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這是要為本王殉情嗎◎
玄武關外
大軍行軍數日, 黑壓壓的一片在原地駐紮,待休息一刻鐘後,整軍而行。
關口早有奉旨等候的小黃門滿面焦急的在城門之前等候, 敬喜來捧着聖旨來回踱步,不時伸長了脖子看遠方,見空無一人人失望的直跺腳。
不知過了多久,地面忽然隐隐震顫起來,地上的黃沙翻滾而起,戰馬的嘶鳴令他熱血沸騰,他急忙往前走了幾步。
就見大軍壓境,黑甲如雲,從遠方與湛藍的天空分割了一道分明的線。
黃沙滾滾, 馬蹄踐平原。
敬喜吓得有些腿軟,還要身邊的幹兒子扶着才不至于露出醜态。
待大軍停下,他扶着帽子跌跌撞撞的一路跑向戰馬前方。
一聲馬蹄聲高揚,王謙雲牽住缰繩, 那精瘦的馬蹄似乎要踩到敬喜的臉上,他吓得後退的好幾步,才擦了擦臉額上的汗。
再擡起頭, 正見着王謙雲挑着眉笑着看着他。
敬喜壓了壓唇角, 拂拂衣袖才道:“小将軍還是血氣方剛,不知戰馬桀骜, 也難能馴服了。”
“敬喜公公何出此言?”王謙雲翻身下馬,他身上的铠甲甚至帶着血腥味, 特意往前湊了湊, “我為官家厮殺, 就是稍顯青澀, 也肝腦塗地。”
敬喜看了他會,接着道唇角扯了扯,“小将軍最好留着血氣,這上京比起關外也不遑多讓。”
王謙雲朗聲一笑,拍了拍敬喜的肩,“多謝公公提點了。”
敬喜不動聲色的退了幾步,接着挂起谄媚的笑,幾步走到另一匹戰馬前,“監軍一路艱辛,聖上特令奴才來接您入京,宮內已設接風宴,衆位大人就等您回去接受封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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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懷中的聖旨小心翼翼的取出,咳了嗓子。
馬上之人輕垂眸看他,敬喜心中忽然微緊,雖然還是那副面容,但似乎比起往日的小侯爺,多了一份攝人的壓迫,他禁不住彎了彎腰。
寧栖遲放下缰繩,利落的下了馬,他倒沒有像王謙雲那般刻意作态,掀袍下跪。
見他如此,一行人跪地。烏壓壓的一片,很是駭人。
敬喜朗聲道:“奉天承運,皇帝昭曰,今朝野安定,叛軍滋事于西,故建寧侯長子寧栖遲有平叛州府,安定流民,以安社稷之功,朕心甚慰,特封殿前副都虞侯,另承中州節度使之職,望爾不辱使命,再立功勳,欽賜。”
“聖上還言,諸位将士辛苦,大賞大赦。”
将聖旨恭恭敬敬的遞給寧栖遲後,敬喜笑着看了一眼王謙雲,“想來小将軍的賞賜,還要您自己讨來了。”
王謙雲一點也不生氣,嬉笑着道:“不急,監軍的功勞,就是我的功勞。”
他家畢竟是武将世家,此次出征已經是占了寧栖遲的光了,朝中不會有人為他說話,雖然沒有聖旨,但該來的封賞,肯定會來。
寧栖遲倒沒什麽反應,收起了聖旨,仿佛升官晉爵對他來說并無什麽特殊。
他看了一眼王謙雲,“我會為你請封。”
王謙雲一愣,看着他比了個大拇指,“好兄弟。”
寧栖遲搖搖首,接着便轉身上了馬,敬喜臉色難看了一瞬,接着提起衣袍上前幾步,還揚起笑臉,“大人,聖上設宴,您便随着老奴進宮吧?當然還有将軍。”
寧栖遲靜了靜,三月離京,此時已是春。
他眼底好似有冰雪消融,顯露出片刻的柔和,朔風吹長纓,他細長的手指拂過駿馬紅棕鬃毛。
一趟宮宴,沒有他想見的人。
敬喜有點急,聖上可是說一定要将小侯爺帶回去。
可正此刻,有烈馬自千裏而來,被攔截在了衆将士身前,冰冷的長槍豎在他身前,來人急忙拉住缰繩,馬蹄掀起,急剎在人前。
“求見小侯爺!”
“你是何人?禁軍之前還敢造次?”
“我是侯府之人,我是來……”
海東青盤踞在上空,接着一路飛落在寧栖遲肩上,寧栖遲手指動了動,馬匹被牽引着回首去看,大軍頃刻為莊衡開了道。
他在遠處,飛快的下了馬,高聲喊道:“公子,少夫人遇險了!”
遠風落在寧栖遲俊美的臉上,他擡起眼,眼底一瞬間的天翻地覆的渾濁。
長槍收起,莊衡急忙的跑去,急的幾乎摔地吃了一嘴的黃土,他喘着粗氣趕到寧栖遲面前,急的臉上粗紅,“公子,是定王,定王殿下劫持了少夫人!”
衆人驚成一片。
敬喜更是大喊,“荒唐!定王殿下早就被遣送出京,你修要胡說!”
莊衡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我沒有胡說,公子,少夫人這幾日去莊子上巡檢,與陳家五姑娘一道去佛寺拜佛,半路被一僧人挾持,現如今正在…….”
敬喜大聲打斷了莊衡的話,“你簡直大言不慚,且不說定王如今不在京都,就是在,無緣無故他為何要挾持你家少夫人?”
“公子,來不及了,我來時用了半日,此時少夫人還不知生死。”他根本無空去理敬喜,他幾欲跪下,“公子,你快去救救少夫人!”
“小侯爺,如今聖上設宴不可推脫,就算此人所說屬實,那也該交給刑部大理寺去處理。”敬喜擋住莊衡,“您放心,您将此事交于奴才,奴才必定…….”
寧栖遲周身的氣勢都很不對勁,他忽然擡起手,敬喜一驚,見他手中明黃色的聖旨,倏然住了嘴。
接着他的話如一鐵錘落地,讓人心頭猛跳。
“捉拿定王者,盡可入殿前司。”
如驚雷入耳,一片嗡鳴,有将士蠢蠢欲動。
接着他斜眼去看莊衡,聲音略低,“帶路。”
“小侯爺,你……你這是濫用職權。”敬喜臉上的神情都變了,他指着眼前的将士,“誰敢,沒有樞密院批準,你們誰敢跟随!”
莊衡跌跌撞撞的去尋自己的馬匹,寧栖遲一拉缰繩,仿若未聞轉身就走。
見他身影越來越遠,又有将士跟着,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不到半響,精銳已大半跟去,王謙雲才伸手擋住下個要跟随的。
敬喜不斷大喊,五官扭曲,脖子都氣的粗紅。
“小侯爺,若你缺席宮宴,又私調軍隊,就是有功也會毀了前途!”
“聖上若知,必會撤你的職!”
“你就不怕聖上一怒之下,将你斬了麽?”
“
官驿,昏暗的屋子裏兩人還是被五花大綁着。
陳清允百無聊賴的道:“小姜予,寧栖遲是不是對你不好?”
姜予微張了口,神色糾結又別扭,手指抓緊衣裙,身子端坐着,撇過眼去看她。
陳清允靠在柱子上,昂頭看窗外,柔光在她側臉上鍍上一層光,筆挺唇薄,美豔清絕。
“若是我們能活着出去,姐姐給你找男人。”她揚了揚下巴,忽然開口,“對你好的,長得俊美的,若是他真的休了你,我給你選個最好的,疼你愛你…….”
姜予忍不住要捂耳朵,甚至被她說的有點臉紅,“你還是先想着給自己找個吧?”
“我可是要去做女官的,等我高權在握,什麽樣的男人不得依附于我?”陳清允哼了一聲,高傲的仰起頭。
忽然她又皺眉道:“不是,你有沒有聽見有什麽聲音?”
她正奇怪,之後側首便看見姜予不知何時解放了雙手,正摸着通紅的手腕輕輕吹着,她驚的張開了唇。姜予轉頭對她笑了笑,将袖中的小匕首給她看了看。
陳清允驚訝的不行,“你帶了匕首?”
“本意是抓魚處理用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她割了許久才割開,之後趕緊站去來去給陳清允解綁,兩人都站起了身,幾個時辰被這樣綁着,陳清允的身子骨幾乎要散架。
待自由後,兩人便趕緊找辦法出門,可是四周都被封死了,根本沒有辦法出去,貼着門縫,陳清允皺了皺眉。
“是不是有腳步聲?”
姜予貼近耳朵去聽,确實有些淩亂的腳步聲,甚至還有刀劍碰撞的聲音,可隔得太遠聽不太清。
不知過了多久,雪白的窗紙處居然有一處火光,她們這才聽見了似乎是匆匆趕來的腳步聲。
“不知哪裏來的兵卒,殺瘋了!”
“頂不住了,定王殿下讓我們把她們兩帶上!”
“快開門!”
那聲音又急又驚懼,仿佛适才經歷過一場厮殺,血腥味從門縫飄入,讓人頭皮發麻。
接着是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可是剛一打開門,就被一壇子砸到天靈蓋上,來人兩眼放黑,不到片息便兩眼一黑倒在地上。
姜予舉着的手幾乎在發抖,另一人見此情形立刻拔劍要來逼她們就範,之後一道令牌拍到了他的臉上。
為朝廷士卒,即使是定王的護衛,也不會不認這雀令。
見他呆住,手裏的劍也收了回去,姜予松了口氣,她不等他反應,趕緊拉住陳清允快速離開了此處。
可外面已經是一片火光,她們躲在灌草處,一只帶火的箭朝着她奔來,她被陳清允帶着急急的往後退,衣裙被釘在了地面上,瞬間燃起火。
整個驿站已經亂了,到處都在厮殺,刀劍聲在一旁碰撞,甚至離她們不到半尺。
甚至有人高喊“殺了定王,賞金百兩!”
為何會如此?為何這些人要殺定王?姜予滿心驚異卻已經沒有時間去想了,她的腿都在發軟,可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将着了火的半截衣裙扯下。
陳清允拉着她,面上不複淡定,盡是焦急,“我們快走。”
“不……不。”姜予搖搖頭,盡管她在害怕,還是道:“我要去找我的婢女和小世子。”
她不可能棄春覺不顧,若是能走她早在發覺那僧人的時候便逃了。
陳清允聞言許久,咬牙點頭,“我陪你。”
姜予張了張口,抵不過陳清允堅持,點頭答應。
她們相處攙扶起,躲着厮殺的人繞過房屋,她們一路跌跌撞撞,往驿站的房間前找。
整個驿站一驚起了大火,到處都是嗆人的煙味和血腥氣,屍體布滿廊下前院,死狀慘烈,幾乎讓人作嘔。
可盡管她們再小心,卻還是沒能全躲過,有一黑甲士一劍将眼前人身體貫穿,溫熱的血随着刀橫灑到她鞋面上,橫着眉就看了過來,姜予吓得臉色蒼白。她捏緊了雀令,向後退了一步。
那黑甲衛朝她看了過來,可是他似乎根本就沒有去管那雀令,手握着劍就直直的朝她走來。
姜予幾乎屏息,拉着陳清允轉頭就走。
她隐隐有個直覺,可這直覺卻讓她汗毛豎立。
這不是官府的兵。
寧悸說動了陸沖,請示過後帶着一隊兵馬趕來,可不知哪裏來了一隊人,在驿站前居然将他們團團圍住。
刀劍無眼,他被傷的血染雪白衣袍,一劍将人斬于刀下,他單膝跪在地下,吐了一口血。
遠方驿站已是狼煙四起,他眼眸中是一片火光,他咬着牙站起身,将包圍圈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超着官驿奔去,他雖勢單力薄,但救她一人便好。
可正在此時,突然,他聽見大片馬蹄聲,有軍隊披着冷色月光,為首之人落入他眼中。
他喃喃道:“兄長?”
之後他沉着氣,沒有再管身後厮殺,握緊手中劍,轉身朝着官驿而去。
驿站的客房一驚被火燒的搖搖欲墜,姜予兩人被逼追到屋內,陳清允擋在她的面前,那兵緩緩朝她們走來。
此刻便是退無可退,周圍的周圍燒的光幾乎刺眼,少女的衣裙沾着灰塵,她們臉上髒兮兮的,可依舊依偎在一處。
陳清允握着姜予的手,唇在發抖,“別怕,我說了要保護你。”
那兵卒幾乎是發力朝她們跑來,眼底盡是殺意,可眼前那一剎,他身側的博古架居然瞬間倒落下來,将他整個人壓在了地上。
瞬間他身上粘滿了火星,疼的嘶吼起來,那叫喊聲讓兩人又是驚恐又是慶幸。
好在她們現在是沒事了,但擡頭看看,她們被困在大火裏,到處都燃着火,眼前的煙氣讓她們不斷的咳嗽,甚至熱出了汗珠。
陳清允帶着姜予去找出口,避開了一處處燃燒的地方。
忽然她眸子一亮,指着一處沒有火光通道。
“我們去那邊。”
姜予點點頭。
兩人拖着疲憊的身子往哪處小心翼翼的走去,可下一瞬,仿佛有預感似的,姜予擡起了頭,一節被燒的面目全非的梁木懸在她們頭頂,搖晃幾下,竟直直朝她們而來。
姜予雙眸微睜,那一刻她的思緒仿佛有一道白光投入,她忽然将手中的雀令塞入了陳清允的腰部,然後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那一下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幾乎是反作用的把自己推向了火源邊,她跌坐在火堆裏,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轟的一聲,落地的橫木赤紅的燃燒着落地,火星和殘塊滾起一片明黃色的火塵,熱浪撲在四周,燙的炙人。
火光将她整張臉照的幾乎看不清,屋外是一片夜色,屋內的亮的照明了整片天空。
姜予眼前忽然模糊了起來。
陳清允被她推向門外跌坐在地上,待她再回頭看連她的臉都不看清,只餘火将中心燒的一片刺目。
那一刻像是萬根針紮進了心髒,傳來讓人窒息的疼痛,她整個人頓在了原地,接着她嘶吼了一聲,便要朝着屋內去,而有人看到她腰間的雀令,卻是直直的拉住了她。
陳清允眼底印着火光,她雙目頃刻冒出了淚花,嘶吼聲幾乎要把嗓子喊壞。
她奮力朝着火光伸手,卻被人拉住了手肘,那種情緒讓她失控,她近乎崩潰。
“姜予,你不是說,你不會為旁人死嗎?你不會為旁人鋪路嗎?”
“騙子,姜予,你出來啊!”
滾燙的淚水從眼中落下,她跪在地下,幾乎發抖。
“出來啊……”
姜予被煙嗆的鼻腔都在發疼,她眼睛不斷冒着酸澀,在獵獵火聲中她聽不清陳清允在說什麽,只覺得難受。
她想,她大概是要死了。
春覺會傷心吧,畢竟這世上也就只有春覺會陪着她了,還有陳清允,她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保護她呢。
其實她從來不需要人來保護。
畢竟,這條路一直都是她自己在走啊……
她倒在火光裏,發絲淩亂的落在身下,衣裙破爛的散在地上,眼前越來越模糊,呼吸也越來越困難,便輕輕閉上了眼。
忽然她神智迷茫間,有人将她一把撈起,在她耳邊笑了聲。
“喲,小美人,這是要為本王殉情嗎?”
作者有話說:
感謝甘晶和長亭的雷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