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元潇最後還是沒有去宿舍。
他獨自在教室緊捱慢捱到十點多,就被巡邏的保安給逐出了彙知樓。
沒多久,教學樓區就熄燈了,連帶周遭漆黑一片。有滞留教室的學生三三兩兩結着伴往熱鬧的住宿區那邊走,唯有元潇走到半路拐了個彎。
夜裏風大,他裹緊外套,沿着路燈一路出了校門,準備在學校附近挑家環境不錯的賓館将就一晚。至于學校那邊會不會找麻煩,等明天再說。
剛洗漱完丁以然就給他發來微信,驚恐地問他怎麽不在宿舍。
南瓜超人:我今晚住賓館。
丁以然:???難怪我去你們宿舍沒見你呢。
們?
元潇蹙了下眉,敏感地摳起了字眼。丁以然那頭渾身不覺,很快就發來了新消息。
丁以然:潇哥,你是怎麽出去的?找你們班主任打假條了?
南瓜超人:有腿就行,打什麽假條。
丁以然:……你牛。
丁以然:但是潇哥啊,我聽我舍友說宿管阿姨十點半左右要竄門檢查,到時候她發現你不在怎麽辦?
南瓜超人:我操?
丁以然:?你不知道?
廢話!老子又沒住過校,能知道就有鬼了!元潇躺在賓館房間的沙發上,抱着手機郁悶地想。
他懊惱自己運氣衰,尤其是認識那個虞白之後,就一直在走背運。
他自知和那個虞白不是一類人,也見不慣對方裝模作樣的做派,所以他并不想和虞白有更深的交集。結果好死不死,他倆同班又同桌也就算了,竟然連宿舍都分到了同一間,他已經懶得深究這算不算孽緣了。
南瓜超人:等會兒你去202,幫我答下到吧。
丁以然:啊……這不行吧,被識破了怎麽辦?
南瓜超人:啧,放心。那宿管阿姨一晚上得查幾十個宿舍,上百號人,她就算記憶力再好,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所有人的臉都記清楚。
丁以然:這樣兒不好吧潇哥……不然你還是回來吧?這才十點半,你還有機會!
南瓜超人:明天我要是被小饅頭問斬,你等着提頭來見。
元潇噼裏啪啦打下一句威脅,界面顯示信息發送成功後,丁以然連發了七八個大哭的表情包。
他沒忍住笑出了聲,沒多會兒又頭疼地抹了把臉。他之所以不願意住校,其實有一個難以啓齒的原因。
元潇小學時個子一直不長,讀五六年級了才和一二年級的差不多高,那時候因為身高問題,他沒少被班上同學欺負嘲笑。最嚴重的一回,同班幾個男生惡作劇,把他關進了學校的器材室,直到半夜才被父母老師找到。
小學的器材室逼仄狹小,關在裏面日夜不分,被找到的時候,他嗓子啞得已經哭不出聲音了。
元家是開公司的,元潇老媽家那邊往上數富了三代,他上頭還有個人高馬大的親哥哥,他從小就是被捧着長大的。這事兒是他成長路上唯一的灰色,這麽多年揮之不去,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導致他後來性格的敏感,以及害怕漆黑的環境。
多年來,他整夜開着夜燈睡覺,養成了習慣。他在家是自己睡還好,住校的話,定然會影響別人,何況這個別人是虞白。
元潇活了十六年,自認愛面子第一名。若是讓虞白知道他怕黑,他這二中校霸的名頭肯定穩不住了。
他一想就又想遠了,累了一天的疲乏莫名散了些,他恢複了一點精神,先是玩了把游戲,覺得無聊就開始在高考題霸裏找題刷。
在學習這塊,元潇屬于天賦型選手。
和丁以然這種想要考好就必須時刻不停奮戰題海的類型不同,他領悟性強,記性又好,學習方式非常活泛,知識掌握得也很迅速。往往同班同學還在為記住理論公式傷腦筋時,他已經能以點概全串聯知識面了。
高考題霸是最近幾年爆火的學習類App,網友可以在App上自由找題刷題,這是元潇自習複習鞏固知識的渠道之一。他刷題不固定時間,按心情來,不想刷題就翻翻書,找找複習資料,總之不會讓自己閑下來。他自主意識很強,用他的話說就是他有自己的節奏。
可今晚他的節奏似乎出了點問題。他在沙發上換了無數個姿勢,一會兒癱着一會兒坐着,兩眼瞪着一道數學題瞪了二十多分鐘,還沒瞪出個名堂來。
這題是下午薛寶寶到處對答案那道。元潇記性好,自己做過的題目,從步驟到答案,他能記得一清二楚,所以在看到屏幕右下角最末端那個數字時,他心裏忽然湧出一股難以名狀的酸意來。
薛寶寶找虞白對答案的時候他在旁邊偷聽了全程。他們三個用的是同一個公式,結果得出了三個答案,而此刻屏幕上顯示的答案,赫然就是虞白卷子上那個。
學校附近的賓館條件一般,區別就是價格高還是矮。元潇找的這家就在大馬路邊,價格适中,環境卻是相對來說最好的。只不過房間格局就要小一些,除了一張狹窄的單人床和沙發外,外搭了一個和單人床差不多寬的“落地窗”和小陽臺。
已是深夜,夜風簌簌,四周逐漸陷入獨屬于夜晚的寧靜。遠處學校裏偶爾傳來人聲,穿過陽臺和落地窗,直往屋裏鑽。元潇緊緊握着手機,迷怔了似的,把那道題的解答過程回顧了一遍又一遍。
其實他看第一遍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他錯在哪一步。他只是不甘心,虞白的答案是對的,他的答案是錯的。就像薛寶寶說的那樣,這種直觀的體現出虞白可能真的比他優秀的事實,讓他有一種微妙的挫敗感。
不過這種情緒沒有困擾他太久,就被手機一連串的震動給震回了魂。
丁以然:潇哥,你和虞白一間房啊?
丁以然:潇哥,不然你還是回來吧。
丁以然:潇哥,虞白讓我叫你趕緊回來,他給你留門。
丁以然:潇哥……
一串潇哥看得元潇差點不認識自己名字。丁以然給他發了十幾條信息,一看全是同樣的話術。元潇懶得搭理,卻在準備退出時碰巧瞥到了最後一句。
丁以然:潇哥,虞白要加你微信。
元潇皺眉把這條消息看了兩遍,由于過于驚悚,他看第二遍時一字不漏地讀出了聲,讀完他就冷了臉,彈出鍵盤打字。
南瓜超人:不加,睡了,再聊拉黑。
結果這話剛發出去兩秒不到,頁面頂上突然跳出一個好友添加申請——“虞”請求添加你為好友。
他下意識點了一下,界面轉進通訊錄,最新一條好友申請備注冷清清寫着四個字:我是虞白。
頭像是一張純白色圖片。
元潇瞅着那片空白,無言片刻,右手大拇指心不在焉地摁着空白處,半分鐘過去,他又退了出來,裝作沒看見。
“神經病”。
他嘟嘟囔囔地,把空調溫度調高了兩度,才重新癱回了沙發。他雖然不像他爸那樣潔癖嚴重,但也很愛幹淨。他去便利店買了條毯子鋪在沙發上,今晚就這樣過了。
而他口中的神經病,卻堅定地盯着毫無反應的手機等了十分鐘,才把手機放下,開始鋪床。
丁以然見他這樣,在旁邊道:“哎,虞白,你別生氣啊。潇哥他就是不習慣和人睡一起,這情有可原吧?誰都有不想打破的原則是吧?就像我,說不吃黃瓜,活十七年我就沒吃過那玩意兒!”
“潇哥他還是很有集體意識的,你就裝瞎一回吧,別把這事兒告訴你們班主任行不?”
他在一旁嘀嘀咕咕說個沒完,一會兒把元潇吹得天花亂墜,活像是搞推銷的,一會兒豎着四根手指指天立地的發誓,聽得虞白頭疼。
“我裝瞎一回?這話說出來倒是輕松。”虞白說,“他今晚出去,一個人在外面,明天正常回學校還好,要是出了點什麽事,你和我擔得起責任嗎?”
丁以然努努嘴,沒吭聲。
“再說了,政教處貼在公告欄的通知上寫了,軍訓期間,有學生夜不歸宿,一經查實,扣個人操行分兩分,扣班級量化分十分。”虞白鋪完床,坐在床邊平靜地看着他說,“而我又是A班的班長,你覺得我能坐視不管嗎?”
丁以然糾結地抹着後脖子,眼珠子轉半天,說,“就這一次行嗎?就今天。明天我一定把他勸回來,我拖也把人給你拖回來成吧?”
虞白聽完不說話,垂着眼在枕頭下掏出一盞小臺燈,又從書包裏掏出一沓試卷和一支筆,然後坐到書桌邊旁若無人地開始做題。
丁以然摸不準他的态度,還準備說點什麽手機就響了。宿管阿姨快查到二班了,他的舍友催他趕緊回去,于是他只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次日清晨,不到八點,足球場上就站滿了人,到八點集合完畢,各班按照頭天分好的方陣,各自去了占好的訓練場地。
袁銘是武警隊長,得先去年級組和校領導們寒暄幾句,等他歸隊時,已是八點十幾分。
A班學生勝負欲強,做什麽都希望做到最好,加上大多數人對虞白還是挺服的,虞白喊口令時大家都聽,所以在袁銘回到方陣時,便發現他帶的班已經規規矩矩站起了軍姿。
他隔老遠就開始樂,結果樂了沒兩秒,就發現方陣缺了個口。他沉着臉走近,瞬間臉更黑了,他抻着脖子到處看,企圖看到某個身影,嘴裏叫道:“元潇呢?怎麽沒歸隊?”
班裏同學身子動也不動,只有眼珠子随着袁銘的身影茫然地四處轉。
袁銘轉了兩圈确定元潇不在,剛要發火,就聽虞白喊了聲報告。
他擰着眉回頭,“做什麽?”
“元潇和我是同一間宿舍,早上起床的時候我見他睜了眼,以為他醒了,所以走的時候沒叫他。”虞白說,“對不起,我現在可以回去叫他。”
袁銘聽完,更是火冒三丈,但到底忍住了,只從鼻腔裏重重地“嗯”了一聲。
虞白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在遠離足球場後,他掏出手機,找到昨晚丁以然給他報的手機號,然後打了過去。
重複撥打四次才接通,他聽到元潇黏糊糊的聲音,就知道這人還沒醒,于是道:“你遲到了。”
說完挂斷電話,腳步同時調轉方向,往男生宿舍樓的背面走去。
這片牆矮,還沒有碎玻璃,是學生們翻牆出校進校的首選。元潇遲到了,從正門進不來,他打算去那兒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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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還是晚了!!!自罰三杯!!!今天是叛逆壞湯圓,其實是個好孩子啦!!!521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