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你盡管好好玩,喜歡的就帶回去◎
陽光正盛, 透過檐角樹梢,斜落在身側,他挺拔得身姿浸透在浮光掠影中, 姜予一時覺得有絲燥熱,急切,她皺起眉,抿着唇。
好在已經過了幾日,她不像那日那般兵荒馬亂,舉動狼狽。
她緩了緩,才問道:“那……小侯爺找我有何事?”
可還不待寧栖遲回答,她便道:“對了,忘了同你說, 折枝院已經修葺完成,夫人說讓霜露回去,恐又是一道難關。”頓了頓,她又道:“我這幾日将東西收拾妥善, 你可搬回自己的住處,若讓夫人知道你總在書閣,怕是又要動氣了。”
她還是同以往一般, 語速徐徐的對他說這些公事, 好似前些日子的那場對峙,是一場夢, 不曾真實發生過。
有時,不願提起, 便是無聲的拒絕。
寧栖遲靜了靜, 才低聲道:“不必大動幹戈, 尋一間側卧于我便好。”
姜予從不反駁他的話, 便胡亂點首,看他平靜,又覺心下稍松。
然後她起身對他道:“小侯爺還有何事要同我說呢?”
她俨然是一副要走的姿态,仿佛片刻都不願與他在一處,寧栖遲擡起眸,有細碎的光在他眼底流連,落下眸,只剩略略陰色。
懊悔像是針刺,從心底散開,他知道她同他是什麽态度,便不輕易冒犯她,可那日她設的宴,是為了将他推開,他一時情難自禁,才會在那種情況下說出不合時宜的話。
可他妄生了念想,期望她能有一絲心軟。
自己這般無趣,不知變通,又毫無舉動,寧悸尚知陪伴她,逗她開心,給她帶吃食又處處關懷她。
他又怎麽堪配,得她一絲歡喜。又怎麽有希望,能将她留下來。
如今,她也只當此事從未發生過,給他臺階下,還是那般通融圓滑,又生分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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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栖遲手指生冷,他沒有看她,也沒有拆穿她的心思。
他如她所願的說了句,“無事。”
姜予松了一口氣,心想小侯爺果然心思玲珑,知道自己有拒絕的意思也不強求,果真是君子風範。
她便淺笑道:“那我就先告退了。”
她的笑容溫柔,燦爛的光從她雪白的臉頰落下,美好的如幻影流彩,她五官精致,肌膚因為在侯府嬌養變得細膩,雪白。若是當初她嫁來時,他不曾說出那樣冷漠的話,一切可能都與現在不同。
因他不曾回應,所以姜予行過禮後,便轉身要走。
“姜予。”
她還未遠離,卻被人叫停了腳步,她心髒咯噔一下,又慢悠悠轉了過頭,對上寧栖遲略略克制的眼神。
“我不會讓你為難。”寧栖遲的聲音甚至很平靜。
“但我昔日所言,句句真心。”
中秋這日,朱雀街燈火通明,早些日子寧家幾個小輩便纏着要出來賞燈游玩,姜予自然應許,聽着窗外絢爛的煙火,她描眉的手停了停。
“陳家姑娘驅遣了小車在外頭候着呢。”春覺将衣裳打理過,給姜予挽發,比對再三才落下發簪。
前幾日便送來了新的衣裳,送給兩位姑娘的必然是時新的,嬌豔的顏色和款式。
至于姜予自己,她選了一件不出彩也不落了檔次,素淨端莊的衣衫。屬于放在烏泱泱一片官眷裏,瞧也瞧
不出顏色來的。
她懶得再倒騰,便徑直出了門,才出府門,便在一片官眷裏頭,看見了那拔高的人影。
見她出門,一群人蜂擁而上,瞬間把她的視線堵住了。
四姑娘:“嫂嫂嫂嫂,我今日配的這步搖會不會太誇張了!”
五姑娘:“二哥哥說我的妝容醜,那裏醜了!”
陳清允:“就等你了。”
二公子笑笑,“嫂嫂,我可沒說。”
小世子拉着她的衣角,“少夫人,阿澤爬不上馬車……”
一行人吵得她有點頭疼,胸口有些悶,她擺擺手往後退了幾步,剛要耐着性子一個個回答,忽然身後有人喚了一聲。
“你們在做什麽?”
那聲音清冷,卻充滿了震懾力,寧家除了老侯爺外,說一不二的便是寧栖遲。
一時間,聲音熄了,就連小商澤都吓得住了嘴,幾人不由自主的給寧栖遲讓了條道。馬路兩邊的人都往這邊瞧過來,還有幾家路過的,張廣家停了馬車,掀開簾子見到寧栖遲,着急往上趕。只是一晃眼,沒開口。
姜予無言的看着眼前的人,他離她一步,轉首去看旁人,聲音不帶任何情感,“別圍在這,上各自的馬車吧。”
幾個人鹌鹑似的答,“是。”
之後寧栖遲才看向她,聲音放輕,甚至有幾分溫柔,“走吧。”
姜予內心複雜,一時不知該不該道謝。
待人散去後,張廣瞧着寧栖遲幾乎是一路護着姜予上了馬車,他驅車上前,口中喊道:“大人!大人!許久未見了!”
馬車中,姜予不免豎起耳朵。
寧栖遲自從辭官以後就再沒出過侯府,似乎每日閑雲野鶴,一副歸隐的态度,她最近心裏拿不定不主意,也不敢面對小侯爺,若他不願意争取和離的事兒,往後怎麽處置她呢?
他未出門,但各個官員送來的拜帖可是雪花似的往她面前遞,小侯爺一個沒應。
張廣着急道:“大人可是要去看燈會?朝堂上近來事務頻繁,大人卻有這等雅興。”
寧栖遲搖首,“福禍所依。”
張廣長嘆氣,“不知大人何時歸朝,我等還盼着您回來主持大局。”
寧栖遲靜了靜,半響,他聲音低沉:“陛下以律問責,即使我在職,也只會在其位謀其政。”
姜予聽得一驚,結黨營私不可取。
“我明白,是下官失言。”張廣心下一悸,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只是大人,定王未按刑的事查……查到了東宮,如今淮州大案,陛下不願将案子給太子殿下處理,下官實在是病急亂投醫。”
他說這話其實有點着急了,最近淮州的幾個高官接連滅門,陛下派了幾位大人去都不得善果,人心惶惶,這事兒一時成了燙手的山芋誰都不敢接。
自然有人就想到了寧栖遲,最初淮州的事是他提出來的,可頻頻求見卻沒有結果。
“大人,若您得空,去一趟樞密院吧。”張廣懇求,忽然又想到,雙目發光,“據說太子殿下如今解了禁足,也去這趟燈火,大人難道是早有預料……”
車內姜予恍然大悟,原來他是為了……
車外寧栖遲冷聲打斷了兩人的思緒,“不。”
他微微拉進缰繩,面上落風。
“我不過是陪我夫人。”
朱雀街人潮湧動,但京城中皇親國戚家世顯赫的人多不勝數,更何況姜予和寧栖遲的容顏本就紮眼,不少人見了她還能喚出她的名字。
燈會一早便接到了陳家的帖子,去樾樓頂閣賞月,所以一行人的馬車穿過熱鬧的主街,直奔那最繁華的地段。
下了馬車,卻被告知要男女分席。有小婢領着她離開。
姜予長呼一口氣,但她走時,察覺寧栖遲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直未曾離開,那視線太直接,姜予連背都起了一層薄汗。
她略略回首,無論如何,寧栖遲總是那般出衆,盯着她的目光讓她還是有些不寧。
路上陳家三公子倒是來打了個招呼,态度十分恭敬。
姜予瞅了眼自家四姑娘,她羞澀的躲在自己背後,三公子與她說了幾句閑話,之後似乎不經意說起來,“今日有猜燈謎,湖邊泛舟放燈,屆時我可帶夫人前去。”
陳清允道:“我不能帶她去,輪得上你?”
陳三公子也不惱,溫聲道:“妹妹,能者多勞,父親說也不能讓你事事操心。”
陳清允噎住。
“昭和郡主在登月樓設了幾道謎面,就在那處樓閣裏,我想這等趣事,錯過了可惜,少夫人若是信我,自可吩咐我,我也會認真看護。”
隔着一道懸欄,果然在另一處樓閣裏見到熱鬧。
陳清允沒見過這麽不要臉面的,沒瞧見姜予身後的小丫頭臉紅的都沒法見人了嗎?
姜予倒是笑了笑,轉身問道:“你們兩個小丫頭,要不要随三公子看看熱鬧?”
五姑娘寧語倒是乖,“但憑嫂嫂做主。”
四姑娘寧音面頰上一片桃色,咬字發顫,“我……我也是。”
姜予似是無奈嘆氣,“都不想去啊,那算了,随我去見見其他夫人吧。”
可剛走沒幾步,四姑娘就扯住了她的衣角,委屈的喊道:“嫂嫂……”
姜予笑了下,不欺負小姑娘了,摸摸她的頭,溫聲道:“好了,去吧。”
等人走後,陳清允拉着她往宴席上走,樾樓頂層是一個個雅閣,金絲帶飄飛舞,天上布滿孔明燈,從此處觀汴京城,果然美不勝收。
舞樂聲陣陣,聽得人不禁生了幾分醉意,姜予聽着小厮從一旁傳來的謎題,只覺頭昏腦脹。
“這謎面,場上怕只有小侯爺能解開。”王茵茵不知何時落坐在一側,“昭和郡主這是在刁難人啊。”
陳清允道:“不見得,難道就寧栖遲一個可堪重用了?”
“哦對,還有你三哥哥,或者高手在民間,也想讨彩頭呢。”王茵茵想了想,笑道:“反正不會是宣家那幾個廢物。”
姜予磕着瓜子,不禁想到那日貴妃說的話,這郡主選夫君,在陳、宣、寧家三家挑選,寧家是小侯爺和二公子,還有位遠在江南的大房嫡子,陳家只剩陳三公子娶妻,四公子又比昭和小一歲,宣家倒是有兩位未婚配的适齡男子。
也不知最後這婚事會花落誰家呢?她不停的磕着瓜子。
姜予正思索着,卻被陳清允拉了一把,“別管旁人的事了,你快來,今日我給你準備了驚喜。”
姜予一驚,“啊?”
王茵茵一聽來勁了,“什麽什麽,我也要去。”
“走!”
陳清允将兩人拉着,從高閣上下來,一路往遠處走,此時這處已經有不少人,他們一路轉圜,看見湖面上的畫舫停泊,彩綢蕩漾,花燈滿江,整個船帆華麗異常。
王茵茵不禁疑惑,“此處不是風月……”
姜予稀裏糊塗的被拉進了船內,畫舫足有兩層,卻四面通風,此時幽香陣陣,絲竹之聲有幾分韻味,姜予聞的都有些暈暈的。
“我特意選的好地方,隐蔽,視野又極好,太子那邊都不如。”
她剛要說這話忌諱,就見一路上婢女行禮,上了二層。
花瓣從四周紛飛,珠簾遮擋,幾個衣衫輕薄的男子在內,有的輕輕撥弄着琴弦,聽到腳步聲後聲音乍頓,又有人揮舞着劍一身淩厲,對上姜予視線後又低下頭僵硬住不知取悅,又或者有人執筆寫書卻微微發顫,有人作畫卻躲在畫後;他們有面容俊秀略帶拘謹,有皮膚白皙透着紅暈,無一例外的五官俊朗身材高挑。
姜予人都驚在了原地,王茵茵尖叫一聲,捂着的小臉通紅。
陳清允在姜予耳邊道:“你放心,都是良家子,不幹淨的我可不敢找來玷污你,你盡管好好玩,喜歡的就帶回去。”
作者有話說:
更新更新,最近放假,努力更新
感謝俞安的20營養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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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那年,江絨雪遇見同胞姐姐救回來的人,高山仰止,雲端落雪,她從未見過那麽好看的少年。
江絨雪偷偷保護他,給他送吃的,紮破了一雙手做衣衫送給他。可是他的眼底帶着笑意時,始終只印着姐姐。
後來,他回了東宮,才知他是太子。
再後來,江家被判滿門抄斬,姐姐不知所蹤,她求無可求,才頂着姐姐的身份,敲開了那扇東宮的大門。
太子溫文儒雅,寧願觸怒聖上也要留她。
是夜,他每每摟緊她的腰,總是聲音缱绻的喚。
“念念。”
可她的乳名,是“歲歲”。
那天大雨,姐姐傳了信給她,不日江家平反回京,她也會回來。
而她滿身狼狽,卷着衣衫,連夜離開了東宮,離開了汴京,她甚至不敢回一封書信,一句解釋。
離開還未一月,早已執政的太子帶着黑甲衛,将她堵住,一步步走來。
江絨雪狼狽不堪,兩頰被掐住上擡,在他眸中,是她從不曾看見的寒冷陰沉。
“江絨雪,你不是很會騙嗎?”
“怎麽不敢繼續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