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借宿
蕭太尉回到府中急忙回了書房， 匆匆寫下了一封信交給了管家：“快馬加鞭，把信給少爺。”
游千澈和永嘉公主逃了，京城裏若是沒人暗地裏幫助他們， 必然是做不到的。
這朝堂，怕是要變天了，而他的兒子孫子都還在江南行宮監工，也不知能不能避過這次動蕩。
他想了想，又給蕭憐雪寫了一封信。
學士府書房。
裴紹手執狼毫，在宣紙上草拟永定侯世子游千澈與永嘉公主的通緝令。
腦海裏不能自控地回響着惠妃那天的話。
他不信，不願相信。
但這些年，慶康帝的陰晴不定、暴戾恣睢、荒唐淫。亂，他都看在眼裏， 萬一是真的呢？
永華死的那天，他沒能進宮看她，溺死的人并不好看，先帝為了保護永華的尊嚴， 只有當天的太醫和永華身邊的侍女見過她的屍體，之後便是入殓下葬了。
他只能和群臣一起跪在下首，遙遙望着她的棺木， 泣不成聲。
她死了， 他的心也死了。
他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樣過了十幾年， 他為大慶鞠躬盡瘁，只因這是她愛的大慶。
狼毫一頓， 裴紹走了神， 那天賢妃不顧一切出現在他面前， 說永華死得蹊跷， 說杜家小姐似乎發現過什麽……
他仿佛又看到了雪芝死前，渾身鮮血朝着他磕頭，與其說是求救，不如說更像是……她想告訴他什麽……
裴紹一時心悸，心頭一陣陣沉痛，痛得他無法呼吸。
突然，他心頭一窒，噗一下吐出一口鮮血，噴在宣紙上。
正在磨墨的書童文峰吓一跳，立刻丢下手上的活計，繞過桌子去攙扶裴紹：“大人，大人你怎麽了？”
裴紹擺擺手，只感到眼前一片暈眩，文峰瞧着不妙，轉而大聲喊人：“快來人啊！大人病倒了！”
裴紹想要把他喊回來，最終還是無力地跌在椅子上暈了過去……
游千澈帶着展顏，斷斷續續走了一天，到了雲夢山十裏外的小村莊，這裏只有寥寥十幾戶人家。
眼看又要天黑，離最近的驿站也還有二十裏路，盡管游千澈認為這個距離依然不安全，可展顏已經累得走不動了，他不得不停下步伐休息。
他選了一戶最邊上的人家去敲門，只有一對老夫婦在家，見到陌生的面孔，不由得疑惑了一下。
“二位公子有何事？”老人家見展顏身上也穿着男裝，只把她也當成了男子。
展顏愣了愣，游千澈随即反應過來，與其挑明展顏是姑娘家，還不如讓人把她當成男子更方便隐匿身份。
“兩位前輩，在下和家弟回鄉探親路過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方不方便？”游千澈禮貌地作揖，還掏出了一塊碎銀，“這是酬勞。”
謊稱是兄弟，萬一慶康帝要找她，也沒那麽容易暴露，展顏很快也明白了游千澈的用意，也跟着作揖。
“這……貴人，這可使不得！寒舍簡陋，你們若不嫌棄就住一晚，這錢咱們就不收了。”老人家還沒見過出手如此大方的過客，一下子語氣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游千澈敏銳地發現了端倪，把錢收了回來：“如此當真謝過二位前輩了。”
老人家聽明了來意，和藹地笑了：“出門在外多有不便，咱也是過來人，兩位可以在我兒的房間休息一夜。”
“我兒外出打獵，時常一出門就是好幾天，房子簡陋了點，但也比風餐露宿好些。”
“謝謝阿婆。”展顏乖巧地道謝。
老人家把他們請進屋裏，屋裏十分簡陋，展顏活了兩輩子，都沒見過這麽破舊的屋子，就連宮裏不怎麽修葺的冷宮也比這裏好上萬倍。
入門便是廳堂，右邊是兩位老人家的卧室，左邊是他們兒子的房間，廳堂與房間之間只有一塊殘舊的木門相隔，私密性并不好。
然而這就是兩位老人的家，展顏心頭不是滋味，她第一次見到外面的世界，第一次發現，原來平民百姓的日子是這樣的。
百姓的日子過得不好，說到底……是皇室統治得不好。
她心中有愧。
邁入房間，只有一張睡得下一個人的舊木床，老人家也十分窘迫：“公子，咱們家地方也不大……”
“沒事，你們願意收留我們，我們已經很感激了。”展顏禮貌地道謝。
老人家客氣了幾句，還煮了一鍋熱湯和他們一起吃。
展顏這兩天幾乎沒怎麽吃到東西，喝到一碗熱疼疼的清湯，哪怕寡淡，對她而言也是前所未有的美味，胃裏也是暖融融的，她好奇地問：“這是什麽菜？”
老婦人不好意思地回答：“這也就是山裏挖的野菜罷了，這個季節也沒什麽菜了，是先前放在地窖裏凍着的。”
“好喝！謝謝。”展顏真誠地回答。
“好喝就多喝點吧。”老婦人笑道。
“嗯。”
老人家思想十分淳樸，天黑之後就回房休息了，逃亡了兩天，展顏這才沾到了床，木床硬邦邦的，比公主府的相去甚遠。
游千澈整理了一下被子，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守着她：“你睡吧。”
“那你呢？”展顏疑惑。
“床太小了，我睡上去的話，你會睡得不舒服。”他柔聲哄道。
“沒關系的，我不介意，擠一擠也是可以的……”展顏往裏面挪了挪位置。
她眸光楚楚，絲毫沒有上次在感恩寺時的矯情，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
游千澈遲疑了一瞬，她又道：“如果你休息不好，就沒能保護我，我們接下來的路會很難走的。”
“好。”他沒再猶豫，為大局着想，确實是該休息一下了。
展顏實在太累了，躺下沒多久就睡着了，只是，她睡得也不安穩，挪來挪去的，最後，游千澈把她團團抱住，她才安分了下來。
許是睡得不好，第二天她很早就醒來了，游千澈基本沒有完全睡着，他們兩個人在外面，總得保持警惕，以應對突發情況。
所幸昨晚一夜平靜，天還沒亮，兩個人都醒了。
為了不給老人家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游千澈帶着展顏悄然離開，在桌子上留下幾枚銅板，算是對昨晚的答謝。
今天沒有下雪，他們出發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展顏緊跟在游千澈身後，擔憂地問：“阿澈，接下來我們怎麽辦？去哪裏？”
“去最近的驿站，先聯系上我的人，咱們就這樣走不遠的。”他耐心地解釋。
展顏本來又害怕又迷茫，聽游千澈這麽一說，頓時打起幾分精神來：“還能聯系上你的人？”
“不然我們就靠走路能逃得過追兵？”游千澈戲谑地笑道。
“追兵？皇……他這麽快就發現我們的行蹤了嗎？”展顏一下子又蔫了下去。
“未必發現，但是，以他的性格，估計會派人在周邊搜查我們了。”游千澈算了算時間，大概應該慶幸他們在山洞裏耽擱了一晚上，然後直接往西走了。
永定侯的大本營在北方，慶康帝要追殺他們，估計大部分精力會放在北線，所以他們走了兩天山路，并沒有碰上追兵。
經過了借宿老人家一晚，展顏今天特別堅強，一聲不吭，也不喊累，到傍晚，已經成功到達了驿站。
游千澈要了一間中房，讓小二多備熱水，攙扶着展顏往房裏去。
房門一關，展顏也顧不上身上的衣服髒，整個兒癱軟在床上：“終于……能歇下了。”
游千澈俯身給她揉了揉腿，展顏立刻坐起來：“……這……”
“很累吧，委屈你了。”他溫柔着聲音，“我讓小二多準備些熱水，待會你沐浴完，換一身衣服再睡，會舒服些。”
展顏看了看自己，身上還穿着土匪那搶來的大氅，裏面是太監的衣服，穿着實在很不适，而且萬一被人發現有“太監”在宮外，恐怕會引起更大的麻煩。
中等房間面積并不大，卧室裏擺個浴桶，一幕屏風作為間隔。
小二送熱水上來的時候，游千澈出門拿了些熱的飯菜上來。
“先吃飯，趁熱吃。”
展顏這衣服風餐露宿，終于能吃上一口熱的飯菜了，也不挑食，甚至覺得連公主府的美味都比不上這頓飯。
她的食量不大，游千澈吃飯也很快，等小二們備好熱水，他們也用完飯了，小二收拾東西出去，房間裏就剩他們兩個。
展顏就開始尴尬了，她和游千澈曾經同床共枕，不代表她能共處一室的情況下，在這裏沐浴，可讓他出去吧，她又覺得陌生的地方不安全。
游千澈似是看懂她的心思：“我就在屋裏，不看你。”
他把炭盆拿到屏風裏面：“這樣就不冷了。”
“好，謝謝你了……”
“這有什麽好謝的。”游千澈笑了笑，轉身出了外面。
展顏忐忑地進了屏風另一側，一件一件脫掉衣物，游千澈坐在外面，看着屏風上的影子越脫越少，那妙曼的身材凹凸有致……
游千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們現在還在逃亡，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沒用。
展顏心裏沒有安全感，很快就洗完出來了，游千澈給她準備的衣服也是男裝，一看就是沒下過水的新衣服，而且剛好合身。
“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衣服？”展顏疑惑。
“買的，”游千澈瞧着她像個半大小少年一樣站在他面前，不禁揉了揉她的長發，“我來幫你擦頭發，小心別着涼了。”
“嗯……”展顏點點頭，也沒跟游千澈客氣。
外面忽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以及粗暴的聲音。
“奉命捉拿朝廷要犯！都讓開！搜！”
作者有話說：
二陽了，全身酸痛，好難受，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