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冰雪消融◎
“你……”
姜予驚的張大了唇, 這這這,這簡直大逆不道,傷風敗俗。
她還在驚愕, 那位手執畫筆的男子便抵住心中羞恥,幾步上前來,将筆放在她手心,耳尖透紅道:“不知小生可有運氣,為夫人作一副畫卷。”
姜予本就貌美,他本心中屈辱惶恐又奈何不得權貴,可見了真人以後,他生出了旁的念頭,為這樣美麗的女子作一副畫又怎樣。
更何況, 這并非什麽風流事。
旁人見他如此,紛紛挪步朝她前進。
“我……”
姜予舌頭都打結了,她下意識将人往後一推,滿目的不可思議, 她自小便在陸府長大,見過的外男不到雙手之數,即使來了汴京, 也不曾見過這般詭異的畫面。
那男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愕然, 片刻後又讨人心意的走上前來,虛虛喚她。
姜予才反應過神, 拉着陳清允一把将門帶上,發出哐的一聲響, 雙眸微顫, 低聲吼她, “你瘋了?”
陳清允安撫她道:“你別怕。”
“你居然帶着我到這來.....來.....”她連那個字都說不出口, 癟的面上泛紅,可眼下都是怒意,“這...…這也太荒唐了!你知不知道,你還未出閣,我再怎麽說也是侯府少夫人,若是旁人得知......”
陳清允将她的手按下,神色很淡定,“我适才同你說了,他們不是妓,是良家子,這船不過是我租借的罷了。”
“那也不該......”
“你也知道,定王之事後,我的名聲毀了大半。”陳清允搖首,“可是我爹爹自幼疼愛我,不願意讓我入宮為奴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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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予一時錯愕,“那你就想這樣的法子來逼他就範?”
“這都是我做的,與你無幹。”陳清允也不否認,應聲道:“這些人都是昔日受我陳家庇佑的良善之輩,他們之中不乏有學識淵博之人,只是家境貧寒尚未科舉,也有人武力高強可護你安然,有人能言善辯有幾分巧思,還有人技藝傍身不愁生計。”
姜予閉上了張開的唇,問,“你到底什麽意思?”
“你與小侯爺的事我已經知道了。”陳清允看着她,嘆了口氣,“雖然這些人到底是比不上寧栖遲,但是他們都有一處好,就是忠心。”
“只要陳家還在一日,他們就不會辜負你。”陳清允認真道:“你若是不喜歡,他們也不敢糾纏,我再為你尋旁人,只要你看着順心。若你都不滿意,等我哪日飛黃騰達,再給你尋更好的。”
姜予簡直要被她這副豪言壯語驚掉下巴,她失語道:“為何?”
“不出意外,再過些時日我便要入宮,等小侯爺同你和離後,也好有個人照顧你。”陳清允細心同她解釋,“陳家不好在風口浪尖上和寧府作對,但會收他為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庇護你。”
姜予忽然征了怔,須臾後,心中了然,“你是怕我被侯府抛棄,無處安置?”
陳清允沒回答,但大抵是默認了下來。
姜予有些無奈的笑,大概陳清允猜到了寧栖遲對她不好,所以才出此下策。
她想了想,搖首道:“謝謝你的好意,只是如今,能不能和離還是個問題。”
樾樓之上
寧悸豪放不羁的坐在席位上,抛着骰子玩,“這昭和郡主的謎面,當真無人能解了嗎?”
寧語道:“兄長此言差矣,并非無人能解,只是躲在暗處不敢出面罷了。”
寧悸瞥她一眼,“你這小丫頭,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她連忙躲到陳三公子身後,寧悸只對上了那張溫潤的笑面,他眯了眯眼,意味不明。
這邊嬉鬧着,隔着一席位卻有人挺拔的坐在席上,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望着不遠處熱鬧的雕欄,複又垂首,用絲帕将手上的水痕輕輕擦去。
寧語忽然問道:“對了,嫂嫂去哪了,剛剛我去找她,她和陳姑娘王家姐姐都不在呢。”
陳三公子道:“泛舟将至,許是先去了吧。”
此句說完,身側的人倏然站起身,寧語一驚,怯生生喚道:“兄長......”
可人沒停留片刻腳步,寧栖遲長腿邁開,如風似的只留下一道修長的背影。
風吹飕飕,寧悸挑起眉眼,也站起身跟在了後邊,幾人趕忙提步跟上。
而從引卻留下了腳步,看向了公子先前留在桌上的字跡,他額頭生了些冷汗,但還是照着公子所言,快速取了紙筆将其謄抄下來。
接着轉身朝着熱鬧的閣樓走去,被人攔住,他只道:“我們家公子已經解出了謎面!”
倏然,四周的人都靜了聲。
帷幔內的女子将目光看過來,她身側的婢女彎下腰,在她耳側道:“郡主,那是寧家小侯爺身側的侍衛。”
昭和郡主眸色微亮,她聲音如百雀朝鳴,十分好聽,“呈上來吧。”
婢女将薄紙遞在她身上,本心中竊喜,心想果然寧小侯爺對郡主還是有幾分情誼在,不忍見她陷入這種尴尬的境地。
可片刻後,卻見她面色一點點冷了下來。
最後昭和郡主雙肩發顫,将那紙頁撕的若雪花一般碎。
湖畔圍着不少人在放蓮花燈,燃着的燈火燃起,在湖面上印下一片絢爛。
特設的宴席處笑語晏晏,太子在船舫上遠遠的瞧着,陳尚書無不恭敬道:“今日能接見殿下,我這艘小船真是蓬荜生輝,草長莺飛......”
太子溫和笑道:“不必拘束。”
陳尚書憨笑兩聲,卻不敢再應聲,眼下別看這位太子笑的和善,可心情怕是陰晴不定,不好相與。
太子手放置在窗沿,眯着眼看遠處,“那是子念麽,許久未見,将人請上來坐坐吧。”
陳尚書巴不得有人能幫他應對這個笑面虎,吩咐下人,“去,去請小侯爺。”
可正等着,忽有小厮急慌慌上前,在陳尚書耳邊說了幾句話,他面色驟變,險些将‘不孝女’三個字罵出口。
他壓着氣,道;“殿下,臣有些家事要處理,不便陪同,還望見諒。”
太子點首,并不在意,“去吧。”
一路下船舫,離得遠了,小厮聲音放大,“小姐怕是糊塗了,她尋了您幾位門生,在畫舫上扒開了人家的衣裳,聽歌奏樂,舞劍取樂,說是......”
陳尚書聲音扭曲,“那個不孝女,她......她還說了什麽?”
“小姐說,小姐說,她這是在聽您的話,接近男色,早日為家中延綿子嗣.....”
陳尚書都氣瘋了,“混賬東西!反了她了!”
他一路氣的頭昏腦漲,根本沒看見路上迎面走來的寧栖遲,男子停了腳步,轉身朝他看去。
湖面被風吹得輕褶,波光粼粼的光落在他俊美的側臉上,陰暗交接,五官愈顯立體。
陳尚書的背影越來越遠。想起陳清允,片刻後,寧栖遲抿起了唇。
身側小厮催促他,“大人,殿下在樓上等您呢。”
可過了許久,都未得到寧栖遲的回應,他疑惑擡首,見寧栖遲身影走得遠了,頓時六神無主,連追也忘記追。
這寧家小侯爺,就連太子也不放在眼裏了?
姜予還未喝上一口熱茶,迎面門就被踹開了,陳尚書是個武将,他的話多是粗魯蠻言,她一開始還想為陳清允辯駁幾句,可兩父女言辭對峙起來,誰也不落下風,自己反倒成了尴尬的那個。
她戳了戳王茵茵,小聲道:“我們先走吧。”
王茵茵暈乎乎的點了點頭,接着便被她牽着往外走,聽着對峙聲漸漸弱下來,姜予心裏些許複雜。
适才她對陳清允言明真相後,陳清允沉默了許久。
她只回複了她四個字——遵從本心。
什麽是本心呢,她已經許久沒有想過了,她一直都是跟着旁人在走,從未有過自己的想法,這些日子,她其實想過,若不願餘生在奔波,留在侯府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盡管,她的所思所想,都是拒絕。
可是離開了侯府,又有什麽地方能夠接納她呢。
如果陳清允所言為真,她或許可以選擇接受陳家庇護,她救了陳清允兩次性命,她對她一片赤誠。
可是如此,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好像比起困在侯府,這倒也是個自由的選項,起碼将來,陳家不會拘束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而那個人,他會答應嗎?其實他對她的感情,也沒有那麽深吧......寧栖遲這樣的人,也不是非她不可。
她的思緒不知飄到了哪裏,忽然額頭撞上一片堅硬,疼的她呼了一聲,手中王茵茵的手溜走,在她身後喚了一句,“小侯爺!”
姜予瞬間後脊發麻,她屏住呼吸,捂住了自己發疼的額頭。
适才船舫之上,她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做,可她下意識心底冒了些虛汗,覺得不自在,她的手肘自然的被一只寬大的手托住,鼻尖是清冽的冷香。
姜予微微揚起下颚,才見細微殘陽餘光下,他垂落眼睫,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他的聲音溫柔而緩慢,如冰雪消融。
“小心些,走路要看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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