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84
◎正文完◎
姜予動了動身子, 便覺身子酸疼。
“姑娘?”陪在她身側的是淺眠的春覺,感受到她的動靜,立刻就驚醒了。
奇怪的是, 她一醒來便往後退了幾步,眼眸中多出了幾分慌亂。
姜予疑惑了一瞬,她伸手,想要春覺扶她起身,可春覺卻轉身往外跑去了,“姑爺呢,姑爺!姑娘醒了!”
她征了一瞬,憶起之前的事卻覺得一陣頭疼,忍着疼痛她顫顫巍巍的下了榻。她又看了眼自己幹淨無暇的手, 好似是一場大夢。
跑出去的春覺一路到了外邊,喘着氣問過莊衡,“姑娘醒了,她醒了!”
“可是公子今日還未回來, 我們可不敢動姑娘啊!萬一她将自己傷了可怎麽是好?”
話音剛落,便見夜色裏一輛馬車徐徐朝着府內駕駛而來。
姜予跟着出了門,她除了身上有些酸痛之外, 并沒有什麽不适, 水畫見她出了門,見她神清目明, 雙瞳睜大了些,“少夫人?你……你好了?”
姜予單手托着額角, “我暈了很久?”
水畫神情恍惚的點點頭。
思緒回籠, 她隐隐約約憶起了些什麽, 是太子将她挾持, 強迫她喝下了一碗藥,是她暈倒時,想起那明滅的燈燭。
她忽然凝住了神,看向門外,她提起了裙子,已是深秋,她連外衫都未披,一路向外奔去。
“哎少夫人!”
燈火被風吹的作響,光映襯在女子奔跑的身影上,她未盤發髻,青絲在身後随風流動,鮮豔衣裙輕盈的飄在風中,如落下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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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來不及喘息,踏過廊庑長亭,她停在了石橋前。
流水潺潺,她與他僅有寥寥距離。
眼前的人身姿如竹,身披氅衣,內裏穿的是圓領官袍,他面容憔悴,卻依依舊俊美無俦。
離得越近,他的腳步反而越慢。
好似在觸碰水中那一觸及逝的月亮。
姜予忍住了心中悸動,她一步步向前,他們像是有好多年沒有相見,哪怕心中有千言萬語,也不知要如何說出口。
最後他只将身上的大氅脫下,披在她肩上。
風雪滑落他面頰,姜予看到他的眼眸中浮現的萬千漣漪,可最後他只是問了句,“夜裏冷,怎麽不回去?”
姜予搖首,之後擡起頭看他,“我們談談,好嗎?”
他望着她,少傾,低低的咳了好幾聲,他面容愈發立體,甚至見了幾分消瘦,他不曾靠她太近,此刻又後退了兩步,怕将病氣過給她。
因為咳嗽,他的臉都紅了幾分,甚至有幾分狼狽。
“公子!你先回去歇息吧!”
今日朝中比起任何一日都要忙碌,本可在官府中歇息,可寧栖遲還是回來了。
“你大病初愈,不應在冷風裏站着。”他擡起眼,絲毫不在意自己,而是認真的看着她,那般和聲氣語,“等你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姜予不禁上前了一步,關切問,“你受傷了?如何傷的?”
春覺和莊衡匆匆趕來,停下了腳步,一時間複雜不已。
他只是靜靜的看着她,然後說,“不礙事。”
姜予想說的話只能壓在心底,寧栖遲咳得愈發嚴重,她不再糾纏,讓從引帶寧栖遲回去休息。
她吩咐人去照顧小侯爺,而第二日,她卻出門去尋陳清允,她的記憶很零碎,但依稀記得迷糊之間,陳清允似乎在她身側。
酒樓之中,陳清允如實相告,“那傷,是你刺向他的。”
姜予一瞬間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可你也是被太子所害,他應該不怪你。”陳清允想到那時寧栖遲帶傷還引開了追兵,心底由衷有些不同,“阿予,若是可以,你未嘗不可對他好些。”
走出酒樓,天空飄了些小雨,姜予未曾撐傘,她心中所有的困惑,迷茫,在此刻悉數化作了一種淡淡的無聲的酸澀。
從心底蔓延,升至鼻尖,她憶起往事種種,她所追求的東西。
她一生都在逐水飄零,逆來順受,可她想要的,卻在此刻逐漸有了身影。
撐起傘,她走向了侯府。
寧栖遲告假了,哪怕是朝中正需要他時,他卻在姜予清醒後第二日選擇了告假,吏部求到了家門口,卻無半分作用。
一輛馬車停在了侯府前,姜予歸來時,便看見寧栖遲站在門前,仿佛是在等她。
他朝她走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姜予頓住,點了點頭,兩人上了馬車,漸漸的向外駛去。
而後停在了一府邸前,撩開簾子,居然是姜府。
她被扶了下來,此時的姜府和以往有很大的不同,門前居然是一派森然,連家丁都沒有一個,從引推開大門,兩人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姜予才發現,整個姜府居然被清洗一空,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太子謀逆之罪判了後,連同他的親眷,黨人統統被下了昭獄,此後不久,陛下定了罪,判姜家抄家,滿門流放。”
身後男聲響起,姜予轉身看過去。
“此處宅院,我求陛下留了下來,再過不久,會有人來将其拆幹淨。”他一直在看着她,又與她保持了一段男女之間應有的距離。
姜予眸光微動,她轉身看着這個偌大的府邸,征神半響。
之後,寧栖遲又帶她去了一趟大理寺,調出了一樁卷宗,是從雍州而來,他将卷宗剛到了她手裏。
展開來看,竟是一陸姓商戶勾結官員謀利倒賣,坑害百姓的案子,前段時間已經結了案,那商戶被查抄家産,家主判了斬首,全族連同犯事官員一同下貶不得入仕經商。
姜予擡起頭,“是陸家?”
見寧栖遲點首,姜予複又舉起卷宗細細的看了很久,若說哪裏是她最不忍憶起之地,那只有在雍州陸家之時。
她雙手微微發顫,眼眶下已有濕意。
“他們不會再出現了。”
她聽見他不太熟練的安撫。
“姜家流放的很遠,陸家人也随着牢獄之災或死或傷,流亡于市井,你不會再看見他們。”
姜予擡目,看向了眼前人,他因為病而顯得有幾分單薄,他言語中是對她的關心,可在她看向他時,他又移開了目光。
“小侯爺,你為何要幫我做這些?”
她問他,在此刻問出了聲。
他低聲回她,“因為不願再看你陷入夢魇。”
心靈異動,可姜予還未說話,寧栖遲便喚來大理寺少卿,要求帶走卷宗,這本不合規矩,可見是小侯爺,便無人敢攔。
抱着卷宗,兩人離開了大理寺,姜予捏緊手中卷宗,她依舊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從前問我,何時能與你和離。”人群喧鬧中,她聽見他開口,他目光暗淡,聲音卻很清晰,“如今陛下繼位,他對你有孺慕之情,此刻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也許那時,寧栖遲将小世子送到她身邊為的就是如此,太子已經輸了,她從那場漩渦裏脫身,可以來去自如。
她道:“所以你要趕我走嗎?”
“你明明知道,我比誰都不想讓你離開。”寧栖遲忽然停住腳步,他看着她,不再藏着內心深處的情感。
或許她選擇了離開,他此生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姜予。”他喚他的名字,分外珍惜,“天下之大,你不會再有束縛,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再束之高閣,為人所迫,不再受他人擺布。”
“忘記那些予你痛苦之事,忘記你的養父母,忘記汴京,忘記這一場苦難……”
寧栖遲停頓一瞬,唇色微白的開口,“還有,忘記我。”
“他們是人間一場劫難,使你看清前方的路。”
他微垂雙目,不讓自己有半分失态。
“我不會攔你,若此去一別,我也願你肆恣于天地,歡愉半生。”
他給她了一個選擇,半路上,姜予陷入了思緒當中,忽然她開口,“其實我不想一直留在京都。”
聽見此話,哪怕早有準備,寧栖遲還是不禁顫了顫睫。
“好。”他克制情緒,“若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與我說。”
姜予靜靜地看着他。
寧栖遲抿着唇,他終究沒有說出任何逾越的話,若這一切是她想要的,他不會再唐突。
她會離開,這是他早就知道的,太子已去,他如今位高權重,他沒有理由再留她在身側。
或許這一程,是他們最後的相處,可馬車很快停在了侯府面前。
他先一步下了馬車,而下一瞬,他被姜予扯住了衣袖。
他回望,是她略顯無奈的目光。她一路都在等,可是他沒有開口挽留她。
“我是說,我想去別的地方看看,然後再回來。”
寧栖遲征神片刻,忽然他喉結滾了滾,露出幾分異色。
“我不想忘記。”她說:“他們存在于我記憶中,我不會因為在意而難過。”
“我放下了。”
“寧栖遲。”她輕輕喚,那雙眼睛是如此的純澈,可耳廓已然泛紅,“天下之大,無處不可容身。”
“所以你,可以給我一容身之地嗎?”
如驟然落下的光蕩開漣漪,或許是一場久等的甘霖,又或許是所追尋的一場求之不得的夢。
他看着她,她在馬車上,垂目那樣認真而熱烈的看着他,幾縷發絲被風吹落臉頰,眸光中印着他的身影。
眼中春來,萬樹花開。
他不敢相信,問,“你要留下來?”
姜予将發絲別到耳後,唇角顯露笑意,“嗯。”
有什麽在腦中炸開,可她的神色是那麽的認真,他不信,可又心存僥幸。
“可你厭惡我,我曾經那般對你……”
“是啊你曾經那般對我。”姜予直接認了下來,“所以以後你要對我很好很好,才行。”
寧栖遲不禁抓住了她的手,千萬言語道不清心意。這好似一場夢,可握在掌心的手卻緊緊的回握過去。
她從馬車上撲了下來,撞入他懷裏。
其實她早在那夜便想好了,他那麽喜歡她,她也對他有意,既然如此,何必要介懷過往種種,不肯放下執念呢。
所有的求之不得在此刻充斥在胸口處,寧栖遲手臂收緊,好似要見她嵌入骨骸,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風中響起,慶幸的,酸澀的。
“萬死不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撒花!本來想再寫一章淺淺過渡一下,但是捏為了早點寫番外讓兩個崽貼貼就選擇快速完結啦!番外應該還會寫一些配角的結局,正文裏懶得寫了,終于完結了淚目,感謝大家近一年的不離不棄,還有作者就舔一下小臉求一下預收收藏吧(水汪汪的大眼睛)
指路《渡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