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倫理
慶康帝推開木門， 卷着風雪一齊邁入室內。
展顏剛與雪芝鬧僵，冷不防被推開門，她驀然擡頭， 臉上還挂着淚珠，楚楚可憐，見到來人是慶康帝，她頓時警惕起來。
“……皇兄……”展顏滿是戒備地起座行禮。
“怎麽？見到朕，你不高興？”慶康帝慵懶地慢步行至她身邊，身後的随從把門關上，将呼嘯的風聲隔絕在門外，房裏只剩他們二人。
“……不敢……”展顏下意識地慌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 那修長瘦削的手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強迫她擡起頭來。
“小時候你可不是那樣的，”慶康帝渾身酒氣，居高臨下盯着她， 忽然露出個病态的笑容，另一只手緩緩從她臉頰邊沿滑過，“你從前可聽話了， 真的好乖好乖……”
“你可知……那時候啊， 你是唯一一個真心對朕好的人。”
展顏想要掙脫，卻被他掐住頸脖， 慶康帝目光一冷，語氣兇狠起來：“但是， 你認識了游千澈， 你就變得不聽話了！”
“……皇……皇兄……”展顏被掐着喉嚨， 艱難地哽咽着， “你要殺了我嗎？”
“殺你？”慶康帝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朕養你長大，怎麽舍得殺你？”他松手将她甩到榻上。
展顏好不容易喘過氣來，卻見他脫掉錦袍扔到一邊。
“不對……永嘉公主确實應該要‘死’掉，活下來的是皇展顏……”他嗤笑一聲，幽幽地俯身望着她，“朕讓你當皇後好不好？”
“皇兄……”展顏往後退了退，抵觸之意再明顯不過，“你要幹什麽？”
“朕要幹什麽，你看上去也不是不知道……”慶康帝哂笑道，“只怪朕平日裏對你太過縱容，讓那游千澈有機可乘，明明你對朕最好了……要不是游千澈你怎麽會變呢？”
“你從小就善良，真心實意對朕好。”
展顏愕然，她想到了游千澈對她說的話，想到了那天慶康帝摟住她時，游千澈那怒氣沖沖的模樣，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麽？
“我們是兄妹啊！皇兄！”展顏嗚咽着哭泣，“我對你好，是因為你也是父皇的孩子，是我的哥哥。”
“兄妹又如何？”他坐在床榻邊，柔情地盯着她，“你以為朕會在意世俗的看法？”
展顏難以置信地往後挪了位置：“這不關世俗的看法，這……這有悖倫理！”
“倫理算什麽？整個天下都是朕的，誰敢胡說，朕讓他永遠開不了口。”
展顏絕望地脫力坐在榻上，瘋了，他真的是瘋了。
“我……”她壯起膽子，破罐子破摔，“我已嫁給游千澈，已經和他同床共枕，自然不能侍二夫……”
“展顏啊……所以朕說，”他輕易地将她從榻上撈出來，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游千澈死了不就好了，朕連倫理都不顧，貞潔這種東西，你以為朕會在乎？”
“可是我們在一起，生出來的孩子會受詛咒的！”展顏想要從他手上掙脫，無奈怎麽動都是徒勞。
“不會的，我們不會有孩子……”慶康帝輕輕地撫摸她的臉頰，“我讓雪芝給你調理好身體，你不會有孩子的。”
展顏怔怔地看着她，黃連似乎提過這個事情，她是因為長期食用了極寒之物，每次月事的時候才會如此疼痛……
“皇兄，你清醒點！放手！放開我！”展顏拼命掙紮，慶康帝将她壓在榻上，輕而易舉就撕掉了她的外裳。
衣帛破碎的聲音将展顏最後的希望也撕個粉碎，恐懼占據可她所有的情緒，她竭盡所能地抵抗，再也顧不上什麽君臣，什麽情分，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清白。
暗室裏的黑影鬼魅地晃了晃，游千澈雙手被鐵索铐着，平靜地盤腿坐在石床之上。
外頭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在他的牢房門前停下。
“開門。”是熟悉的聲音。
游千澈微微睜開眼，只見裴紹身披黑色鬥篷立于門前，看守的侍衛正在開鎖。
“你們都下去吧。”裴紹回頭對看守的人笑了笑，塞給他們一錠銀子，看守抱拳退下。
“皇帝在行宮還特意弄了牢獄刑房，真是惡趣味。”游千澈冷笑。
裴紹大方邁入牢中，游千澈擡眸瞥了一眼他身後跟随而來的侍衛，疑惑地和裴紹對視一眼：“裴大人這是何意？”
“你和元胡換衣服，我送你出去。”裴紹謹慎地壓低了聲音，“陛下要殺你，雲夢行宮埋伏了許多禁衛軍，還有陛下養的私兵，沒有我，你出不去的。”
“我為何信你？”游千澈并沒有行動。
元胡焦急地催促：“公子，來不及了，裴大人也是冒着危險送我進來的。”
“我走了，你怎麽辦？”游千澈肅起臉問。
“公子，裴大人會想辦法送我出去的！”元胡向他保證，“眼下重要的是你和殿下，殿下被帶走關起來了，不知道現在什麽情況。”
“關起來？”游千澈心中猛然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可以走，但我要帶她一起走。”
裴紹稍稍動容：“賢妃娘娘去找殿下了，你先離開這裏。”
“好。”游千澈沒再猶豫，立即起來跟元胡換衣服。
裴紹背過身去，沉沉嘆了一口氣，感慨萬分。
“裴大人為何嘆氣？”游千澈一邊更衣，不解地問。
“說實話，我羨慕你……”裴紹望着那盈盈燭火，“能與心愛之人攜手共進，即便是赴死，也甘之若饴。”
“永華公主死的時候，你也可以一起。”游千澈系好腰帶，披上黑色披風。
“兇手未名，大仇未報，我怎可輕易赴死？”裴紹回頭，苦笑一下。
游千澈眸光暗了暗：“若我助你報仇，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呯一聲，花瓶破碎的聲音把失去理智的展顏驚醒。
她裹緊了淩亂的衣服，狼狽地喘着氣，臉上淚痕模糊，她驚慌地看着慶康帝倒在榻上。
雪芝顫抖着雙手，臉色煞白，手足無措地問：“殿……殿下……我……我是不是弑君了？”
“雪芝姑姑……！”展顏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頭撲進雪芝的懷裏，淚水簌簌而下。
“殿下別怕，姑姑會保護你的。”雪芝強忍着淚意，連聲音都在發抖。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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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殺了他？”展顏瑟瑟地問，無助又茫然，她不理解，為何雪芝選擇背叛了她，又在這個時候選擇救她，“你殺了他了……姑姑……”
可是，心底的恐慌占據了她的全部情緒，展顏抽泣着：“他死了，這朝堂，這天下會大亂……怎麽辦？怎麽辦？”
雪芝也不敢确定，她小心翼翼地嘗試探一探慶康帝的脈搏，許久，她才緩了一口氣：“應該還沒……”
展顏也松了一口氣，繼而又害怕起來：“那，那……我們現在怎麽辦？他醒過來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雪芝比展顏更加恐懼，她深知，豈止是“不會放過”，以慶康帝的性情，能給她留個全屍都算仁慈。
可是尚存的理智告訴她，此地不宜久留，雪芝安撫展顏的情緒：“殿下別怕，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求賢妃娘娘，她一定願意救你的！”
展顏心有疑慮：“可是……”
“陛下下令關着你，外面的人不會放你出去的，我得找個能說的上話的人來。”雪芝緊張地勸道，給展顏攏了攏衣裳，“殿下，我先去給你找套衣服換上，你這樣出去太打眼了。”
雪芝叮囑完，正要往外走，展顏惶恐地拉住她的衣袖：“姑姑，我怕……”
“別怕，別怕，姑姑會保護你的，會保護你的……”雪芝努力克服內心的恐懼，讓自己振作起來，她的雙腿都在發顫，好不容易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出了門。
展顏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裏，想到了前世的許多事情。
前世的游千澈待她也是溫柔體貼，只是他有很多事情都不願意告訴她。
她想到了游千澈離開前的那天晚上，他說等他回來的……
可是叛軍入城，她就被慶康帝召進宮中，被迫飲下毒酒……
游千澈在她死後也并未抛下她，甚至連她身邊的四個侍女、雪芝，他都沒有處置她們。
有沒有可能，上一世，游千澈就察覺到慶康帝這種陰暗的心思？
直到她死後，魂魄煙消雲散，她也沒有看到游千澈稱帝，他只是反了，卻沒有跑去稱帝，也沒有擁護一個新帝。
她也不知道後來是誰登上了那個位置，但她越來越覺得，游千澈謀反的目的，似乎并不是為了當皇帝。
前一世，游家滿門抄斬，只有他幸免了。
他可能是要複仇，可能是要為游家鳴冤……諸如此類的理由。
展顏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想不明白，越想越委屈，她十幾年來信賴依靠的皇兄……對她……
他心裏藏的竟是這種企圖。
她無助地抱着雙膝哭泣，好一會兒過去，她哭累了，忽然覺得自己不能這般窩囊下去，經過這一遭，她和慶康帝也算是撕破了表面的和諧，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不能留在這裏……不對，她不能留在京城了。
大千世界，人海茫茫，以前她從未離開過皇宮，現在她不曾離開過京城，若是京城不能容她，她又能去哪裏呢？
這時候，雪芝滿身風霜地跑回來，她帶了一套小太監的衣裳：“殿下，快去把衣服換上，我帶你走。”
“不是說找瑩姐姐嗎？”展顏緊張地問。
“我找不到賢妃娘娘，但是殿下你不能在這裏待了，萬一……萬一陛下醒來……”雪芝不安地回頭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慶康帝，确認他有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展顏也明白她的意思，二話沒說就換了小太監的衣服。
房門嘎吱一聲打開，展顏低着頭只敢看腳尖，外頭的雪不大，卻一直在下，把地上的青石板都覆蓋了一層白茫茫的地毯。
“站住。”侍衛喊住他們。
雪芝帶着扮成小太監的展顏，兩個都提心吊膽地低着頭，雪芝嘗試挪一挪步伐，擋住展顏的臉，讨好地笑了笑。
“去哪裏？”侍衛公事公辦地問。
雪芝卑微地點頭哈腰：“二位值班辛苦了，這新來的小黃門是陛下帶過來伺候的，殿下餓了，讓我們去送點吃的過來。”
侍衛打量了她們幾息，半信半疑地放行了。
雪芝帶着展顏沒走出幾步，後頭傳來一聲嚴肅的命令。
“你們站住！”
作者有話說：
展顏：我當時害怕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