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煩躁◎
姜家三小姐?姜千珍?
連姜予都不禁微微皺了眉,她與姜千珍不是什麽死敵,只是從立場上來看兩人不可能站在一個方向,她已經盡量避着了,卻還是哪都能碰到。
水畫忍不住開口道:“小侯爺與三小姐是青梅竹馬,幼時也是貴妃看着長大的。”
走在宮道上,穿着得體井然有序的宮人不時來往,井然有序。
姜予低垂着眉眼,并沒有四下張望。眼下小寒已過,天氣格外的冷,呼出的氣凝成白煙,出門時春覺給她塞了個暖爐,如今都已經不太有溫度了。
她腳步平穩的走過官道曲廊,似乎很快接受了這件事,也想明白了,并不是哪裏都能碰到姜千珍,是這裏于她來說很陌生,而對于姜千珍來說卻是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無處沒有她的痕跡。
她并不想與她争,只是希望各自安好。
一路上禮教嬷嬷還是囑咐了許多事情,她是宮裏年長的女官,十分圓滑周到。
如今宮中有一位貴妃,四妃七嫔,中宮皇後不得勢,因為前些年的黨争母家落敗,後被陛下厭棄,太子是她的嫡子,而今後宮便是由她這位坐上貴妃之位的姑姑代為管理。
這位貴妃并沒有子嗣,一直将弟弟獨出的孩子視為己脈,對小侯爺極好,小侯爺自幼便被接入宮中同皇子們一齊啓蒙讀書,深受陛下喜愛,文采相貌皆是出類拔萃,十七歲便中探花及第入仕,這也是為什麽侯府一門如此繁盛的原因。
姜予想,這應當就算是見第二個婆婆吧。
只是周氏好糊弄,這個多年掌握權柄的貴妃怕是難了。她不禁嘆氣,心裏想着待會要怎麽應對。
禮教嬷嬷看出她的擔憂,安慰道:“少夫人也不必太擔心,小侯爺如今就在陛下那,他若是聽聞您入宮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想必很快就能趕來的。”
姜予征了怔,然後笑着道:“醜媳婦都要見公婆的,我覺得嬷嬷的手巧,将我收拾的倒也不算醜,要是殿前失儀,那我可要報您的大名了。”
禮教嬷嬷忍不住笑了起來,“那老奴可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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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邊說笑,一邊心想這位侯府少夫人釋懷的這麽快,倒是看得開。
帶到了宮門前,姜予打點了銀子,客客氣氣的送她離開。
她走後,水畫忍不住對着手掌哈了口氣,“總算到了,這天真是太冷了!”
皇宮大的可怕,光是從神武門走到內宮道就要将近一炷香時間,又是陰天,昨夜下了一場雨,寒意直往鞋底裏滲,讓整只腳都凍的發疼。
水畫想,好在聽說貴妃娘娘住的地方是有地暖的,她已經迫不及待想進門了。
貴妃的婢女早早便等着,遠遠的見姜予走來,抓來個太監,私語道:“快去禀報貴妃娘娘,人到了。”
霜雪覆蓋的綠植被踩得稀碎,小太監忙不疊的往宮裏跑去,萬不敢耽擱了貴人的事。
宮內清香暖和,金磚上鋪着毯子,高坐上的那位雲鬓金钿,呵護纖細手指的珠翠護甲敲在案上,慢條斯理的一下接着一下。
珠簾被撩起,輕靈的少女抱着一卷書籍,坐在下榻。
她甜甜的道:“娘娘的藏書果然不少。”
“三姑娘還是這麽喜歡讀書。”跟在貴妃身邊的是裴女官是貴妃的陪嫁丫鬟,她笑着道;“這幾日姑娘只管多看些吧,這可都是娘娘的藏品呢,尋常人可不外借。”
姜千珍便笑的更甜了。
直到小厮進來禀報的時候,她臉色的笑意才滞了滞,欲言又止。
“知道你什麽意思。”貴妃忽然懶懶的瞥了她一眼,“除了那事兒,就是擔心本宮認她這個侄媳。”
姜千珍動了動唇,她将書冊放下,扯着貴妃的衣角,眼角泛紅,“娘娘,珍兒也不想這樣,可珍兒與子念哥哥自小青梅竹馬,從未想過他會娶別的女子,心裏怎麽能不在意?若是待子念哥哥好的,珍兒也并非不能割愛,只是我那妹妹這些天攪了這麽多場風雨,姜家已是難堪。出嫁從夫,父親母親也管不了她,她禍害我們家便罷了,就怕連侯府也......”
貴妃擡手,制止了她接下來說的話。
她鳳眸微擡,道:“本宮知道。”
她雖然在深宮,外邊的事卻一清二楚,那個姜予一點不安生,幾次三番大言不慚,上京如今說的最多的便是姜家的是非,雖與她無關,但這樣鬧騰不娴靜的性子,又讓夫家整日被人議論,便讓她極為不喜。
無論姜千珍到底存了什麽心思,她心底自有一番較量。
這個侄媳,她可不認。
貴妃冷道:“姜家管不了,本宮自會給她些苦頭吃,以示懲戒。”
外邊天寒地凍,姜予被引領到宮室外,站在宮下的石臺上,她将銀子塞進宮婢的腰間,問道:“這位姐姐,三姑娘可在貴妃娘娘宮中?”
宮婢吓了一跳,趕忙轉首看向四周,見并沒有人注意才放下心,感受到腰間銀子的分量,她仔細想了想,放輕了聲音道:“在,這幾日姜三姑娘入宮陪伴貴妃娘娘,好像是為了前朝的事。”
說完似乎顧忌什麽,便趕緊離開了。
姜予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前朝的事?怎麽還會涉及到前朝?
水畫冷的顫了顫,“少夫人,沒人通傳我們進去啊?”
姜予擡首見飛檐陡峭,宮殿巍峨,卻擋不住初冬的嚴寒,風直直往身上灌,不過她還能抗一抗。
她複雜的看了一眼水畫,水畫是家生子,從莊子裏調過來的。
她微不可聞的嘆氣,低喃道:“早知今日讓春覺來了。”
水畫不明白少夫人的意思,她有點委屈,難道是自己話太多了?
她難過了一會,說:“少夫人,奴婢會越來越好的。”
姜予沒有回答,而是望着遠處的宮門,宮人們來回穿梭,手上端着撤下去的菜肴,因為趕着要來觐見,她早膳并沒有用多少,她忽然有些懷念今早二夫人送來的那道松子魚了。
等回去,再纏着二夫人再要一份吧。
水畫穿的單薄,她不像姜予,因為要觐見穿着繁瑣厚重的衣裙,脖頸處還團着毛茸茸的圍脖,身後披着鬥篷,足以抵抗風雪。
她從莊子長大,父母關懷,主家仁慈,不說是當成小姐養,但比起外頭什麽粗活累活都要做的來說,已經算是精細了。
是以等了不到一會,身子骨便承受不住這種嚴寒了,她被凍的渾身發顫,忍不住想難道是那宮娥沒有通傳?
可姜予卻并沒有說什麽,而是依舊看似規規矩矩的呆在原地。
實在是忍不住,她跑上前拉住一位宮人,顫着唇道:“麻煩姐姐通傳一聲,我們侯府少夫人已經到了。”
宮娥深為不滿,一把推開她,“這點耐心都沒有嗎?貴妃娘娘還在忙,吩咐少夫人在此等候。”
她整個人都呆住,簡直不敢相信,她這才明白是貴妃娘娘故意讓她們在外面受凍,可她根本不敢再多說,咬着牙又站了回去,滿心的不解和氣憤。
可這麽冷的天,又不能動,怎麽能待得住呢?這兒又是風口,刺骨的寒風從往衣襟裏鑽,幾乎要把身上的溫度全部帶走,水畫身子骨控制不住的打顫,就連眼睫上都凝了一層冰霜。
姜予掃了她一眼,發覺她臉上一片慘白,眼底是止不住的委屈和憤怒,唇被凍的都有些發紫。
她垂眸,接着将身上的鬥篷和圍脖解了下來,然後披在了水畫身上。
水畫被包溫暖柔和的衣裳裹住,驚訝的睜大眼,接着趕緊推辭,“少夫人你不能給我,您凍着了怎麽辦?”
姜予給她系好繩帶,搖了搖頭,“沒事,我抗凍。”之後又怕她來回推辭,出聲道:“若是你和我推來推去,這裏邊的好不容易起的溫度就散了。”
水畫實在是凍的狠了,連手指都是僵硬的,聽了這話她不再掙紮,而是不斷地搖頭,“不行的,少夫人!”
姜予表情有些嚴肅,“聽話。”
水畫被她叱喝的一驚,終于是不再說些什麽,只攥緊着鬥篷,雙目濕潤。
姜予重新轉過身,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細風像刀子一樣在身上擦過,她摸了摸自己凍的麻木的手腕。
真的好冷啊。
她仰起頭望向宮門,心想再堅持一下,不然她就真的要裝暈了,但願貴妃娘娘是個有分寸的,不然這樣大家都不好看不是嗎。
寧栖遲從聖上那兒出來,禦前的總管敬喜畢恭畢敬的送他往外走,邊笑着道:“這會子功夫少夫人已經到宮中了吧,聽說姜家三姑娘這幾日也到貴妃娘娘那探望,小侯爺盡可去敘敘舊。”
這兒是皇宮,可沒什麽私會的流言敢往外傳。
本以為能哄得小侯爺高興,卻沒想寧栖遲一句話也沒答。
敬喜不由得納悶,今日陛下招小侯爺入宮,為的是他抓了幾個世家子弟入獄的事兒,定的什麽賄賂上官的罪名,陛下叫他趕緊給人放了免得朝中老臣針對,偏偏小侯爺不答應,非要按律辦事。
陛下氣的不行,又拿他沒辦法,說什麽只許這次以後不準再胡來,總之話裏話外都是維護小侯爺的意思。
敬喜可精着呢,還不是說好聽的話讨喜?可小侯爺好像并不吃這套啊。
在筆直的長廊裏往貴妃宮裏走,遠遠的望見一片冰湖似的中心,站着兩道細瘦的身影。
敬喜一驚,“喲,今個又是哪個小宮女惹貴妃娘娘不高興了,這天這麽冷,再站會不得香消玉損了?”
小侯爺的腳步停了,微擡起眼睫,一瞬不瞬的望着前面那道單薄的人影。
女子規矩的站着,她的身姿薄的如同一片紙,卻背脊挺直,像風雪中的不堪曲折的花,身後的青絲紛揚吹起,露出脆弱細膩的後頸,冷白的肌膚上凍的一片通紅。
小侯爺依舊面不改色,可敬喜卻忽然覺得,四周卻仿佛更加冷寂,他想開口打破局面,卻直覺心底跳的快了一拍,此時開口,并不妥當。
寧栖遲的目光在那道身影上停滞,他面色平靜,放于身前的手卻不自覺的緊了緊,前幾日那種煩躁又一縷一縷的冒了出來,無論他怎麽控制都無法消失殆盡,又或是徹底忽視。
作者有話說:
此時的女鵝只想完成任務回家吃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