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賭注
皇宮, 啓祥宮。
一名宮女跪地磕頭,哭着求饒。
慶康帝懶洋洋地倚在榻上,煩躁地甩了甩手。
花公公領悟到了, 拂塵一甩,幽幽道:“拖下去,杖斃。”
外頭的侍衛進來押人,宮女爬向李貴妃:“娘娘救命!娘娘——!”
李貴妃面無表情。
“很吵,”慶康帝閉上眼,“撕爛她的嘴。”
“不——!陛下饒命!陛下!”宮女慘烈地哭着,沒有人同情她,侍衛很快就把她拖走了,啓祥宮恢複了平靜, 仿佛根本沒發生過這樣一幕。
李貴妃麻木地勾了勾唇角,嬌柔地伸手撫上皇帝的肩膀,輕輕地揉捏,嬌滴滴的聲音靡靡而來:“陛下消消氣~, 是臣妾管教不嚴,讓那賤婢害得林美人小産,讓陛下痛失子嗣。”
皇帝掀開眼皮瞥了她一眼, 目光陰鹜森寒, 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情意。
李貴妃心裏咯噔一下,依然維持着面上的笑容:“陛下~, 您今晚還是在啓祥宮過夜吧?臣妾這就讓人去準備晚膳。”
“不了。”皇帝冷淡地起身,整了整衣裳, 他想了想, 笑道, “朕……今晚去雪鳶宮。”
李貴妃的笑容僵在臉上, 自她獲寵以來,哪怕宮裏進了新人,也沒見皇帝這般一連好些日子都不到啓祥宮來的,李貴妃徒然生出了危機感。
“惠妃妹妹真是天香國色,蕙質蘭心,這麽快就把陛下的心給抓牢了。”李貴妃嬌嗔地摟住皇帝的腰,撒嬌道,“可是臣妾也很挂念陛下了~,陛下就不能留下來一個晚上麽?”
“惠妃和你比起來……可沒有蕙質蘭心。”慶康帝燦爛地笑了起來,擡手捏着李貴妃的下巴。
李貴妃妖嬈地抛着魅惑的媚眼:“臣妾最近聽到一些不太好的傳聞,是關于惠妃妹妹的,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不當說就別說。”皇帝冷笑一聲。
“但臣妾不忍心陛下被蒙在鼓裏,萬一是真的呢!”李貴妃嬌嬈地皺着眉頭,“聽說惠妃妹妹在進宮前,跟驸馬……不清不楚的,還說游蕭兩家原本有親上加親的想法,愣是被陛下給拆散了……”
李貴妃越說越小聲,最後,像個犯錯的小姑娘一樣低着頭:“陛下,臣妾也不知這傳聞是真是假,您莫要生氣,更不要遷怒惠妃妹妹……”
慶康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導自演,毫不留情地戳穿:“你可不就希望朕遷怒于她麽?”
李貴妃怔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朕喜歡去雪鳶宮,就是因為遷怒她呀。”慶康帝忽然解答,見李貴妃沒能理解,他嗤笑一聲便轉身離開。
京中高傲冷豔的貴女蕭憐雪,曾經拒絕了多少世家子弟的追求,就連宗室也不放在眼裏。
如今進了宮,她身上的傲骨被生生剔掉,在絕對皇權的震懾之下,哪怕從前多驕傲,也只能卑微地以色相取悅他。
蕭憐雪和上官瑩不同,同樣是不喜歡他,上官瑩被臨幸時只會板着一張死人臉,而蕭憐雪會放低姿态去讨好他,明明不喜歡,卻又強迫自己去讨好,真是可愛極了。
蕭憐雪越是抵觸他的寵幸,他就偏要去雪鳶宮,看着她不情不願,卻又不得不迎合,任憑他為所欲為,那模樣瞧着就讓人暢快,滿足了他扭曲的征服欲。
只有他才懂,這種折辱人的快感有多愉悅。
賢妃從懷富宮離開,走着走着步履漸漸慢了下來,随從的宮女連忙扶她一把:“娘娘,您怎麽了?您臉色不太好……”
“不要慌,本宮不過是有點累了,我們歇一會吧。”賢妃臉色蒼白,宮女扶着她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林美人也真是的,她自己小産了,咱們娘娘身體就很好了嗎?隔三差五讓咱們過去給她撐腰,她當自己是老幾?”貼身宮女忍不住抱怨。
“算了,明天咱們就不去了。”賢妃疲憊地嘆道。
宮女給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不由得擔心:“娘娘,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您總不能一直喝避子湯,這樣下去,您的身體會熬不住的。”
賢妃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她寧可熬不住,寧可死,也不要懷上慶康帝的孩子。
賢妃循着前方望去,高大寬敞的牌坊屹立在盡頭,是慶德門。
“娘娘,前面是慶德殿了,我們不能過去了。”宮女察覺到了她的視線。
慶德門是前朝與後宮的分界線,賢妃望着外面偌大的廣場,心中感慨萬千。
外面的世界很大,可她出不去了。
遙想當年,那意氣風發的少年對她說,将來他登基,她為後,定要帶她游遍大好江山,看盡人間風光。
如今江山還是那江山,可他不在了,人間對她而言,早已不美好了。
慶德殿裏出來一個人,看着背影,賢妃忽然覺得莫名的熟悉:“那是誰?”
宮女順着她的視線望了許久:“可能……是裴大人吧?”
“裴大人?裴紹?”
宮女點頭:“聽說陛下經常讓裴大人幫忙批閱奏折,把奏折分類好,重要大事的才會呈到陛下面前,這個時辰……大概就是裴大人了。”
賢妃猛然站起來,忘記了身上的不适,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快去,喊住他!”
宮女們加快了腳步跟上來,焦慮地提醒:“娘娘,萬萬不可啊,陛下若發現您和外臣見面……”
“大庭廣衆之下,本宮不過是跟裴大人打聲招呼,這也不行嗎?”賢妃厲聲反駁道。
宮女們啞口無言,只好聽從吩咐,上前喊住裴紹。
裴紹聽到宮女的叫喚,疑惑地回過頭來,見到不遠處有一人銀衣素裹,步履急促地向他走來。
他揉揉眼睛,總算看清了來人,遠遠就恭敬地彎腰行禮:“臣裴紹拜見娘娘。”
賢妃停在一丈遠,讓宮女們站住,她獨自上前幾步:“裴大人,你代本宮去拜訪一下公主府。”
“娘娘……這……”裴紹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弄得一頭霧水。
“今日殿下過來丹河宮,不慎在本宮那落下了一枚發簪,既然裴大人要出宮,不如順便幫忙走一趟。”賢妃遞上一支發簪。
“讓游家幫忙打聽杜家姐弟的下落,”賢妃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謹慎地環視四周,低聲道,“永華很可能不是溺死的。”
“你說什麽?”裴紹心髒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又冷又硬的痛感滾過心尖,耳邊嗡嗡直響,他想重新問一聲賢妃這是什麽意思。
“永嘉什麽也不知道,希望你能想辦法讓游千澈跟你合作。”賢妃提醒道,只有游家有這個膽量跟那位對着幹。
“歡顏她……”裴紹從驚愕中回神。
“裴大人,本宮時間不多,告辭了。”可惜,賢妃沒有再多的時間,她沒有辦法提供更多有用的消息。
貿然找上裴紹,是因為裴紹多年未婚,府上不曾有過姬妾,她在賭,賭裴紹還愛着永華公主。
賭贏了,就能查清楚永華的死因,甚至是太子的死因。
輸了,她唯有一死。
賢妃已經離開了,裴紹愣在原地,還僵持着行禮的姿勢,可他的手是顫抖的。
杜家,他沒猜錯的話,應當是被抄家的杜太醫。
杜太醫醫術高明,卻出言無狀,在朝中得罪過不少人,永華公主溺亡時,他曾谏言屍檢,但因公主身份尊貴,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
沒兩年,慶康帝登基,杜太醫不慎治死了先帝年幼的三十二皇子,被當今陛下以謀害皇嗣之罪抄家,杜太醫被腰斬棄市,一對未成年的兒女被流放北地,流放之前,杜女被行黥刑,杜子被行宮刑。
裴紹也不确定,那時才十來歲的孩子遭受了家破人亡,身受重刑的情況下,是否能平安到達流放地。
就算平安,北地遼闊,茫茫人海,怎麽找?
但是賢妃提到了他們,是不是說明他們知道一些什麽?
又或者……是杜太醫知道些什麽?
裴紹感到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冷,若歡顏不是溺死的……
是誰?!是誰害死了她?!
公主府。
游千澈坐在竹墨軒聽着沙沙的竹葉聲,惆悵地搖着折扇。
淮山殷勤地拿了一把大葵扇:“公子,您熱?我來給你搖扇子吧!”
“我冷。”游千澈唰一下收回折扇。
“啊?”淮山懵逼臉。
“心冷……”游千澈長嘆一聲,自怨自艾,“殿下把我趕到此處,想必是厭棄我了……”
“哪能啊!公子您英俊潇灑,玉樹臨風,殿下把竹墨軒賜給您,咱們有獨立的院子了,生活起居都很方便,離殿下的主院又很近,您應該高興才是啊!”淮山安慰道。
“我才不稀罕獨立的院子。”游千澈怨氣沖天,他就想賴在展顏身邊,“新婚燕爾,搞什麽夫妻分居?”
淮山的眉頭都皺成了川字,他疑惑地撓撓頭,回頭向元胡求答案,這是分居的意思?
元胡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淮山鼓腮幫,他也不知道啊!
那天殿下明明是說——
“竹墨軒風景清幽雅靜,正适合你養傷,以後你就不用住在偏殿了,搬到這裏來吧。”
游千澈當時是應下了。
可一連住了幾天,展顏都沒踏進過這個院子,他就像個被打入冷宮的棄妃,開始悶悶不樂了。
“一定是我那天表現不夠好……”游千澈自言自語。
淮山和元胡對了個眼神,元胡抱劍搖頭,示意淮山不要打擾主子。
淮山沒能領會,繼續獻計:“公子,可能是殿下害羞,您下次選在室內。”
游千澈反省了一下,認為淮山說得對,室內比較好,在室內的話,沒準連正事都辦好了。
黃芩端着藥從門外進來,把藥放在桌面上:“公子,該換藥了。”
“哦……”游千澈慵懶的尾音拖得長長的。
黃芩一邊準備膏藥,一邊說:“翰林院裴紹來拜訪殿下了,說是殿下拜訪賢妃時,在丹河宮落下了一支發簪,賢妃托他前來歸還……”
游千澈噔一聲站起來,咬牙切齒地罵道:“這種姑娘家的東西,他怎麽能怎麽能随随便便就拿了?!”
淮山、元胡&黃芩:……
“我這就去會一會他!”游千澈罵咧咧地走出去。
淮山趕緊追上,遞上手杖:“公子,拿着,拿着。”
游千澈回頭看了一眼手杖,一屁股坐到輪椅上:“推我過去。”
淮山:……
作者有話說:
淮山:妒忌使人傷痛痊愈。
游千澈:我還得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