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血光之災◎
如今上京裏,最津津樂道的就是這姜家這突如其來的‘嫡女’搶了姜千珍婚事這件事。
姜予這個身份,到哪都是尴尬的。
秋高氣爽,雕楹纏藤,楓葉紛紛亂亂的流連于酒宴之間,長裙曳地,夫人們着華美的衣袍,自外寒暄入內,滿眼堆笑。
“你家的三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姜閣老的孝期已過,難不成還要守着不成,不若好好挑挑他家适婚的兒郎,免得再大些,就難出嫁了不是。”
“說的倒是,那岳家五姑娘當年非要鬧着嫁窮書生,說着等人官拜宰相,誰知等了兩年,人被流放了,如今成了老姑娘,就是娶續弦的人家也要掂量掂量......”
這些夫人嘴裏一句一句的好似都是為姜家着想,實則句句都在紮張氏的心窩子,她笑得越來越勉強,最後借着事離的遠遠的。
貼身丫鬟在旁邊說:“夫人,太子殿下已經到了,如今正在書房跟老爺說話呢。”
張氏臉色很不好看,“姜予呢?”
“小小姐在吃酒,她倒不怎麽聲張,好像沒什麽人瞧見她。”
“倒是個會躲的。”張氏對這個女兒心情很複雜, “罷了,讓她來見這些人也是折磨,便讓她躲着好了,珍兒那邊.......”
“王府的,大理寺卿家的幾位姑娘都來了,她們跟姑娘好,必然不會讓旁人欺負姑娘。”
張氏這才放心,他們家是清流世家,可就是再不樹敵,也免不了牆倒衆人推的局面,平日裏他們有多為珍兒跟小侯爺的親事驕傲,如今就多丢臉面。
小丫鬟抿了抿唇,不知道該不該說,那幾個平日裏跟三姑娘玩的好的,正想着法的堵姜予呢。
正踟蹰間,有小厮從外面跑來,“夫人,小侯爺到了!”
姜予是會躲的,她知道這場筵席無疑是鴻門宴,便獨自躲在後席處,将自己打扮得平平無奇,以避開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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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是幾位貴女的談話聲。
“那人呢?去哪了?”
“那生辰禮她也好意思送出手,我見了都想笑。”
“別這樣說,妹妹是從商戶人家接回來的,自然眼光欠缺了些。”
筵席內的聲音傳的遠,饒是姜予也不能完全避開,春覺聽了就氣,索性扯了塊棉條将耳朵堵住了。
他們能送出的禮,已經是能出得起最好的了,到了這些人嘴裏卻成了不入流的物件,可他們也不想想,姑娘能有那個身家去置辦什麽禮物嗎?
姜予則沒多大反應,靜靜的喝着酒。
這種場合經歷的多了,便也習慣了,左右罵人的話也就那麽些花樣,能罵出花來的,這些小姐公子哥比不過鄉間村婦。
“喂,給我去尋兩個桶來!”
春覺當即就扯了布條,罵道;“你呼喚誰呢?這是府裏的小姐!”
那人道了聲歉,轉頭嘀咕道:“哪有穿的像丫鬟一樣的小姐。”
他聲音不大,倒是被附近幾個人聽得清清楚楚,當即就有不少人朝姜予看來四下打量,然後遮扇掩面不知道說些什麽。
春覺又氣又無可奈何,牙齒咬的鐵緊。
“不氣不氣。”姜予熟練的開解她道;“若不是你家姑娘為了養活你典當首飾衣裳賣錢,哪能這麽遭人看呢。”
“姑娘!”
姜予彎唇一笑,“昨兒那茯苓糕好吃嗎?我今兒又把那芙蓉簪跟守門的小厮換了銀子,待會筵席結束,帶你出去吃樾樓的酒。”
“樾樓!!”
忽然,旁邊一小娘子大叫一聲,把兩主仆震住了神,是一開始就在邊上吭哧吭哧吃個不停的賓客,她長相圓潤,胸前挂着金鎖,剜上是一對白銀纏絲雙扣镯,身着雲雁細錦衣,一雙滴溜溜的眸子激動的瞅着姜予,活像是見了什麽寶貝。
“我竟不知,這世上居然還有與我一樣,為了吃喝不惜被打斷腿的姑娘!”
“?”
春覺一臉的疑惑,姜予則是眨了眨眼,道:“我家并未有這樣的規矩。”
“适才聽你說,你是典當了首飾換的吃食,你莫非是這尚書府的哪門遠親?”
這話說的委婉,就差來一句你是不是來打秋風的。
姜予忍不住笑了一下,點頭道:“算是吧。”
“你過得真可憐。”胖姑娘的聲音低落下來,“我家幾位來的表小姐都個頂個的有錢呢,我母親從不虧待她們,沒得日常花銷還要她們自個掏錢,想來你家主母也不算是個厚道的。”
這話說的讓姜予愣了一下,倒是春覺狠狠地點了頭,顯然極為同意。
胖姑娘裝作老道的嘆口氣,“也是,畢竟不是親生的嘛。”
這下反倒春覺沉默了。
姜予将手上的果子遞過去,笑道:“各人有各福,我雖不得器重,但過得還算自由,我才來上京不久,若是天天悶在府裏豈不憋壞了。”
“那可不。”說到這個,胖姑娘一個機靈,掩面悄悄對姜予說:“這位姐姐,你是要去樾樓嗎?你可以帶我一起去嗎?你放心,我絕對不給你添麻煩,你吃飯的錢,我請!”
春覺聞言趕忙扯了扯姜予的袖子,這可千萬不能,這小姑娘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這穿着打扮這麽貴氣,萬一出了什麽事,可不是他們可以得罪的起的。
姜予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居然點了點頭,一口答應下來,“好呀。”
春覺眼珠子都要瞪出去了,“姑娘!!”
于是胖姑娘更是高興,拉着姜予不停的說着樾樓的那些菜是招牌,那些名不見傳卻又特別美味的佳肴,說着說着又嘆息道:“我娘親不讓我出去玩,說我在外面會被人欺負,可是我力氣明明很大啊,保不準是誰欺負誰呢。”
姜予看着她,好奇的問,“為何不跟旁人一起去?”
“哥哥他們都忙呢,沒空帶我去,我不喜歡和那些深閨小姐玩,說起話來特別假,而且她們嫌棄我胖。”
說起這個,倒是有些難過的模樣。
姜予靜靜的看着她,她半垂着眸子,顯得有些溫婉。
胖姑娘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回望過去,說起來真奇怪,這個姐姐的長相放在人堆裏似乎平平無奇,但是這麽仔細看又感覺她的五官頗為精致,臉上像是塗了什麽東西,顯得又黑又素。
她有些口齒不清,“你.......你瞧我做什麽?”
“我以前讀過《易經》,認識一位大師,學了些岐黃之術。”
聽這話說的奇怪,胖姑娘不明所以,正想追問,卻聽她道:“我觀姑娘骨相,中庭飽滿,下颚圓潤,耳高于眉,通身又纏繞着一股金光功德.......”
說着說着,胖姑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圓乎乎的小臉,好奇地問,“這樣如何?”
姜予莞爾一笑,“将來必定是有福之人。”
胖姑娘兩眼放光。“真的?”
姜予習慣的哄着小姑娘高興,輕笑着點頭,剛剛那點小傷感頃刻化作風散去,胖姑娘開心的說:“是吧是吧,我母親也說我長得旺夫呢!”
正高高興興的談笑着,一道尖銳的女聲傳了過來。
“這是哪府的千金,怎麽不在外頭支個算命幡做生意呢?”
筵席內不知何時靜了下來,不少女眷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最前端的是個穿着紅羽衣的女子,四周是不斷的竊竊私語聲,把姜予的身份都猜了個遍。
“她就是頂替婚約的那個吧?叫什麽名字來着?”
“好像叫姜予。”
“長得可真醜。”
“她怎麽穿成那樣啊,像丫鬟似的。”
“憑什麽這樣的人可以嫁給小侯爺。”
猝不及防成了衆矢之的,饒是性子再冷靜,此時姜予也征了怔,就這一瞬的功夫,就讓對面的氣勢壓了過來。
見她被鎮住,那紅衣女子嗤笑一聲道:“原來是尚書府嫡女。”
字音對準了‘嫡女’兩個字,嘲諷意味不可謂不明顯,沒有哪一家貴女像姜予這樣,這樣髒兮兮的臉,破舊的衣裳,還有呆滞怯懦的模樣。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能嫁給上京世家女眷求不得的小侯爺,如何能不招人記恨。
于是場下的話愈發難聽,簡直把她類比成了癞□□。
姜予回過神,站起身來正經回道:“正是。”
這一下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癢。沒有想象中這冒牌貨膽怯發抖的樣子,也沒有露出屈辱憤恨的目光。
真讓人不痛快。
“你既能給人看面相,不如也來看看我。”那女子從手上取下了個镯子,羞辱的明明白白,“我給你錢就是了。”
大齊重農輕商,大興儒家,最是看不起商人小販,比之于賤籍也不為過,她這樣說明擺着是諷刺姜予出生自商戶人家,上不得臺面,是個給錢就能驅使的下賤人。
“萍兒姐姐,這可是上好的羊脂玉,你這不便宜了她。”
“韓二姑娘還稀罕這東西,打發下人的玩意兒罷了。”
饒是在陸家,也沒有這麽多人指着姜予擠兌,句句離不開姑娘的出生,又句句給姑娘難堪,春覺手指掐的發白,眼眶裏好似有火,她正要沖出去卻被自家姑娘拉住了手腕。
姜予朝她小幅度搖搖頭,她便努着嘴忍下了這些怒火。
姜予轉頭,幾步走了過去,伸手将韓萍兒手中的玉镯接過,徑直套在了手上。
她的手很白,皓腕如雪,帶上溫潤細膩的玉镯後更顯得白嫩易折,與她的臉幾乎是兩個膚色。
正在衆人愣神間,她煞有其事的瞧着韓萍兒的臉,然後一臉驚恐。
“我觀姑娘,今日有血光之災呢。”
作者有話說:
男主:我呢?
那個那個,下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