讓他一下子就知道對方妖怪的身份,而且可以确定,那是個十分強大的大妖怪。
他不知道那個妖怪是誰,也不知道他與對方是不是認識的,但是那隐約的熟悉感,還有他們現在對峙的是同一個敵人,都讓腦子裏一片空白的他,稍稍有點安心。
是的。這個剛醒過來的少年,他完全沒有自己以前的記憶。
然而,他沒有失去記憶的驚慌失措或者惴惴不安,心情十分平靜。當然,不可否認,在剛清醒時、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遭遇這樣生死危機的時候,有一個他也許認識、也許不認識的家夥與他同仇敵忾,總會撫慰那有點空洞、茫然的內心。
這些思緒和心情,轉瞬間就被抛開。眼下最重要的是,殺死這個觊觎他身體的東西。
盡管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但莫名地知道,這個非常厲害的樹妖,在打着他的主意。
他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可不容許被侵犯的高傲,還是烙印在靈魂裏。
觊觎者,死!
——即使因為忘記太多,他除了這把刀和身體記憶的刀術外,沒有足以對峙大妖怪的力量。
被封印了幾千年的樹妖,比殺生丸這樣的大妖怪還要厲害,只是它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吞噬別人的力量,正是因為封印的作用,讓它日複一日地衰弱。
所以無論多麽強悍的再生能力,那數不盡的藤蔓枝條,還是在殺生丸的光鞭和毒華爪下,漸漸減少。
失去記憶的少年,步法飛快,身體敏捷地閃避,手裏的長刀極度鋒銳,刀鋒劃過的地方,樹妖的藤條全部被絞得粉碎。
此時,他已經确定一件事,那個很厲害的大妖怪,肯定不是他的舊識,對方在與樹妖打鬥時,毫不顧忌他的存在,光鞭和腐蝕性的毒液不時地朝他襲來。
即使如此,他也沒什麽怨言,既然不是舊識,那個妖怪沒必要救他,而且……他其實得感激對方的存在,否則以一人之力,他恐怕真的難以脫身了。
難纏的樹妖,最終還是被兩人(妖)殺死了。
黑發白衣的少年,長刀倏然直插地面,勉強撐着搖搖晃晃的身體。他閉了閉眼,默默回憶剛才和樹妖戰鬥時,流過身體的那股暖流,憑着直覺,将殘餘的那點力量運轉過全身。
半晌,原本要到極限的肉身好像緩解了痛楚。
睜開眼,他就見到那個間接救了自己的大妖怪,完全無視自己,轉身離開了這個陰翳血腥的山谷。
他微微松了口氣,對于那個妖怪存着感激,但是防備警惕不可缺少,畢竟,人類和妖怪基本上算是敵對的種族,雖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人類。
等銀發男子的身影徹底消失了,少年頹然坐到地上,放松着自己的身體,然後舉起雙手,困惑地看着掌心。
半晌,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憑直覺,又探了探頸上的動脈……
雖然體溫偏涼,但這具身體确實是人類。
那麽,他是人類吧!
少年一邊休息,一邊确認自己的身份,終于,他根據挂在胸口的十字架項鏈以及藏在衣內的木雕護符上刻的字,确認自己的名字叫“琦”。
“琦……”他喃喃地念着,手指摩挲着木雕護符上的“琦”字,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于是靈光一現,仿佛忽然聽到有什麽人,在他耳邊,用着縱容親昵的語氣喊着“黑山”。
“黑山……”他重複地念了幾次,“黑山,黑山琦。”
便忽地笑了,那一點點茫然失落的心情,頓時被找回名字的愉悅沖散了。
“嘛~總會想起來的。”黑山琦笑着自語,低眉凝視着手心裏的護符和十字架,直覺告訴他,這些東西是他在意的人送的,不由得慶幸先前那樣的打鬥也沒有弄丢東西,暗想,要好好保存這兩樣唯一能确定他身份的東西。
盤腿打坐,憑着先前嘗試的經驗,他将體內那莫名的力量運轉了幾個周天。
天明時,身體的不适已經基本消失了,甚至在戰鬥中受的傷,也好像修複了不少。黑山望着黑森森的山頭,握着腰間陌刀,緩緩起身:是時候,離開這個讓人厭惡的地方了。
至于離開後的計劃,走一步算一步吧!
記憶既然丢失了,他盲目地去尋找或者做什麽,都不适合。
依然是直覺,告訴他,記憶總會有恢複的那一天。
現在,第一件事,是走出這個鬼森森的山谷,然後找些吃的,填飽肚子吧!
兩個月後,黑山琦路過一個小村莊時,在那裏暫時住了下來。
他一身赤貧,除了一把好像很厲害的刀,一條十字架項鏈和一個護符,還有一身衣服外,什麽都沒有。
這個世道,很不太平,除了妖怪作亂,人類本身就有各種紛争。
經過一番觀察,他已經确認自己的身手是非常不錯的,比一些普通的妖怪都強悍——主要是他的刀,太厲害了。于是吃厭了自己捕獵的野味後,就十分果斷地“劫富濟貧”,從一個名聲十分臭的城主家撈了一大筆。
黑山覺得自己以前肯定幹過不少這種事。
有了錢,他在鎮子上,找人按照自己身上的衣服,做了兩套——也是衣服的差別,他知道自己應該不是附近的人。
簡單地置備了一點行囊,沒有目标、沒有歸屬、沒有記憶的黑山,就随意選擇了一個方向,過起了“流浪”的生活。
“琦sama……”六七歲的小女孩,将握成拳的小手攤開在少年面前。
腦袋空空的黑山,太過無聊了,除了練武外,總習慣發呆。
他回過神,看到女孩掌心裏紫紅的桑葚,微微笑:“嗯~這個送給我的嗎,鈴?”
鈴笑彎了眼睛,看起來純真甜美,用力地點着頭。
黑山勾了勾嘴,覺得這小女孩蠻有意思的。他在村子上借宿這幾天,那些大人小孩們對他都是很敬畏的态度,大概是他的衣着打扮,還有随身帶着刀,讓很多人都以為他是貴族公子,至少是武士将軍這種。
這個小女孩,性格有點孤僻,除了她的哥哥,村子裏沒幾個孩子願意和她玩,卻不知為什麽總喜歡靠近他。
不過,黑山不讨厭對方的靠近,他能夠感覺到,對方的靈魂純淨無暇——別問他為什麽知道,沒有記憶的他,很多事情都是憑本能和直覺判斷。
“吶,鈴,我們交換吧?”
黑山笑眯眯地拿出一紮糕點紙包,與小女孩交換了桑葚,然後目送着歡喜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回家。
就當是離別的禮物吧。看着女孩進了破落的小屋後,黑山收回視線,起身準備離開。
這一次停留得夠久了,他應該走了。
沒有過往,沒有來路,所以只能一直在流浪的路上,漫無目的地前行探索。
作者有話要說: 防止大家覺得困惑,這裏解釋一下啊,黑山現在的狀況(失憶、被當成人類、不能用的能力),都是坑爹的銀水晶導致的。
雖然坑爹,但美戰的設定就是銀水晶擁有非常強大、可以颠覆一個星球的能量。
具體怎麽回事,老妖恢複記憶後會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