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閨名
接下來,游千澈像個嘗到了糖果的小孩,心中歡喜雀躍。
自打他五歲稍微懂事,喝藥就再也不用什麽蜜餞輔佐,從來都是豪邁仰頭一口悶,大哥二哥說這才是男子氣概。
現在他發現,夢中的仙女近在眼前,一口苦藥一口蜜餞地喂他,是真的好喝,喝完一碗甚至還想再來一碗。
可惜,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展顏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藥喝完了,她放下藥碗,拿了一張幹淨的手帕給他擦了擦嘴角,關切地問:“你累不累?要不躺下休息一會兒?”
“你累了?要走了嗎?”游千澈穩穩地抓住她的手帕,“手帕髒了,送給我可以麽?”
展顏愣了愣,也不知要先回答哪個問題才好,她松開手帕,結結巴巴地回答:“你要是喜歡,送給你也行,可是髒了……”
“我不嫌棄。”游千澈将手帕整齊地疊好,正要放進自己的衣襟裏。
展顏羞赧地紅了臉:“你……不許!”
游千澈手上一頓:?
“……放旁邊就行了,手帕髒了,要洗幹淨才能用。”展顏找了個理由阻止他。
游千澈瞥了她一眼,也不知想什麽,乖巧地把疊好的手帕放在枕邊。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展顏見他起來坐了也有一炷香時間了,不禁擔憂他的傷勢。
“你急着走?”游千澈安置好了他新得來的“禮物”手帕,不緊不慢地坐好。
展顏順手扶了他一把,好脾氣地笑答:“自然不是,我怕妨礙你休息。”
“不會的,你能留下……”游千澈自嘲地垂下長長的睫羽,他本就生的俊美,加上受傷後更顯蒼白的臉色,落寞的模樣愈發有一種脆弱感,“……是我的榮幸。”
展顏若不是見過他上一輩子殺進皇宮的勇猛,真的就暈暈乎乎地以為他是個文弱貴公子。
可她依然記得游宗是一品軍侯,游千澈有侯府公子的傲氣,他對她這般示弱大可能是因為不得不得向皇權低頭。
她既然決定這輩子要與他平等交流,了解他的內心,勸他忠心臣服當朝天子,不要做那等謀朝篡位之事,自然就不能擺出公主的架子,早早與他離了心。
更何況,游千澈是她的驸馬,昨天他才舍命相救,她于情于理都不該冷落他。
“你……大可不必這樣……我留下來便是了。”展顏語氣微微頓了頓。
“方才我看見手帕上有個顏字,敢問……可是殿下的閨名?”游千澈試探性地問。
展顏心裏兀地一緊,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聲承認:“……我的閨名……叫展顏……以後私下裏,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聖旨上并沒有名字,只有公主的封號,禮部也不會把公主的閨名寫在生辰貼上,故而游千澈并不知道她的閨名。
明明已經成婚多日,驸馬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這要是換成尋常夫妻,就真的很奇怪了。
上輩子她是在圓房之夜才告知游千澈的,但他們之間一直以“殿下”和“臣”相稱,直到他離開前的那個夜晚,他意亂情迷之時,才問能不能喊她的閨名。
盡管她很清楚如今的游千澈也許還沒黑化,跟前世的他相去甚遠,大概就是這樣的表象之下,她還是忍不住想起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你若是喜歡,那今後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不用那麽拘束,直接喊我名字就是了……阿澈認為可好?”她的語氣軟綿綿的,最後那一聲阿澈,哄得游千澈心花怒放,整個人像飄在了雲端。
“展顏?”游千澈呢喃着重複一次,“皇展顏?”
太。祖征戰四方,本姓王,稱帝後,宗室子弟自認天命所歸,後改姓皇,沿用至今。
“展顏歡笑,是個好名字。”游千澈看着她,心情實在歡愉。
提起這個寓意,展顏不禁斂起了些許笑容,難免勾起了哀思,水潤的眸子裏結起了愁緒,苦笑一聲:“我的名字是父皇起的,父皇希望我和姐姐都能多一些笑容,希望我們能快樂。”
“可惜,皇兄皇姐相繼薨殁,父皇和母後也去世了,我真的……”展顏低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她坐在床榻邊,明明離他那麽近,身影卻孤單得讓人心疼。
游千澈靜靜地把手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隔着柔軟的絲綢衣袖,将她的手緊緊握住:“展顏,斯人已逝,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以後的路,我會陪你走。”
展顏錯愕地望着他,上輩子她和游千澈日常的生活中聊過詩詞歌賦,看過風花雪月,卻從來沒有認真談過未來與過去,也不曾讨論愛吃什麽零嘴甜食。
游千澈只是受傷醒來一會兒,她只是來探望他一會兒,可就是這麽“一會兒”,她好像跟他聊了許多上輩子不曾聊過的話題。
展顏離開了主院,在竹墨軒的涼亭坐了很久,這是前世安排給游千澈的院子,這輩子游千澈住在她的偏殿,這個院子暫時閑置,十分冷情。
秋風蕭瑟而起,竹園吹得沙沙作響,飄落片片竹葉。
展顏今日穿了一套淺色青衣,外身披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绫羅,坐在竹墨軒的小竹園中,顯得尤為典雅,秋風吹亂了她的長發,她依舊娴坐在亭子那放空思緒。
她的心情早已不像剛剛重生那幾天一般沉痛了,反而會思考許多問題,現在的游千澈看起來人畜無害,是個正人君子,對她也是百般呵護和遷就,是什麽原因讓游千澈變成弑君篡位的叛臣?
其實,方才和游千澈聊了這麽久,她已經不害怕他了。
展顏離開後,游千澈的笑容漸漸消失,元胡一臉凝重地進來,低聲彙報:“公子,陛下到處在搜我們的人。”
“我知道。”他沉沉地嘆了一口氣,“還是暴露得太早了,讓大家這段時間都藏好些,避免無謂的傷亡。”
“是!”元胡擔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公子,你的傷……”
“舊傷口裂開罷了,沒什麽大礙。”游千澈輕笑一聲。
“……太醫可信嗎?”
游千澈搖頭不語,元胡暗罵一聲:“老匹夫!我就知道他們不會盡心盡力醫治公子!我們還是出去找郎中吧!”
游千澈猶豫片刻,沒有馬上回應。
“公子,你在猶豫什麽?”元胡不解。
游千澈細細揣摩着暗殺時的情景,刺客們對他出招狠辣,盡是殺招,而面對展顏,卻有所保留,從行動上看,是打算把她毫發無損地劫走。
可是,劫走她之後,打算做什麽呢?那個人有什麽意圖?
“我們出去後,她不安全。”游千澈有所顧慮。
“誰?”元胡木讷地歪頭,游千澈擡眸瞪他一眼,才醒悟過來,“公子是說,永嘉公主會不安全?可這裏是公主府。”
“公主府的人,不是公主的人。”
元胡皺眉:“這麽說……永嘉公主和陛下不是一夥的?”
“在我看來不是。”游千澈思索片刻,“罷了,過幾天找個由頭,騙她一起出去好了。”
元胡:……
“騙她?”元胡為難地支吾了一句,“很難吧……雖然永嘉公主看上去不太聰明,但她身邊那個雪芝姑姑,還有四大侍女,都不是省油的燈。”
游千澈一下子板起臉,擡眸瞪着他,重複一句:“什麽叫不太聰明?”
元胡冷汗乍起,主子居然開始護短了?
“就……就是單純直率,沒什麽城府的意思……”元胡結結巴巴地辯解。
“那你直接說單純直率就行了,懂?”游千澈煞有其事地說教,最後還嘀咕一聲,“回去多看點書,跟淮山學學。”
“是!”元胡抱拳退下。
直到出了花園,元胡還是一頭霧水,不知不覺走到了小廚房,淮山正蹲在那煎藥,搖着小葵扇扇着火,臉上都抹了幾縷碳灰。
元胡忽然福至心靈,上前問:“淮山,公子平時都怎麽誇你?”
淮山一臉懵逼:“誇我?”
他努力想了想,好像從小到大,公子壓根就沒誇過他,倒是經常誇元胡穩重幹練。
“你問這個幹嘛?”淮山撸起袖子仰起頭,拿着葵扇給自己納涼。
元胡把方才的事情跟淮山說了,淮山瞪大了眼睛,嫌棄地乜了一眼跟前的大個兒:“瞧你,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先前還說我愛胡扯呢,現在我倒是看出來了,公子不是喜歡表小姐,是喜歡殿下。”
元胡也坐下來耐心讨教:“我能理解公子護短,但是這麽短的時間內,公子就能愛上永嘉公主?”
“你以後語氣要放尊敬點,叫殿下,別喊永嘉公主了,”淮山苦口婆心,“你看公子對殿下的态度,跟對表小姐的,是完全不同的,我猜啊,這大概就是一見鐘情吧,哎,愛情這回事,說了你也不懂。”
元胡迷惑地盯着眼前瘦弱的小不點,才十四五歲的小毛孩,還反過來教訓他了?
“你懂?”元胡諷刺地反問。
淮山卡頓了一下,挺胸叉腰:“我看的書比你多。”
元胡:……
作者有話說:
淮山:來自書童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