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賞雪
皇帝傳召, 任誰也不能拒絕,更何況游千澈身份敏感。
展顏收拾好心情,梳洗過後, 便與他一同出發去雲夢山。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街上都鋪滿了斑駁的白。
京中的勳貴也有不少出門了,展顏捧着手爐窩在馬車裏,腦子裏還想着方才的事情,心不在焉地摸着手爐。
游千澈環住她的肩膀,将她攬入懷中,輕聲撫慰:“顏顏,別再胡思亂想了。”
“我沒有……你也知道我沒有胡思亂想,這件事本就有蹊跷。”展顏無精打采地依偎在他懷中。
游千澈輕撫着她的發頂, 或許她哭累了,或許是心累了,展顏乖順地靠着他。
“這件事,就交給我和裴紹去查, 你不要插手了。”
展顏驀然一驚,莫非這就是促使游千澈和裴紹勾結造反的契機?
她一時矛盾不已,重生以來, 她一直防着游千澈, 怕他跟反叛勢力聯系,也擔心他和裴紹相識後會勾結在一起。
然而現在, 游千澈要跟裴紹去查永華公主的死因,兄姐的死是她無法釋懷的心結, 若真有人害死了他們, 她必然希望他們能将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出城後不遠就是雲夢山, 為了滿足王公貴族每年的賞雪宴, 雲夢山修了寬大平整的山道,能讓馬車平穩行至山頂。
山頂建有一座雄偉的行宮,是慶康帝即位後,斥巨資耗時三年打造而成的奢華之地。
游千澈下了馬車,目光陰寒地掃視這豪華的行宮,這是他第一次來雲夢行宮,卻無數次聽說雲夢行宮的傳聞。
他們俘獲的戰俘被送到京城來,和應召而來的貧民一起,日夜不停地挖山道、修行宮,這看似瑰麗的行宮底下,不知埋藏了多少骨血。
“阿澈……”展顏披着雪白的鬥篷從馬車裏出來,柳月和杏月攙扶着她下了馬車。
游千澈回過神來,外面還下着小雪,他給她攏了攏披風,毛茸茸的帽檐簇擁着那粉嫩的小臉,明眸流盼,剛剛哭完的眼睛還有些許泛紅,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愛。
“殿下……”游千澈在外面還是作足了模樣,虔誠地牽起那冰肌雪骨般的玉手,“外面風大,咱們進去吧?”
“好。”展顏微微颔首。
重臣與他們的家眷都已在雲夢行宮的偏殿內恭候陛下大駕,慶康帝還沒到場,偏殿是提供給提前到達現場的勳貴們歇息的。
展顏和游千澈邁入殿內,所有人一同行禮:“參見永嘉殿下、驸馬。”
除了大婚那天,展顏在宮中多年,甚少參加大型宴席,一下子面對這麽大的排場,不由得慌了幾分,游千澈捏了捏她的手。
“……都起來吧。”展顏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衆臣往日甚少與永嘉公主接觸,展顏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他們都不覺有異,游千澈陪着展顏在主位側下方入座。
展顏怯怯地掃了一眼四周,很快就收回目光,游千澈察覺到了她的拘束,不由得低聲問:“顏顏,怎麽了?”
“我……我還是第一次來賞雪宴,有點緊張……”展顏小聲告訴游千澈,上一次是許多年前,雲夢行宮初建成。
游千澈記得她說過,那一次中書侍郎趙大人家的公子與她聊了幾句,就被慶康帝說他對永嘉公主無禮,當場杖斃了趙公子。
展顏說那時還沒開宴,她在附近閑逛,趙公子上前打招呼,陛下是突發雷霆,就在殿上杖斃了趙公子,場面十分血腥。
“那趙公子跟你說了什麽?”游千澈好奇。
“他只是向我問好,誇贊我長大漂亮了許多。”展顏回答,“那年我才十三歲,身邊也沒什麽朋友,就跟他多聊了幾句。”
她愁眉苦臉地望向殿中,這麽多年過去了,趙公子被杖斃的場面還歷歷在目,她心中有愧。
游千澈想到慶康帝對展顏的态度,看展顏的眼神,還有那有意無意地摟抱,若說慶康帝對展顏沒有龌龊心思,他自己也不信。
“都過去了,別想了,要是愧疚,來年清明給趙公子燒點紙錢吧。”游千澈輕撫了她的發梢,目光溫柔。
展顏郁郁地點了點頭。
現場有不少大臣已有多年沒見展顏,這些年,永嘉公主深居宮中,卻惡名在外,動不動就拿人性命,漸漸已經被默認成跟慶康帝差不多的暴戾形象。
如今展顏就在他們面前,少女亭亭玉立,乖巧恬淡,一如大婚那天端莊優雅,跟驸馬之間似乎也沒有傳聞中那般兩看相厭,反而郎才女貌,一對璧人,般配得很,與大家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還不等他們議論多久,甘将軍上前拱手:“游世子,鄙人甘林,早有耳聞游世子是永定侯府唯一走文路的公子,今日一見,果真儀表堂堂,氣度不凡!幸會!”
現場的人竊竊私語,展顏也疑惑,大婚當日想必許多勳貴都在現場,他們那時候對游千澈的态度可不是這般的。
游千澈拱手:“甘将軍有禮,游某在北地也曾聽過甘将軍的大名,今日一見,甘将軍也如傳聞一般氣宇軒昂,英明神武!”
展顏嘴角抽了抽,這尬吹互捧的氣氛實在是……
甘林卻是撓撓頭,爽朗地大笑:“北地也有咱的大名?你別騙我,你這性情倒是好得很,那日你們大婚,咱沒能到場,改天把禮給補上!”
游千澈客套幾句,甘林便退下了,展顏多留意了幾眼甘林,看來想跟游千澈結交的人比想象中多,而且這個甘林也是一名武将。
裴紹挑着這時候上前打招呼,展顏擡眸看他,裴紹比上次見面憔悴了許多,嘴角還有一塊明顯的淤青。
“裴大人,你怎麽了?”展顏脫口而出。
“多謝殿下關心,臣只是前幾天不小心摔傷了。”裴紹無力地笑了笑,故作輕松,但展顏卻覺得他心事重重。
“皇帝沖你發怒了?”游千澈一針見血。
裴紹無奈地笑了一下,低聲對游千澈說:“驸馬,你不該來的,他正在氣頭上。”
游千澈疑惑地眯狹着眼睛,心下有了許多猜測:“裴大人何出此言?”
裴紹瞥了一眼展顏,游千澈也轉頭看了看她,展顏不解地看看他們,遲鈍地反應過來:“是因為我?”
“殿下,驸馬。”蕭太尉不知何時已經走近,他頭發斑白,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他走過來問好,并沒有太多的話語要講,全然是因為他和游千澈這層關系在,做給外人看的樣子罷了。
“蕭太尉。”游千澈生疏地拱手。
裴紹見狀,也就沒有繼續往下說了:“既然蕭太尉和驸馬爺要敘舊,裴某就不……”
“不必,裴大人有話就說吧,相信蕭太尉也不喜我等年輕人的話題。”游千澈笑道。
“驸馬爺說得是,老臣告退。”蕭太尉生硬地扯出一個慈祥的微笑,一聲不吭掉頭離開了。
裴紹:……
展顏好奇:“蕭太尉不是你的外祖父嗎?”
“是又如何?眼下游家樹敵衆多,少些牽扯免得連累無辜。”游千澈攤手,回頭問,“裴大人,您剛才要說什麽?”
“李貴妃死了。”裴紹神色凝重。
“為何?”展顏并沒有太過意外,上輩子,李貴妃也是在她婚後沒多久就被賜死了。
還沒等裴紹回應,外面傳來花公公陰柔的聲音:“陛下駕到——!”
所有人立即起座,到殿外行跪拜禮。
宴會設在殿外,游千澈心中腹诽,天寒地凍的,在外頭賞什麽雪吃什麽宴?也就是這些不知人間疾苦的王公貴族才做得出這種事。
慶康帝攜兩位妃子在一片整齊的“吾皇萬歲”聲音中行至主位,惠妃與賢妃分別在他左右落座。
“平身——!”慶康帝掀袍坐下,目光落在展顏身上,“永嘉皇妹能來賞雪宴,朕甚是歡喜啊!”
“皇兄邀請臣妹,臣妹豈會不來?”展顏乖順地起身行禮,她擡頭發現,往日寵冠六宮,幾乎每次都跟着皇帝出門的李貴妃沒來,裴紹說……李貴妃死了?
“地上涼,不必行禮了,快入座吧。”慶康帝恨不得上前攙扶她一把,溢于言表的親近之意再明顯不過,群臣見狀,心道陛下确實疼愛永嘉公主。
此時,游千澈離座躬身作揖:“謝陛下關心,微臣定會照顧好永嘉殿下。”他虛扶了展顏一把,領着她入座。
慶康帝動作一滞,沒有上前了,他的目光陰恻恻地盯着殿下兩人。
“看來,驸馬的腿腳已經好了?”皇帝咬牙切齒地笑問。
“蒙陛下關心,臣的傷已經好了。”游千澈拱手道謝。
蕭憐雪面無表情地看着游千澈對展顏體貼入微,藏在衣袖裏的手狠狠攥緊了拳頭。
賢妃冷冷清清地垂下眼眸,眼角眉梢瞥了一眼展顏與游千澈,心中的猜想有了印證。
慶康帝不冷不熱地說:“昨夜徐昭儀為朕誕下麟兒,今日賞雪宴提前,與衆愛卿同樂,不醉無歸!開宴!”
花公公扯着嗓子高聲宣布:“開宴——!”
所有人各懷心思坐下,宮女端來吃食,雪地上來了衣裙單薄的舞姬起舞助興,慶康帝先動筷,底下群臣跟着起筷。
菜肴上桌,游千澈先給展顏盛了一碗熱騰騰的魚絲羹,瓷羹都快遞到她嘴邊了,他關切地低聲囑咐:“顏顏,天氣涼,趕緊趁熱吃。”
展顏緊張地沖他使了個眼神,腼腆又拘束:“我自己來……你別喂我。”
“我怕你吃得慢,黃姑娘說,你不能吃涼的,對身體不好。”游千澈小心地叮囑。
“好了,我知道了。”展顏無奈地被他逗笑了,“我出門前才吃過早膳,不算餓,你也快吃吧。”
頭一回參加賞雪宴時,還沒入席就出了事,這一次算是她真正意義上參加的賞雪宴,可她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室外冰天雪地,每個人身邊都烤着炭盆取暖。
也不知臺上載歌載舞的美姬冷不冷,反正她看着就不由得攏了攏自己的披風。
“怎麽了?你冷?”游千澈很快就留意到她的小動作,展顏搖搖頭。
坐在上首的慶康帝陰鹜地盯着他們,目光就沒從展顏身上離開過,忽然,歌舞一停,他倏地起座,手中酒杯狠狠一扔:“把逆賊給朕拿下!”
展顏愕然擡頭,慶康帝指着的方向,不正是他們麽?!
作者有話說:
游千澈:我是沒來過賞雪宴的鄉巴佬?
展顏:我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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