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即星河

第1章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三十歲的顧星河放下了手中快見底的啤酒罐，眼角含笑的看着林明意。

即便是這樣的年紀，還是和記憶裏那個十六歲在操場上肆意蹦跑、課堂裏小雞啄米般打瞌睡的少女重合了起來，只不過多了些成年人的成熟和疲憊。

“喲，都多少年過去了 ，居然在這裏碰見了你。”

顧星河漠不經心的說道。

一個護士推着醫療車走了過去，顧星河皺了下眉，戴上了口罩，果然還是接受不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啊。

林明意看到顧星河左手虎口處那道不深不淺的疤痕，心裏五味雜陳，視線往上又看到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嘆了口氣說：“你還是沒變。”

顧星河挑了挑眉，想逗逗這位故作鎮定的老朋友:“喲，那你說說，我哪兒沒變，是我的絕美容顏還是我的火辣身材？”

“又或者是......你看出來我還喜歡你？”

林明意震驚的瞪大了雙眼:“你......你知不知羞？這裏是醫院，不要亂講。”

看着眼前這個斷斷續續糾纏了自己快要十年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時之間不知道是先問問她這幾年都去了哪裏，還是問問她為什麽現在出現在這家醫院。

結果這個家夥居然在這種場景公開表白，還好這個樓道裏人不多，不然......

顧星河看着愣在原地講不出話，臉憋的通紅的林明意，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不是吧姐姐，咱都三十了，怎麽還和小姑娘一樣這麽容易臉紅，況且我喜歡你這件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這麽震驚嗎？你......不會還沒有談過戀愛吧？”

得知被逗的林明意顧不上心中的疑問，只覺得又羞又惱，快步走上前擰了顧星河的手。

“痛！你怎麽還用這招！”

“誰讓你拿這種事開玩笑，該。”

“幹嘛，我本來就......”顧星河剛想辯駁一下，被林明意一記眼刀吓了回去。

“好啦，不逗你了，你今天來醫院幹什麽？”顧星河一邊揉着剛被擰紅的手背，委屈巴巴的問道。

“來看病啊，你呢？”

林明意輕飄飄的一句話引起了顧星河的緊張。

“不是，這塊區域不是精神衛生科嗎，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誰欺負你了，我去解決，你......”

顧星河還沒說完，林明意無奈的指了指與精神科反方向的針灸科。

“我只是最近生理期有點紊亂，來醫院配點中藥調理一下。”

顧星河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顧星河自嘲的笑了一聲，指了指門口挂在牆上的精神衛生科的牌子：“我這病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毛病。”

“當時還是在你的勸說下來的這家醫院，結果吃了那麽多年的藥，病沒好多少，副作用倒是一大堆，專家都拿我當論文研究報告稀有物種了。”

18歲的顧星河犯病時的狀态有多麽的痛苦，或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軀體化嚴重，間斷性的嘔吐、腰酸背痛到失眠、頭疼得瘋狂撞牆、拿着小刀不停的劃着左手虎口處，直到傷口結痂再重新劃開，甚至無數次站在六層的樓頂，搖搖欲墜，感受風帶來的溫度。

有時走在路邊，手裏揣着小刀，看着路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裏想着：“他們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也很痛苦吧，我可以替他們解脫”，腦子裏充滿了“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的想法。

她知道這種想法是錯誤的，是極度危險的，可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甚至直到今天，在馬路上開車時，都會有一股聲音出現：“撞上去，撞上去！這樣一切都結束了！”

顧星河無時無刻的不在與腦子裏的惡魔作鬥争，最終的結果就是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發洩腦子裏想要危害社會的想法。

在某一個決心想要跳樓的夜晚，顧星河發信息給林明意：“如果我不在了你也會開心吧。”

林明意慌亂的打了好幾通電話，沒接，只好聯系了顧星河的家人，攔住了她輕生的舉動，也耐心的哄着她去醫院檢查。

最開始的檢查結果只是重度抑郁和中度焦慮，配了一些藥，但除了睡眠情況好轉了之外，其他的症狀一點沒減輕，甚至更加嚴重了。

有時是積極向上的三好學生，有時又暴躁的想要掀翻桌子上的所有東西，只有破碎的物品才能讓她得到一些安全感，如同她支離破碎的靈魂。

後來輾轉了幾家醫院，最終還是去了全國最好的精神科醫院。

抽血、心電圖、腦部CT、心理測驗，各種步驟下來之後，得到的結果是更為嚴重的雙相情感障礙，所要花費的金額也是巨大的。顧星河前腳剛賺來的比賽獎金，後腳全充公給偉大的醫學事業。

而林明意自然也是知道顧星河左手虎口處疤痕的由來，湊上前默默拉住顧星河的手，摩挲着那道疤痕，問：“那你這些年，還難受嗎？”

顧星河感受到手心傳來熟悉的溫度，看着日思夜想之人的側顏，笑着說：“至少現在，不難受。”

“待會兒一起吃頓飯？”林明意緊盯着顧星河，怕她拒絕造成的尴尬又補充了句：“反正現在也沒什麽事。”

“改天吧，晚上我要照顧我的小祖宗。”

顧星河說罷，手機鈴聲響起，她拿起手機接通電話：“乖乖，今天有沒有好好上學呀，我待會兒去接你好不好？”

溫柔的語氣像是從前，只不過接聽的對象再也不是林明意。

林明愣住了，好像懂了些什麽，點了點頭淡淡的說了一句：“嗯，祝你們百年好合。”

“什麽？”

顧星河聽着電話那頭奶裏奶氣不停喊着姑姑的小侄女的電話，沒有聽清林明意說了什麽，剛想追問，醫院裏冰冷的叫號機器喊着林明意的名字。

“我走了。”

“好。”

顧星河貪戀的看着林明意的背影，比起正臉，她更熟悉她的背影。

故事的最開始，16歲的顧星河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班級第一，每天不是在看書，就是在做學習計劃，晚自習學到十點回到宿舍又是一陣挑燈夜讀，用功到班主任親自把她叫出教室，讓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

可......不用功又能怎麽辦呢？

初中時期的顧星河不愛學習成績倒數，天天翻牆出去和所謂的朋友們一起抽煙。

班主任說她就是一灘垃圾，讓全班同學孤立她，同學們也真的做到了，不管是誰做錯了事，第一個把顧星河推出去，老師也默許這種行為，畢竟差生，做什麽都是錯的。

考上高中後的顧星河暗自發誓，如果期中考不到班級前三，就去死，反正也沒什麽可以留戀的，又有誰會在乎呢。

上蒼眷顧，她第一次考試就考到了班級第一，老師贊揚她，同學羨慕她，似乎一切的美好都來到了她的身邊，可顧星河只覺得這一切都好假，這個世界都是假的。

高一時，林明意和顧星河是舍友，和所有最普通的朋友關系一樣，一起吃飯、一起打鬧、一起互怼，也有各自的交際圈。

直到紅五月合唱的那一天。

班裏用班費請了化妝師來學校，愛美的女生們早早的來到了教室，叽叽喳喳的興奮的讨論着，男生則被當做苦力，給化妝師們扛化妝的工具。

劉堯拱了拱正在寫數學題的優秀舍友顧星河，說：“哎你說我臉上的痘痘能不能遮掉呀。”

顧星河停下手中的筆，扶了扶眼鏡說：“這個痘痘應該是能遮掉的，只是......”

劉堯滿臉緊張，說：“只是什麽，快說！”

“只是你這個膚色，是要給化妝師發紅包的程度，畢竟比別人多蓋幾層粉還是挺費材料和時間的。”

“？？？我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最好別化，我倒要看看你能迷倒多少人。”

顧星河笑了笑，自戀的撩了一下頭發說道：“姐不用化，無償提供作業答案就能迷倒一群人。”

劉堯眯着眼睛不禁感慨：“欠啊......太欠了......”

顧星河若有所思的回答道：“什麽？某人不想要答案？收到收到，overover。”

劉堯趕緊擺擺手說道：“別介啊！為罪惡的人形題庫主義而屈服！”

顧星河擡起頭剛想再補幾刀，餘光瞥見了化完妝百無聊賴的坐在椅子上玩手機的林明意。

和其他女生為了遮住缺陷的誇張的妝效不一樣，本就膚色白皙的林明意只是簡簡單單的鋪了層底妝，塗了淡淡的口紅,清冷的氣質加上幹淨的妝效，心裏只有一句話。

只可遠觀不可亵玩焉。

那一瞬間，顧星河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好像打開了些什麽，她說不清楚這是什麽感覺，只是快步走向林明意身邊的課椅，默默擋住了別的男生好奇的目光。

林明意不知所雲的看着顧星河，說：“怎麽了？我化的妝不好看嗎？我就覺得這妝太奇怪了。”

顧星河急忙解釋：“不是不是，挺好看的。”

林明意切了一聲，說：“敷衍。”

顧星河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現在的這種情緒，只是愣愣的盯着林明意：“真的啊，挺好看的。”

後來，顧星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确定了自己喜歡上了林明意。

對，就是這麽膚淺。一開始，顧星河也接受不了自己怎麽能夠喜歡上一個女生，這是一件多麽奇怪的事情，兩個女生有什麽未來呢？

更何況，成績相差那麽懸殊，以後又能考到一個大學嗎？

顧星河想了很多關于未來的問題，唯獨沒有想到林明意本人會不會喜歡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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