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人常說,這築城的天就像小孩的臉,翻臉比翻書還快。
這天早上還陽光明媚,中午就猝不及防下了場傾盆大雨,連帶着地面濕成一片。好在這雨雖氣勢洶洶,卻是一場過路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太陽很快又鑽了出來。
下午教官要檢查內務,就沒有安排訓練。學生們因此白得了半天假,還不用曬太陽,都激動得不行。從中午開始,高一高二的幾幢宿舍樓就跟炸了窩的蜜蜂似的,也不午睡了,聊天的聊天扯皮的扯皮,好半天不得消停。
與樓裏其他恨不得把天花板吵破的寝室相比,202顯得安靜得過了頭。
雨後的空氣又悶又熱,細聞還能聞到一股混合着雨水和塵土的澀味。202的冷氣打得很足,與外面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溫度。
虞白伏在桌邊,埋頭做着數學題,手邊的手機裏小聲地播着一首《往生咒》。
元潇躺在床上,插着耳機刷題。同住這麽多天,兩人之間不再像最初那樣箭弩拔張,而是默契地選擇了各做各的,互不幹擾。
不過對于元潇來說,這種默契顯然不包括聽《往生咒》,而且是不間斷循環地聽。
在第五次被同一段冗長的純音樂折磨後,他實在忍無可忍,從床上爬起來道:“虞白,班長?我求求你收了神通吧!能不能把你那涼嗖嗖的音樂關了,我聽着滲人!”
虞白頭也不擡道:“外面太吵,聽音樂可以靜心。”
他的嗓音已經恢複了,只是臉色依然有些蒼白。
元潇翹起二郎腿,“靜心?煩心還差不多!”
“那就多聽幾遍。”虞白說着,看了元潇一眼。
他有輕微近視,看書做題時通常會架一副眼鏡,那眼鏡是銀質的大圓框,樣式老土,掩住了他狹長的眼中漂亮的碎光,同時柔化了面部輪廓,讓他看起來斯文了許多。
但元潇和他對視時,卻莫名其妙頓了一下,元潇不自在地刮了刮鼻子,“那你換一首行不行,我怕再聽幾遍你這歌,我就該被超度了!”
虞白思慮半晌,猶豫着換了首《大悲咒》。
元潇:“???”
這人什麽品味?
他還想說什麽,就見虞白取下眼鏡,拿起桌邊的保溫杯晃了兩下,然後揭開瓶蓋,長腿一挪,慢吞吞挪去飲水機那兒加熱水。
“……”
他瞬間就不想說話了。
一起住了這麽多天,他算是看透了,這虞白在某些生活習慣上,簡直就特麽是個老年人!
比如常人無法理解的聽歌品味、比如每晚洗完澡後,必須用熱水再泡一次腳、還比如喝水只用保溫杯,老年人養生專用那種。
這還不算完,他曾經親眼見到虞白往杯子裏撒了幾片枸杞和茶葉,用沸水一沖,滿屋都是茶香。
那味道香裏還帶點澀,多半聞起來香喝着苦。元潇對茶沒有研究,他爸倒是喜歡,家裏光收藏品就擺滿了一面牆,這倆應該會有共同話題。
正想着,那股又香又澀的茶香就飄出來了,他翻身下床湊過去看,見那茶葉被開水燙過還綠得像剛發芽似的,不由好奇道:“唉,你這是什麽茶葉啊?”
他湊近點聞,瞬間皺起了眉頭,“我靠,怎麽這麽苦!”
“這種茶叫翠芽,聞着很苦,入口卻是甜的。”虞白舉了舉杯子,“你要不要嘗嘗?”
“不用,沒這閑情雅致。”元潇打量着他說,“虞白,你真的才高二吧?我看你這些習慣,跟我爸倒像一個輩兒的。”
“難道愛好還分年齡?”虞白把杯子放回桌邊,重新拿起筆,“喝茶有很多好處,你沒事也可以試試。”
“好處?”元潇來了興趣,“比如?”
“靜心、提神。”虞白說。
啧。果然是個老年人。元潇懶得理他了。
三點左右,全體教官在學生宿舍樓前集合,在各班班主任的帶領下,去了各自帶隊的班級宿舍檢查學生內務。與此同時,學校廣播站通知學生們到宿舍門口準備迎接。
202號宿舍是A班男生唯一的走讀生宿舍,所以袁銘和許雅婷首先便去了202。
彼時元潇早已整裝完畢,和虞白一左一右正正經經地站在門口等着。
廣播站播完通知後,放起了最近網上流行的歌曲,元潇剛聽到調子就沖着虞白笑。
虞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元潇伸出食指指了指天花板,“老年人好好聽聽,這才是我們年輕人應該聽的歌,學着點兒。”
“……”
正說着,許雅婷就從樓梯拐角處上來了,袁銘緊随其後,一路過來都有學生跟他倆打招呼。
等他倆走近時,元潇趕忙閉了嘴,笑眼彎彎地叫了聲,“老師好。”
許雅婷可從沒在他這兒享受過這待遇,見鬼似的瞅了他好幾眼,“你被誰附體了?”
“我作證,他中午沒吃藥。”虞白在一邊說。逗得許雅婷捂着肚子笑得不行。
“嘿!老師,您這話說的!”元潇默不作聲擰了一把虞白的胳膊肉,臉上還是笑呵呵地,“這不是教官也在麽,不得好好表現表現?把我給咱班丢的那幾分給要回來?”
話落,他又擡起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臉沖袁銘喊:“袁教官好!”
袁銘被他喊得一愣,擡手在他腦袋上一通亂揉,“這會兒獻殷勤沒用。學校可不比家裏,當不了少爺了吧?床鋪給我收拾幹淨沒有?”
元潇好不容易逃離魔爪,撇撇嘴說,“自己看去呗。”
袁銘就自己進去看了。
學校給走讀生安排的寝室面積并不大,兩張鐵架床就占了大部分位置,由于只是臨時居住,他倆也沒有往裏放多少東西,因此房間收拾起來也很簡單。
元潇不怕被檢查,虞白已經幫他把被子疊好了,也不知這家夥是不是特意學過,疊出來的被子形狀就是标準的豆腐塊,任誰也挑不出毛病。
結果他高興得太早,也忘了教官是他親哥。
袁銘在兩張床前轉了一圈,然後停在其中一張收拾得平整幹淨的床前,略詫異地對元潇道:“這是你的床位?”
他臉上的詫異讓元潇非常滿意,心說沒想到吧,讓你說我是少爺?
他縮在許雅婷身後沾沾自喜,結果下一秒就見他哥一把掀了他的被子,“過來把被子重新疊一遍,我看看疊的步驟對不對。”
元潇:“……???”
我操你——
“這……有必要嗎?”元潇哀怨道:“我剛明明疊得好好的。”
袁銘說,“讓你疊你就疊,懂不懂什麽叫服從命令?”
元潇氣鼓鼓地瞪他一眼,又眼巴巴地瞥了眼虞白的方向。
虞白卻看也不看他,顧自走到床邊,把袁銘掀亂的被子鋪展開來,還特意體貼地拍了幾下,将被子上的折痕直接給拍沒了。
元潇差點氣暈過去。
這個逼!!!
“元潇,我是讓你疊被子,你看班長幹什麽?”袁銘沖他一擡下巴,“趕緊的,不是說剛才還疊的好好的?怎麽,現在不會啦?”
呵呵!
元潇機械地走了幾步,走到他旁邊,擡腳踩在他鞋面上,踩下一個印坑,“我等會兒就去給老媽打電話,說你在學校故意針對我,當着老師同學的面欺負我。”
袁銘腳尖點了點地,說,“哥哥管教弟弟,那是應該的,誰讓你當着我的面打架?而且還是兩次。”
“我——”
“上午的事兒你們班主任都跟我說了。”袁銘說。
元潇不滿,“我那是為了幫同學!”
“不管是什麽原因,打架就是不對。”袁銘伸出兩根手指點了點他的肩頭,“以後不許沖動。”
元潇抿着嘴唇不說話,只有鼻腔裏發出重重的喘氣聲。
因為沒能重新疊好被子,袁銘讓元潇抱着他那床被子去足球場跑五圈再回來,不跑就扣分,個人兩分,班級分五分。
“被子不會疊可以學,疊不好沒關系,我可以教,但絕不能弄虛作假欺騙老師。”袁銘問,“你對我的懲罰有沒有意見?”
“沒有。”元潇悶聲悶氣地說。
為了班級分,元潇頭一回丢了面子這個東西,抱着他那床綠油油的軍被,二話沒說下了樓。
不過他沒想到下午這足球場上跑步的人還挺多,大家都不是空手在跑,有人像他一樣抱着被子,有人懷裏抱着個塑料盆,還有人提着雙鞋,鞋帶子随着跑動的幅度甩開甩去,這場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看來這些人跟他一樣,也是因為內務沒做好,被教官趕來罰跑的,這樣倒好,萬一過會兒有人圍觀,他肯定不是其中最惹眼那只猴子。
只不過被罰心裏總歸是不舒服的,五圈跑完,他累得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拖着一雙廢腿挪到花壇邊,剛歇口氣,虞白突然從花壇後鑽出來,遞給他一瓶農夫。
他也沒客氣,接過來就往肚子裏猛灌。
虞白守在一旁,安靜地等他喝完,然後說,“這水是袁教官讓我給你的,他下午有會議,已經回去了。”
“哦。”元潇面無表情地把整瓶水灌完,然後把瓶子捏在手裏,沉默了好半天才別別扭扭問:“班級分……被扣了沒?”
“沒有。”虞白一板一眼答。
那就好。
元潇松了口氣。
“晚上有自習,你最好回去洗個澡。”虞白說着,轉身就要走。
元潇在後面拉住他的校服衣角,“走吧,我請你吃飯去。”
虞白回過頭,一臉疑問。
元潇不耐煩地擺手,“中午承諾你的,感謝你幫我疊了被子,雖然後來你叛變了,但是一碼歸一碼,該謝的還是得謝。”
虞白沒應聲,他又道:“其實我也想通了,我做的确實不對,你才是正義的一方。雖然我還是很生氣!”
他正鼓着臉頰生氣,卻聽虞白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你有錢麽?”
“幹嘛?想打劫啊?”元潇沒好氣道。
虞白指着他的腳說,“你的鞋,張嘴了。”
???
元潇低頭一看,他那雙二十五的帆布鞋終于承受不住整日高強度的運動量,光榮的脫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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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晚了,大姨媽害我不淺!!!
朋友們六一快樂呀!!!
潇潇有缺點,但也有很多優點,他們都不完美,但一定會慢慢成長為好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