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呆。
這真是一個令人煩躁的冬夜,楊筱光也被感染,連帶工作上也出現了新的麻煩。
事情是這樣的,她負責的一個動漫展覽項目的搭建工程上出了工傷事故,有工人在施工時被木樁砸到骨折。現場負責的實習生應付不了鬧着要賠償的工人,便帶着哭腔打電話來求援。
楊筱光趕到現場時,十幾個人正圍着實習生發難。
對方領頭的吵吵嚷嚷,楊筱光倒是客客氣氣地走上前說:“我們先來了解狀況,請大家心平氣和一些。”
項目員說:“還了解什麽?有人受了傷你們又不肯負責任。”
楊筱光道:“實際情況要等我們看過後再商量,但是現在工期緊張,後天就要開幕了,請各位幫幫忙,先趕掉這部分工再講。”
對方一昧不讓:“和你們這種公司合作最怕出事情的時候不負責任,先講清楚比較好。”
後頭的工人跟着起哄,一人一句“先講責任”,楊筱光見這架勢,幹脆就直接問:“你想怎麽樣吧?”
“我們的工人傷在你們的搭建現場,因為你們又要催工,醫藥費、誤工費應該你們出。”
楊筱光擺手:“各位師傅總要讓我看過現場再講吧?”
她撥開人群,讓實習生領着按照施工圖把現場檢查了一遍,心裏有了數,便同對方講:“木樁從接線處橫倒下來砸到人字梯,摔傷的應該是電工吧?”
對方說一聲:“是。”
“人字梯是不是我們公司提供的?”
“不是。”
“人字梯有點兒問題,好像缺了螺絲帽,由倒下的方向看,是人字梯先倒了,再帶倒了木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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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幾個工人面面相觑,啞口無言。可領頭的依然倔聲說:“還不是為趕工,我們加班加點,哪有時間管別的?”
楊筱光微笑:“謝謝你們的配合,如果你們的設備有問題,可以先和我們溝通,我們公司的工程部是有工具的。”
她身後的實習生見事有轉機,立刻搭腔:“就是啊!你們是想訛我們吧?幸虧我們小楊姐姐仔細。”
對方一衆人等都講不出話來了。
楊筱光便說:“這樣,工期按照合同執行,不能拖延。工傷的問題,我們公司研究後會給大家一個說法。不過如果因為這個誤了工期,我們還是要按照合同要求賠償的。”
她說完以後,寫了一張便簽遞過去:“這是我們工程部經理的電話,有什麽需要歡迎電他幫忙。”然後指揮對方散開繼續開工。
實習生拍馬屁道:“小楊姐姐,真有你的。”
楊筱光笑嘻嘻地講:“經驗而已。”
實習生紅着臉問:“小楊姐姐,我今晚和男朋友約好了看電影,能不能準時下班?”
合理合法的事情,她能說不讓嗎?楊筱光表面上微笑點頭:“今晚我在現場配合他們吧!”心裏想的卻是,我沒男朋友消磨下班後的時光,真是悲劇。
她又把施工的工具檢查了一遍,對方領頭的工人被她檢查得面紅耳赤,撓撓頭道:“楊小姐,你放心。”
楊筱光冷哼:“我能放心嗎?”但是畢竟有人受傷了,她問,“受傷的工人送去哪家醫院了?”
“就近的區中心醫院。”對方嘆口氣,說出了實話,“我們也沒辦法,老李傷了腿,看樣子多半會骨折。我們的費總不會出醫藥費的,你們是大公司,這點兒醫藥費對你們來說不是大問題,但是對老李來說,可是大問題啊!”
情有可原,于理不容。
楊筱光問:“你們費馨真不管這事?”
對方點頭:“老李是勞務公司請的臨時工,不是我們的正式編制,我們費總講明了不管。”
楊筱光堅持:“按照道理上說,我們公司是沒有責任賠償的。”可是—她想了想,還是把“可是”吞到了肚子裏,又說,“我來同你們費總溝通一下。”
工人感激地遞上盒飯:“您千萬幫幫忙。”
他們是為了同伴讨公道,他們是心地善良勤勤懇懇的老實民工,楊筱光心下恻然,接過盒飯,一邊吃着飯,一邊想着法子。
隔壁的展區已經完工了,工人們正嘻嘻哈哈地收工回家,展區的工作人員開始清點預備展出的印刷品。
有個熟悉的聲音在那頭講:“一共四千八,這裏是發票。”
楊筱光坐在這頭,潘以倫站在那頭,鬧哄哄的展臺搭建現場,燈光明亮得如白晝。她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她。
怎麽又這麽巧?她想。
他今天又穿回了最初的那套T恤仔褲,外頭套了件舊舊的羽絨服,但是全身看着又是幹幹淨淨的,肩上背着海報筒,看來又是來送貨的。
楊筱光聽見潘以倫站在那邊問:“你轉行進了施工隊?”
她望望自己,鞋上有灰塵,褲子上有灰塵,衣服上有灰塵,頭發上必然也有灰塵,自然不如他幹淨明亮。她不甘示弱:“小正太改邪歸正了?”
潘以倫沒有争辯:“可不得改邪歸正嗎?”
她莫名地安慰起來,誇他:“好孩子。”
他靠近她,湊過來望望她手裏的盒飯:“茭白肉絲、炸豬排、泰國香米,夥食很不錯。”
他沒有說出來,他老早就在對面看到她坐在随意橫放在地上的箱子上狼吞虎咽地吃盒飯,吃得很香,一點兒也不在乎形象。
這樣的她,一點兒都不像比他年長。
他就這麽在旁邊看着,看得楊筱光都不好意思繼續吃了,她別過頭,把放在他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
這個男孩兒知不知道自己好看得要人命?她想,他的眼睛在光明之中更顯得黑白分明。
他忍不住先同她講話:“吃這麽快容易胖。”
楊筱光皺眉:“從來沒有意識到。”
潘以倫卸下海報筒,在她對面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我們什麽時候可以簽合同?”
他同她面對面了,楊筱光不禁又看向他:“這麽有信心?”
“我是最便宜的。”他笑。
楊筱光一向知道自己容易心軟,他的這句話不出意料地讓她心軟了。她坦率地講:“你的優勢很明顯,可是我們也需要綜合考量,目前還沒做最後的決定。”
潘以倫認真聽着,點了點頭。
楊筱光便不知道還需要講些什麽了,她問他:“你到底打了幾份工?”
“主營印刷廠的業務員,兼職模特兒,兼職夜店酒保。”他頓了頓,“那晚是在夜店打工的最後一天,以後會在‘天明’專職當廣告模特兒。”
每個身兼多職的人一定都有他不為人知的原因,楊筱光沒有再問下去,只說:“你條件不錯,好好兒珍惜機會。”
潘以倫用手撐了下地面,站立起來:“你說的我知道了。”
他走出了展會中心。
今天有點奔波,上午在地處CBD的“天明”訓練教室練習形體,下午在北區工業園的印刷廠等着海報和宣傳單頁的付印,然後還要送貨到西區的展覽中心。
上午梅麗從“天明”的服飾間裏拿了國際大牌的服裝,讓他試穿,然後是臺步訓練。訓練教室裏倒映出來的形象既不同于在印刷廠的自己,也不同于在夜總會的自己。
他已經習慣每天更換不同的工作身份,在這座城市尋求生存的空間。
潘以倫先回了印刷廠一趟,印刷廠是溫州人許安開的。他把收的支票交給許安,許安一邊記賬一邊問他:“你去當模特兒後,這裏還幹不幹了?”
潘以倫說:“如果還有空的話,那是當然。”
許安點點頭,他很看中潘以倫的銷售能力,雖然他給不了他更高的薪水。
潘以倫想起當年來這裏面試的情景,遠沒有去“君遠”面試那麽系統和周折。
許安只問了他一句:“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他說:“随時。”
許安給了他一個本子:“裏頭是那些廣告公司的電話,你這個禮拜就開始聯系業務吧!”
溫州人開的印刷廠并不像大公司那麽正規,請的業務員不但要兼職送貨員,還要懂各種設計軟件,懂圖片設計的各種格式轉換、紙張的類型和特點、印刷機器的特性。
潘以倫花了三個月就入了門,一直幹到現在,為印刷廠争取了很多大客戶,溫州人做生意看效益,所以對他一直很客氣。
但是即使活兒再多,他也會拼命在白天把該幹的全部幹完,晚上的時間從來都不會用來在印刷廠加班。因為他還要念夜校,也得去夜總會兼職酒保,一個禮拜要去四天。
那裏也會有額外的工作機會。
譬如“天明”的一幫模特兒經紀人和模特兒在夜總會耍樂,梅麗在酒吧前和調酒師聊天的時候,瞥見了默不做聲洗着杯子的潘以倫,于是過來遞上一張名