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夜
更新時間2013-2-27 18:12:54 字數：3269
雨眼朦胧中浣娘看到錢銘坐在濕答答的黃包車上，沾滿雨水的褲腿在車上搖搖晃晃。他喊了一聲“停車”，車子便停了下來。
“浣娘，快上來！”錢銘朝浣娘招招手，示意她快上車。
浣娘從離家出走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叫她“浣娘”。這種奇妙的感覺在浣娘心中蕩漾開來，她甚至都沒有時間去思考錢銘是如何得知她的身分的。
前一段時間，她曾誤以為自己成為了廖碧兒，“史家小姐”這個稱呼似乎離她越來越遠。而現在，浣娘才發現，成為自己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浣娘呆呆地立着，享受着這種找回自我的快感。
“浣娘，快上來呀！”錢銘看到浣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嘴角微微地笑着，只能打破她的美夢把她叫醒。
浣娘的頭皮被雨水拍打地很痛，她回過神來，笑着看着錢銘說：“你發現沒有，今天的雨下得和往常不一樣！”
浣娘不理會錢銘要她上車的要求，自顧自地說着。
錢銘愣了一下，說：“說什麽呢你！下這麽大雨，快上車！你的身子那麽弱……”
“真的不用，你先走吧！我今天想淋淋雨。”浣娘打斷他啰嗦的話。轉身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錢銘不知道浣娘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無法看着她一個人淋着雨，一個人就這樣走回家。
“浣娘！”
浣娘聽到身後錢銘的喊聲，笑着回過頭來，“幹什麽？”
“你說的沒錯，今天的雨的确和平日裏不一樣，我也很久沒有好好淋一次雨了！”他快步走到浣娘面前，用雙手握住了她冰涼的肩膀。
“你瘋了？”浣娘無法完全睜開自己的眼睛，只是模模糊糊地看着錢銘衣服的顏色由淺到深。走到自己身邊時，還是溫暖，有溫度的。
“那你呢？不也和我一樣？我們都瘋了……今天，就讓我們好好瘋一個痛快吧？”錢銘歪着頭笑說。
浣娘被他的話給逗笑了，但一轉念，想起今早辛總管說他出門了，立馬斂起了笑容。
“你……去哪兒啦？”浣娘迫不及待地想問出這句話。
“去辦點事。”錢銘也把笑容收了一下，平靜地說。
他們的對話不像是站在空無一人的雨巷中。
錢銘把自己的外套脫下，用兩手撐在自己和浣娘的頭頂，“我送你回家！”
他把浣娘向自己懷裏擁了擁。浣娘還來不及反抗，自己的臉就貼在了他溫暖的胸脯上。他們向前不快不慢地走着。
錢銘的心跳聲正在浣娘耳邊流淌着，是那麽地強壯有力！
浣娘不自覺地側過頭來，看着錢銘潮濕的臉龐。這是她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挨着他，他的呼吸，他身上的味道仿佛都通過那張幹淨的臉進入了浣娘的身體。浣娘傻傻地看着，不自覺地停止了腳步。
“怎麽啦？”錢銘的臉轉過來的一瞬，眼神正好和浣娘交彙在一起。浣娘還沒有來得及避開，就被他深黑色的瞳孔給融化了。
浣娘和錢銘的臉彼此相對，靠得近近的。錢銘似乎不打算結束這場對視一樣，眼神沒有絲毫游離的猶豫。浣娘被他這樣死死看着，覺得心中癢癢的，好像是有成百上千只螞蟻在搬家一樣。她尴尬地別過頭來，說：“我快到了，你……也快回去吧。”
錢銘收起自己深沉的目光，向後退了一步，這才能夠自由呼吸。
“拿着吧！還能避點雨。”錢銘把濕淋淋的衣服放在浣娘手中，向她點了一下頭，“我走了。”
浣娘拿着沾滿錢銘味道的衣服站在巷口，她還沒有來得及向錢銘說一聲“謝謝”，他就離開了，和上次一樣。他對自己的幫助和關心，似乎是不需要感謝的。
錢銘慢慢跑出了浣娘的視線，跑出了這條街道，只是他一路上濺起的水花不知怎麽竟印在了浣娘的心中……
浣娘擁抱着錢銘的衣服跑回了家。在雨中奔跑的她甚至忘記了小伍失約帶給她的不快，忘記了那個當鋪帶給她的懷疑和不安。
只是，雨水把那件衣服淋透了，屬于錢銘的味道也漸漸被稀釋，最終在空氣中消散。
浣娘喘着粗氣終于到了家，她在門外站了一下，好好調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整了整濕漉漉的頭發，笑着推門而入。
打開門，竟然一個人都沒有。這個時候大家不是應該還沒吃飯嗎?
難道小伍真的出了什麽事？
浣娘想到小伍，立馬松開了自己手中的衣服，推開小伍的房門。還是沒有人。吳敏英和蕪兒也不在。
對了，還有小雨呢！她生病了，一定沒有出門。
浣娘着急地去開小雨的房門，卻不小心一腳踩在了錢銘的衣服上，她“呀”地一聲，趕快撿起來，放在了桌子上。
浣娘滿懷希望推開了小雨的房門，卻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這一幕或許曾經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過，但她從沒想過，這會成真。
小雨梨花帶雨般地緊緊抱着小伍，小伍背對着浣娘，不停地用手輕輕拍打着小雨，說着安慰的話。
小伍沒有發現浣娘就在他的身後，小雨卻看到了。
小雨看到了浣娘，哭得更兇了，把小伍又向自己懷裏拉了拉。
這一幕讓浣娘想起幾天前的一個晚上，自己和小伍也是這樣擁抱着。那個晚上，是他們的重逢之夜。那個晚上，小伍給了她一個吻。那是她的第一次吻。但那個吻，在現在看來，卻更像是友情的見證了。
小雨假裝平靜了一下心情，慢慢放開小伍。小伍察覺出不對勁，扭頭向後看時，什麽人也沒有，只是門是打開着的。
浣娘無法面對小伍，無法面對小雨。他們究竟隐瞞了自己什麽？她壓抑着自己的心情，輕輕關上了房間的門，趴在床上小聲地哭着。她不想讓別人聽到自己的哭聲，看到自己流淚。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浣娘生活的世界似乎是拒絕哭泣的。即使自己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即使心在流血，眼睛也不可以流淚。浣娘一直想逃離出這個沒有眼淚的世界。只是沒想到，離開了自己原本的家，眼淚還是不能随心所欲地流出來。
為什麽是這樣？
浣娘越想越覺得委屈，加之剛才淋了雨，心中所有的壓抑，痛苦，懷疑和不安一下子沖到了咽喉，哭聲随之也大了起來。這時的她已經無法理智地控制自己的感情了。從早上對小雨和小伍的懷疑，到如今的親眼所見。時間過得太快了，不留給她一絲準備的可能。
小伍聽到了浣娘由弱漸強的哭泣聲，立馬慌了神。他放開小雨，敲響了浣娘的房門。
“小姐，小姐！你回來啦？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你開開門，聽我解釋，我今天沒去接你，是……”
浣娘出其不意地打開了房門，臉上只有點點淚痕。她目光平靜地對小伍笑着說：“我知道，你沒來接我一定是有事。我沒怪過你，只是很擔心你……”浣娘的聲音哽咽了，她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不停地在眼眶打轉。
浣娘揚起了頭。
小伍一下子就拉住了浣娘的手，“小雨剛才身體突然不舒服，我看她……”
“我都知道。小雨呢？她在哪兒？現在好些了嗎？”浣娘低下頭來，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地問。
“二小姐。”小雨扶着牆壁從屋裏走出來。
浣娘抽出了自己的手，向小雨走去，“好點了嗎？”
小雨聽話地點點頭。
浣娘抱歉地說：“今天下雨了，沒有買來桂花糕。不會怪我吧？”
“二小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小雨無辜地望着浣娘。
浣娘只覺得小雨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和小雨雖然手拉着手站着，像以前一樣。但感覺距離總是好遠好遠。
“小伍，你先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小雨。”浣娘回頭看了小伍一眼，對他點點頭。
“可小姐你的衣服都是濕的。”小伍不放心地問。
“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難不成還要你幫我換啊？”
小伍聽到浣娘這樣說，放下心來，她總算沒有誤會自己。溫柔地對着浣娘笑了笑，又看了看小雨，才離開。
“快坐下，小雨。”浣娘把小雨扶到床邊，看她躺下，才問道：“伯母和蕪兒呢？怎麽沒有見？”
“哦，隔壁村的李媽媽請她們過去說話。這麽大的雨，今晚可能回不來了吧。”小雨悄悄地觀察着浣娘的表情。
浣娘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倒了一杯水，坐回到小雨身邊，搓着手指，半晌才擡起頭來說：“小雨，我一直把你當親妹妹看。這次讓你跟我一起出來，讓你吃了不少苦，是我對不起你。”
“二小姐今天是怎麽了，總是說這樣客氣的話。”小雨坐起來捂住了浣娘的嘴。
浣娘看着小雨閃爍的眼睛，把她的手拉開，說：“小雨，讓我說完。這些話，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如果有一天，你想要什麽東西，不管是什麽，我都會給你的。但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想要。行嗎？”
小雨沒想到浣娘看到剛才的一幕竟然不生氣，反而想要成全自己，突然覺得很沒意思。難道浣娘不喜歡小伍？她真的喜歡柳承如？小雨臉色未變，心中卻早已波濤洶湧。
“二小姐，我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二小姐的東西，我是不會去搶的。”小雨失望地說。
“小雨”浣娘把右手放到小雨頭上摸了一下，“這天下沒有什麽東西是我的，它既然可以是我的，同樣也可以是你的，知道嗎？”
小雨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二小姐，我想睡了。”小雨突然說。
“好。”浣娘把小雨的房門輕輕關上，眼淚就順着臉龐一直流淌到了心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