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矜持05
衡寧的突然到來,完全是在溫言書的意料之外。
他不想被任何身邊的人知道自己報警的事情,尤其是衡寧。
于是他強忍着好奇心,準備抱着包從衡寧視線外的地方溜走,結果目不轉睛望着胖子的衡寧突然擡頭看向了自己。
“你陪他的?”衡寧的聲音不大,但是卻非常幹脆地擊中了溫言書的耳膜。
溫言書剛剛擡起的腿瞬間卡在原地,一起愣住的還有方才和胖子大打出手的西裝男。
他剛想順着衡寧的話,就這麽繼續說下去,胖子也發現了自己:“小溫哥?你怎麽也來了?”
溫言書便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你們不是一起的?”衡寧擡頭掃了兩人一眼,面色更不好看了。
一邊,趕來的民警看見逐漸緩和的形勢,放在單警裝備上的手總算放了下去:“都跟我進來。”
負責帶班的指導員把他們一窩三個、順帶買三送一的溫言書一起打包帶進了調解室裏,挨個聽取發言了解情況。
事情很簡單,西裝男今早上班,出了地鐵門不久就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就懷起了跟他擠了半路地鐵的外賣小哥胖子本胖,堅持認為是對方“親密接觸”期間順走了他的錢包。
“就你丫幹的!”西裝男指着胖子發火道,“一路上就在哪兒擠我,我讓都讓不開!”
胖子腦門子上還戴着那幾乎不離身的黃色小頭盔,一聽這話,頭頂那象征着“業務冠軍”的兔耳朵氣得開始滿頭亂晃:“你也不看看你爺爺我是什麽噸位的!這是想讓就能讓得開的?!”
溫言書盯着那兔耳朵看了許久,這話一出,直接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一瞬間,齊刷刷四雙眼睛盯着他看,溫言書立馬低下頭,一本正經地盯着桌面不敢吱聲。
西裝男被打斷了思路,想了半天才整理好措辭,擡起頭指着胖子的鼻尖兒:“你說你一送外賣的,坐啥地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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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丫住太平洋吧?管這麽寬?!”胖子又惱了,“我他媽二十多公裏路,你讓我騎小電驢兒?熄了火你給我扛啊?!”
摩托車被衡寧騎走了,胖子只有一個身材窄小的小電驢,平時光載着胖子一個人兩個重的噸位都吭哧吭哧車轱辘打顫,更別說大老遠跨區執行公務了。
西裝男一聽這話,立刻抓住了他的把柄:“哪兒有傻逼他媽的跨二十公裏點外賣的?!你撒謊!”
胖子扭頭看了一眼溫言書,正猶豫着該不該供出這位人傻錢多的老板,被點名的溫言書便一邊舉手,一邊把腦袋快磕到桌面上:“您好,傻逼是我……”
整個調解室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打破沉默的是衡寧,他用指關節叩了叩桌面,兩個人又要開始互啄的大火雞便瞬間噤聲。
“所以你想怎麽樣?”衡寧看着西裝男,聲音平靜到有一絲冰冷。
西裝男盯着他,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了一下,深呼吸給自己壯了個膽:“搜身!”
胖子立刻原地起飛,幾乎要站到桌子上:“放你媽的屁呢!你龍爺爺我清清白白,憑什麽要給你搜?!”
一邊看熱鬧可起勁的溫言書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龍爺爺”本命叫王天龍,又看到他攀到耳朵根子的龍圖騰紋身,一瞬間真有點怕這龍爺爺把人給絞殺了。
民警看胖子上頭了,只淡定地在桌面上敲了敲,腰上別着的手铐當啷一響,剛要開口,一邊皺着眉不耐煩地聽了許久的衡寧哐啷一下站起身來。
龍爺爺一瞥這人蓋過來的高大影子,立馬縮成一只乖巧可愛的蚯蚓,安安靜靜鑽回土裏去了。
溫言書悄悄自下而上瞥着衡寧,那人本來長得就嚴肅,此時更有壓得人喘不上起來。
溫言書莫名喜歡他這個樣子,或許是因為這次戰火燒不上他,這樣子的衡寧反倒給他極大的安全感。
不知道為什麽,溫言書莫名有些期待看到胖子描述裏的,衡寧抄着家夥大殺四方的場面。
此時,衡寧只冷冷瞥着胖子,直到對方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他才冰冰涼吐出三個字:“給他搜。”
胖子一聽,整個人立馬崩了,剛看着對面得了勢的西裝男準備撒潑,就看衡寧轉頭來,看向了西裝男。
衡寧本來就高,此時還輕輕擡了擡下巴,從溫言書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那條連到領口的頸線,鋒利得叫人不敢移開眼。
“搜不到怎麽辦?”衡寧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放緩了呼吸。
西裝男氣勢上不敢輸,便就結巴着反問:“什、什麽?”
這回衡寧正回視線,直直看向對方,那淺褐色的眸子裏像是伸出幾把刀子,直接卡向對方的喉嚨。
他一字一頓地問:“我說,搜不到,怎麽辦?”
雖然衡寧身上沒有龍爺爺那般浮誇到恨不得把“我是□□”寫在臉上的紋身,講話也不像白馬橋那群地痞流氓一樣滿口生|殖|器戶口本兒,但他那高挑的身子光是站那兒,攏過來的影子就足夠讓人汗毛倒豎。
此時,他簡直就是在說:今兒要是冤枉了我小弟,你的腦袋就擱在這兒,不用麻煩往回帶了。
剛站起身要辯駁的西裝男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帶着“嘎吱”的摩擦聲一連往後退了半米,一直躲到警察叔叔的身側,這才驚魂未定地冷靜下來,指着衡寧企圖控訴他人身威脅。
慈祥的老所長擺擺手,彎着眼睛問:“所以搜不搜呀?”
“搜搜搜!”有人撐了腰,胖子立馬精神了,恨不得當場脫幹淨了給他看。
他彈起來依偎到所長身邊,頭上的兔耳朵張揚地打着擺兒,朝西裝男叫嚣道:“搜不着你給我磕頭!”
衡寧轉頭看向他,胖子立馬腦袋一低,作勢要給衡寧先磕了下去。
于是所長非常愉快地把兩人扒拉去一邊房間搜身,轉頭回來指了指胖子,問那倆被剩在調解室的人道:“你們是他什麽人?”
衡寧冷漠道:“我是他家長。”
溫言書思索了半天,才無奈擠出一句:“我是那個點外賣的傻逼……”
等三個人熱熱鬧鬧從面前消失了,溫言書回過神,忽然意識到衡寧正坐在自己身邊,一瞬間,喉頭也緊了起來。
他剛準備一聲不吭迅速撤離,就聽衡寧問:“你怎麽來了?”
溫言書收回了企圖逃跑的腿,兩只手疊好,垂着腦袋乖乖坐回桌邊。
他在猶豫要不要和衡寧說這件事情,畢竟他太清楚那些騷擾他的人,那些人根本沒有底線,連警察都暫時拿他們沒有辦法,把衡寧牽扯進來,真的就只是平白把人卷進危險中了。
看他猶豫,衡寧便了然地收回好奇,道:“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溫言書先是松了一口氣,但埋頭看着桌上的花紋時,就又控制不住那失落和難過一層一層湧上心頭來。
這些事情,他已經這麽獨自扛了好幾年了,他從沒有過像這樣渴望被人關心過。
但溫言書只深吸了一口氣,就這樣暗暗把那些心思壓了回去。
“衡老板,我請你吃早餐吧?”溫言書強顏歡笑道。
衡寧這回沒有拒絕,徑直起了身,确認不需要他們做什麽材料之後,兩個人把胖子丢在派出所,就近找了家早餐鋪子坐下。
早餐店裏熱氣騰騰的,迷蒙的熱氣讓溫言書放松很多,他回頭看了一眼菜單,問道:“你喝得慣豆汁兒嗎?”
衡寧說:“都行,我不挑。”
這是溫言書遇到的第一個喝得了老北京豆汁兒的外地人,這讓他難免聯系到這人以前的做派,便下意識脫口而出道:“也是,你以前也是這樣兒,酸甜苦辣都能吃。”
話一說完,兩個人都稍稍凝固了一下——這是他們再次相遇之後,第一次提到“從前”。
衡寧揚了揚唇角,輕笑了一聲說:“那當然,窮人家的孩子挑食是會餓死的。”
溫言書一聽這話,心涼了半截,剛開始後悔你這麽一嘴,卻沒想衡寧自己把氣氛拉回來了:“還有你這樣天天省錢不吃飯的,也會餓死。”
以前省早飯錢買MP3的時候,溫言書淪落到去搶好朋友佟語聲吃不掉的包子,想想确實也跟餓死差不多了。
他笑起來,說:“咱倆兒半斤對八兩吧。”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因為“餓死”而緩和許多,似乎正常的話題也可以緩慢展開了。
溫言書給衡寧點了碗豆汁兒配焦圈兒,自己的則是豆漿配油條,又點兩張油餅和一碟子炒肝,跟衡寧道:“先吃吧,不夠再添。”
請別人客的時候,溫言書從不敢這樣卡着量、還稍稍克扣着些許點餐,但他了解衡寧的風格,從小因為家境原因,這人最看不得的就是鋪張浪費。
果然,這樣規格的早晨讓衡寧整個人放松了不少,一來二去,兩人居然還能聊上幾句來。
“事實上,我不太吃得慣北京這邊兒的東西……”溫言書啃了一口油餅,小聲說,“我還是喜歡辣點兒的。”
“嗯。”衡寧道,“我也是。”
沉默了很久很久,衡寧才又補了一句:“傷胃,少吃點辣。”
溫言書立刻彎起眼睛笑起來:“好。”
兩個人吃完早餐,站在路口各自看着屬于自己歸途的方向,沉默着。
良久,溫言書才猶豫道:“那我先回去了。”
衡寧似乎回頭看了他一眼,只是轉身的一瞬間,剛剛那一絲隐秘的沒落,便又從眼前胡同的盡頭朝溫言書湧來。
自己徑直就得回家,走大路,哪裏都不要瞎跑,溫言書看着那幽幽長長的石板路,心想。
作者有話說:
作者牌定心丸:衡寧天下第一靠譜,請給他充分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