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程曜的記憶基本恢複了,他甚至都記得自己第一次去The Rainbow把喝醉了的曲雲領回來的時候咋gay bar的震驚與慌亂,也想起來了那枚被自己珍而重之放在盒子裏的指環的來由——
為了安慰沒拿到新春賽冠軍的自己而專門送過來一枚冠軍戒,這件事簡直太甜了,想起來的當場他就把指環戴上了。
然後程曜有了一些新的小煩惱:
他始終想不起來他跟曲雲更多的細節。
告白啊、親吻啊、做愛啊……之類的,統統沒有。
這讓他在曲雲面前非常沒底氣,再甜蜜的時刻心裏也有微妙的負罪感萦繞着。
糾結了一周,還是什麽都沒想起來,程曜決定去醫院複查。
這麽羞恥的由頭當然不好意思告訴曲雲,程曜只是簡單跟他講了要去複查,還有些擔心這人會跟去,結果剛巧約好複查的那天曲雲的單位年底加班去不了。
曲雲臭着臉把人送到了地方,心情明顯不太好,但還是被程曜安撫着安撫着就黏糊住了,差點兒沒趕上刷卡的點兒。
程曜自己請了假不用上班,卻沒想到影響了曲雲上班,于心有愧之餘,打算做完檢查就回家做頓好的犒勞一下他。
沒想到剛一下樓,程曜就碰見了Karen。
“嗨,程曜。”
Karen穿着白大褂還挺精神的,胸口銘牌寫着CT室。程曜被這巧合驚訝了一下,想起來那天在酒吧也算受過他照顧了,便友好地打了個招呼。
Karen笑道:“我就是看到你了才出來的,怎麽忽然想到來複查了?”
程曜半真半假地回答:“還有些事情想不起來,再查查看腦子撞壞了沒。”
Karen配合地笑了笑,又問:“結果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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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曜點頭,雖然都是陰性的。
Karen擡手看了一眼表,開口邀請程曜一起吃午飯。程曜猶豫了一下,Karen卻很堅持:“怎麽說也算是朋友了,這個面子不能不給吧?”
程曜無法反駁。實話說他對這個人還是有些微妙的好感的,一來這是他知道的第一個曲雲的朋友,二來……大概因為他是将程曜猜測中的那些事情證實的那些人證中,碩果僅存的一個。
因為Karen下午還要上班,兩人選擇了一家咖啡廳的簡餐。
點完菜,Karen很感慨地來了一句:“沒想到你倆真的成了,也不枉曲雲喜歡你那麽久。”
程曜有些不好意思:“曲雲告訴過你?”
Karen勾起嘴角:“是說過,你可是他的初戀。”
程曜大窘,更多的是不敢相信:“我以為他有過別的男朋友。”
Karen抵着額頭笑了:“找過,但都沒成。曲雲挺惹火的,但去The Rainbow從來都是一個人走的。第一次的時候我還想釣他,結果也被拒絕了,說有心上人。嗯,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
程曜本能地覺得有哪裏不太對,但比起“曾經觊觎過曲雲的”Karen來說,他還是更願意回去跟曲雲問結果。
Karen又感慨了一句:“你們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程曜微妙地縱容了心裏那些許的蠻不講理的嫉妒情緒,近乎炫耀地回答道:“都是兩三個月之前的事了,就別老提了吧。”
“兩三個月前?”Karen愣了一下,疑惑道。
程曜笑:“應該是吧,我也記不清了。”
不料Karen挺較真地搖了搖頭:“不可能的,你住院那一天,他本來都準備搬出來了,還拜托我和The Rainbow的老板幫忙找房子。你們一定是最近才在一起的。”
之後那頓飯上Karen還說了什麽,流露了什麽遺憾或同情的表情,程曜都想不起來了。
他心裏只轉悠着一個念頭:
明明這麽喜歡,怎麽可能不是?
程曜幾乎都想起來了,過去面對曲雲的時候那種微妙而緊張的情緒,想要觸碰又收回手的忐忑心情。怎麽可能不是?
然而事實一旦被點破,程曜也沒有更多理由說服自己,就連那業已恢複的記憶裏,都只有反面的證據:那些看似暧昧的動作,那些親切而試探的對白,都透露着微妙的距離感,并不像情人的相處方式。
他們根本沒有邁出那一步。
怎麽會呢?明明自己這麽喜歡曲雲,而曲雲……也似乎對自己有意思。
程曜其實特別明白答案,可這答案實在太傷人了。為了一個可能錯的結果而拒絕了一個肯定對的人。
程曜特別想罵曾經的自己懦弱。
然而他也沒立場說那些。
程曜知道,那是他會選擇的路。康莊大道,一片坦途。其實很大程度上無關懦弱,只是因為沒有見過滄海,所以可以在任何一片淺灘溪流裏将就。
而如今,唯一的差別在于,他沒有選擇,已經被命運的巧合和自己的暗示,一腳踹到了滄海之中一葉飄搖的獨木舟上。
程曜在Karen走後獨自對着一杯冷掉的咖啡坐到了晚上,直到下班的曲雲打來電話。
晚上來接人的曲雲明顯感覺到程曜的不對勁。他只當是CT的結果不樂觀,握了握他的手,卻沒有多說什麽。
程曜疲憊地仰靠在副座椅背上,偏頭看着開車的曲雲。
雖然大部分時候很別扭,卻能在察覺到自己的情緒時完美地轉換到沉穩的狀态,這樣體貼的曲雲,他怎麽可能不喜歡。
感受到了程曜的目光,曲雲等紅燈的時候側頭給了他一個簡短的吻,故作輕松地調侃道:“想我了?”
程曜臉紅了。
明明那麽尴尬,卻也止不住情動。程曜實在受不了自己。
他破罐子破摔地回到道:“是,很想你。”
曲雲驚訝:“今天怎麽這麽坦率。”
程曜彎了彎嘴角,沒有回答。
到家之後,程曜握住準備去換衣服的曲雲的手,低聲道:“我今天見到Karen了。”
曲雲卻把他晦暗的表情理解到了另一個方向,皺起眉嚴肅道:“CT的結果有什麽問題嗎?”
他攥緊了程曜的手,神情凝重得好像挨了一板磚的人是他一樣。
程曜看着,又開始莫名地心疼了。
他硬起心腸,語氣平板地複述:“Karen說,兩周前你曾經打算搬家——這是怎麽回事?”
到底沒忍住心底那點酸澀而尴尬的情緒,程曜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為我們是戀人。”
曲雲聽到他開口的時候就露出了奇異的表情,帶着莫名的解脫感。
程曜緊緊盯着曲雲:“所以……其實都是我自作多情,我們之前并不是……?”
“不是。”
沉默半晌,曲雲收回了被握在程曜掌中的手,語氣平靜地回答。
程曜覺得腦子裏一片混沌:“那羅塞塔他們——”
曲雲搖了搖頭:“他們嘴炮而已。”
“可是The Rainbow——”
曲雲垂下眼:“我的确是gay,但你不是。之前我在The Rainbow喝醉了,Karen打電話給你,你來接我的時候發現的。”
程曜苦笑,居然這樣都能對上號。想來游戲裏那些裝備也只是兩人換着號玩的時候攢下來的。
但還有一件程曜莫名地在意的事……
“我床頭櫃裏那包內褲,怎麽解釋?”
曲雲一愣,饒是情緒低落,也不由得露出了被抓包的尴尬表情:“你居然找出來了……當時我都打算搬出去了,又氣不過,就塞在床頭膈應你——之前我們開玩笑,你說那種款式太騷包,最不喜歡。”
程曜抽了抽嘴角:“你沒開封?”
曲雲皺眉:“當然沒有。”
程曜想想洗衣籃裏那條,低聲嘀咕:“大概我也沒那麽不喜歡。”
一切理順了,程曜感覺有點抓狂,遷怒道:“你怎麽一直不說?!”
曲雲被他逗樂了,一彎唇:“誰想到你腦補能力那麽強?”講着講着,卻又低沉下了語氣:“想到的時候,已經舍不得了。”
程曜又忍不住有點臉紅,一邊唾棄着自己沒定力,一邊維持着深沉的表情聽曲雲表白。
“其實一直對你有好感,大學的時候就喜歡你了,”曲雲盯着牆面的挂鐘,好像那裏會出現第13個鐘點一樣,“跟過來的時候沒想那麽多,也沒打算告訴你。The Rainbow那次是個意外,喝醉了迷迷糊糊地說出來了。本來是破釜沉舟,可第二天你又跟我若無其事地相處,想想也挺憋屈的,我就打算搬出去,結果你又受傷了。”
曲雲硬邦邦地道了個歉:“是我的錯。”
程曜其實不關心是誰錯了,他更在意另一點:“你喜歡我?”
“不,我愛你。”
曲雲說了這句就不再開口,把決策權全部交給了程曜。他微微仰着頭,從程曜的角度看過去,修長的脖頸好看得令人發指,簡直像在勾引人。
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只有挂鐘踢踏的腳步聲回響。
程曜清了清嗓子,忽然打破氣氛開口:“我那裏有枚戒指——”
“冠軍戒,”曲雲只當程曜依舊沒想起來,依舊平鋪直敘地解釋,“當時《齊天》新春賽總決賽,你打得挺憋屈的,輸得不服氣,我就照着做了一枚送你玩。”
程曜說:“哦。”
親手做的……聽起來比他預想的逼格更高一點啊。
程曜往曲雲坐的位置湊過去一點,想了想,幹脆整個人靠在了他身上,伸手捉住了曲雲的手:“那也是戒指。”
他翻過手腕,露出來左手拇指上的指環:“太大了,只能戴拇指了。”
對着曲雲驚訝的眼神,程曜忽然笑了笑:“一旦走出去,事情好像就沒那麽困難了。當時不是,現在也已經是了。”
他朝着曲雲勾唇一笑:“你說呢?”
如果從來沒有擁有過也就算了。
現在都已經開始了,程曜怎麽可能忍心就此結束?
被曲雲餓狼撲食似的壓在地板上親吻厮磨的時候,程曜模模糊糊地走神想着是不是該給那個砸磚頭的搶匪送面錦旗。
可他很快就沒工夫想了。
畢竟,曲雲真的很喜歡吃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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