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矜持08
溫言書剛認識衡寧的時候,他的父親就已經生了病。
那時候他們父子倆搬到了野水灣,住着無人問津的危房,整個兩口之家,就靠着衡寧的獎學金和勤工儉學勉強維持。
溫言書至今也沒法忘記那漆黑的小屋裏,衡寧父親傳來的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叫人窒息的□□。
那時候衡寧就很會照顧人——打工掙錢、飲食起居,一個少年的起早貪黑,就是維系這兩口之家唯一的頂梁柱。
衡寧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産去世了,所以他在作文裏寫過:“只要父親還在,家就還在。”
他記得衡寧不止一次跟自己說:“我希望他可以再多等我幾年,等我學醫,治好他。”
如今,距離衡寧父親去世也近十年,學醫的夢想早已轟然坍塌,故鄉對衡寧來說也只成了一個沒有意義的符號,而他的家,也不過是一些随時可以收拾帶走的行囊,和一張父親的黑白照片。
赤誠和挂念一并熄滅了。
這個話題讓溫言書感覺到無盡的恐慌,但衡寧似乎真的只是輕描淡寫地随口一說,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他的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說完便就低下頭,收拾起洗手臺邊散落着的藥物,好半天,溫言書才控制不住地舌頭打結:“對……對不起。”
說完他就後悔了,他很害怕衡寧再反問他對不起什麽,再深究下去便非要把那更深一層的傷疤揭開來。
但衡寧沒有為難他,只是輕聲道:“沒什麽對不起的。”
他轉過身背對着溫言書,把客廳的桌臺也一并收拾了去,屋裏靜悄悄的,卻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打翻了,悄悄彌漫在兩人的呼吸之間。
直到溫言書快在這沉默中崩潰,衡寧才開口,輕輕說了一句:
“以後出門不許随身帶刀了。”
溫言書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衡寧大約是看到了自己防身時抽出的那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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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身邊倒下第一位同事之後,溫言書出門都習慣性地帶上這麽一把刀,似乎只有這樣他才更有底氣一些,這匕首就是他這麽多年來所依賴的安全感。
溫言書抿起唇,似乎又延伸着聯想到了許多,衡寧誤以為他不樂意,便補了一句:“你現在不需要了。”
因為購入了紅豆網吧“滴滴.打人”服務包年會員,他現在是雇了随身打手的人了。
溫言書看了他一眼,腦子裏劃過他今天将人腦袋鮮血砸開了花的場面,更加惴惴不安起來:“我不想讓你……”
“現在不一樣了。”衡寧打斷他,“這麽多年,我唯一學會的就是打人該怎麽注意分寸。”
溫言書捏了捏眉心,不再想說話了。
他能感覺到自己到精神狀态差到了極點,多說兩句就昏昏沉起來。
但他又怕自己回到房間就又把衡寧放跑了,只能強撐着精神和他聊:“胖子的事情怎麽樣?”
衡寧說:“沒事兒,調了監控證明錢包被擠到了地鐵上,兩個人現在拜了把子,正打算就近找個飯館兒桃園結義。”
溫言書一聽,終于笑起來——胖子真是把和“上流人士”拜把子的事情刻在了DNA。
大概看他今天唯一露出的笑容居然是給胖子的,衡寧的表情又垮下去,伸手握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房間的方向推去:“去睡。”
溫言書卻像腳下釘了釘子一般站定在原地,擡頭有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
衡寧低頭盯着他的雙眼,目光又掃到了他外套下雪白的鎖骨,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才開口道:“放心,我暫時不走。”
溫言書便彎起眼笑了起來,終于半自動化地被人塞進了床鋪裏。
他真是太疲勞了,衡寧還沒出房間,他的眼皮子就開始瘋狂打架,直到那人走到門口,順手要将他的房門捎緊,溫言書才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別……別關門……”
衡寧回頭看了他一眼,半張身子還浸在客廳的陽光之下,淺褐色的瞳孔裏映出裹緊被子的溫言書。
溫言書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避開他的目光,繃着嗓子說:“我有點兒害怕,你別關門……”
聽着衡寧的輕微動靜,會讓他感覺更安全些。
直到那人輕輕把門打開到最大,溫言書在門口人的凝視下,終于放下戒備,徹底墜入了夢鄉。
聽到那人逐漸均勻的呼吸聲,衡寧不再走動,而是坐在客廳邊,撐着腦袋半阖上眼。
他有點不太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
從見面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在警醒自己,不要和溫言書走得太近,不要融進他的生活裏,不要燃起不必要的奢望。
結果,從一開始他就沒能控制住——給溫言書煮面條、送他回家、背他去醫院,現在又把自己捆綁給他、還光明正大地坐在人家的客廳裏……
衡寧捏了捏眉心,他總有些克制不住地憂慮,但更讓他感到別扭的是,再見面為止,對方也沒有說過任何要跟自己複合的話。
他不确定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亦或是完全是對方的把戲,只是那層捅不破的矜持,讓他不敢多想,更讓他沒有理由提出拒絕。
衡寧感覺自己像是被一根蛛絲輕輕吊住頸項的昆蟲,只能任由對方的擺布。
他低頭抹了一把臉,聽到那人逐漸均勻的呼吸,便起身,打算悄悄推門離開。
衡寧自以為自己的動作小聲到可以忽略不計,卻不想,幾乎是剛扶上門把兒,溫言書的房間就傳來一聲慌亂的腳步聲。
下一秒,那人面色蒼白地出現在門口,他腦袋後面還有一撮翹上去的頭發,顯然是真的睡着,卻又被他的動作驚醒了。
剛醒來,整個人的目光還沒法完全聚焦,胸口因為喘息起伏着,表情是慌張而無措。
衡寧被他的過激反應吓愣了動作,只默默收回手,目光從他寬大的領口處又強行收了回來。
“你……”從睡夢中強制開機,溫言書的嗓子有些啞,他皺着眉咳了兩聲,才小心翼翼說出完整的句子來,“你要走了嗎?”
不知為什麽,衡寧竟被他這目光盯得有些心虛,好半天才道:“看你睡着我就……”
“我不睡了!”溫言書打斷他,聲音都還有些發顫。
很快,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過了頭,這才穩住情緒,乞求道:
“我不睡了,你別走行嗎?”
許久,溫言書還是把那句說到嘴邊的“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咽了下去。
換成了:“我不想一個人。”
作者有話說:
不會吧?不會有人品不出來這兩句有什麽區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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